第1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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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在一旁看的好笑,也不知道兩人上輩子有什麽恩怨,見麵非打即罵,就沒有好好相處的時候,她見盛芳榮尤自憤憤,遂拉了她的手,笑道:“好啦好啦,咱們倆個玩,不理他就是。”

    盛芳榮是極好哄的,聞言頓時樂了,吊著書帶子說道:“知我者,沈氏琉璃是也!”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看著的確有幾分默契。

    陳氏見狀也是輕笑,常入宮中的女娃,能有如此單純的心性很是不易了,她笑道:“琉璃,時辰還早,你陪芳容到院子裏轉一轉,待晌午飯收拾妥帖了,我使人去尋你們。雖有些冷,可難得太陽大風又小,倒是個遊玩的好天氣。”

    琉璃聞言點了頭:“既如此,爹爹、娘親、大哥,我們走啦。”

    這時節梅花還沒開,隻有幾個花骨朵掛在樹上壓了雪,盛芳榮看得津津有味,感慨道:“還是你家好,院子也大,哪裏都去的。哪像我家,甚個都講規矩,這個院子不能去,那個院子不能看的,無趣的緊。”

    琉璃聞言,倒是不好接話茬子。現存的盛老太爺是太後的侄子,盛家是太後母族,雖家大業大卻不曾分家。盛老太爺有五個兒子,二嫡三庶,盛芳榮的爹爹是嫡子,也是盛老太爺最小的兒子,本就不承襲爵位,養的嘛就有些散漫了。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家長都向小的,盛芳榮的爹爹盛登明據說就不怎麽受盛老太太喜歡,又不曾有大作為,是以待之也就算一般吧。在這種情況下,盛芳榮確實不能像自己在沈府這般自在。

    好在盛芳榮也就是說一說,並不是希望琉璃說什麽來安慰她,兩人轉了一會子園子,有些疲乏就在鄰水的小亭子坐了,跟著的香雲擔憂兩人著涼,早已請示過陳氏,用厚實的屏風三麵遮擋了起來,又給兩人塞了手爐,不算奢侈卻也暖和了許多。

    水麵已經結冰,上麵還覆蓋著一層雪,陽光一照有些耀眼,盛芳榮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麽,她神秘兮兮地衝著琉璃眨眼睛,道:“你可還記得小椅子,就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侄女,先前與咱們搶小六的那個?”

    琉璃撫了撫額頭,見她毫無所覺,便順著她的話問道:“好好的,怎麽說起她來?”

    盛芳榮賣關子道:“嘿嘿,這不是看見水,突然想起來了嘛。哎,琉璃我與你說啊,皇宮雖好,可是久居真的少了許多樂趣,坊間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也就罷了,各府邸奇葩的趣事也聽不到,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琉璃失笑搖頭,卻不纏著她實說。若是護國寺之行前的琉璃,這小孩子心性還能表現一二,畢竟裝了八年的孩子,自然帶出小孩子的行為舉止,可是眼下,還是算了吧,容納了前世琉璃記憶的她,著實做不來撒嬌賣萌。

    但見盛芳榮一臉的無趣,還是不忍心,隨意猜測道:“可是計家小姐秋遊的時候,出了什麽與水有關的故事?”

    盛芳榮見琉璃搭話,頓時來了興趣:“嘿嘿,你猜得不對,哪裏是什麽秋遊啊,就在這京城,小椅子鬧了好大的笑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京城裏關於小椅子的流言蜚語就沒斷過,一會說她顏色差是無顏女,一會又說她沒規矩,在宮裏挨了板子,反正,各色流言就沒斷過。往常呢,小椅子出府一般就是往玉坤宮去的,不過,有將近三個月了,她都沒有進宮。你也知道,她那性子哪裏是在府中待得住的,時不時的就出去玩。”

    琉璃聽這話,就忍不住點點頭,計藍旖年紀小貪耍好玩情有可原,不過,看著一臉興致勃勃的盛芳榮,她笑道:“你也不必說計小姐,便是你,可有在府裏待過十天半月?”

    盛芳榮臉微紅,強詞奪理道:“世人對女子的要求忒的高,待以後長大了,連府門都出不了,不若趁著年紀小,多出來走走豈不妙哉?哪有像你這樣,好是好,可少了多少生氣!”

    琉璃詫異地挑了挑眉,若非盛芳榮從沒有穿越的跡象,她都要懷疑麵前這個也是占著古人的皮囊,內裏卻是現代人了,也難怪兩人能說得上話:“你這標準的隻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許你這想法,就不許計小姐四處轉轉?”

    “我也沒有說她出來轉有什麽不好啊,可是這京城裏風言風語,她怎麽也要避一避吧?她可倒好,哪裏人多往哪裏鑽,這不就趕巧聽到了嘛。也是她刁蠻任性,若是旁的人聽見這些,要嘛當沒聽見,要嘛上前理論,說起來,就算是上前理論,小椅子也占理,本不該輸了氣勢的,可是……你也知道,往常她仗著皇後娘娘的勢,沒少欺負人,這次嘛就踢到了鐵板,徐閣老家的小公子,竟然死強著不肯道歉,小椅子一氣之下將他給推水裏去了,那可是深秋啊,那湖水冷的……”

    盛芳榮感同身受的打了個哆嗦,邊說著靠近琉璃,邊貼近琉璃的耳朵神秘兮兮的繼續道:“聽說,徐小公子當日夜裏就發了燒,徐夫人求到太子府才請了太醫出來,拖拉了四五日才退燒,隻是徐小公子卻有些燒糊塗了,聽說有些癡傻了。這事已經過去兩月了,卻一直沸沸揚揚沒個定論。”

    琉璃皺皺眉,疑惑道:“徐閣老,你說的可是武英殿大學士?”

    “正是呢。說起徐閣老那也是個人物,學識人品都是不差的,偏偏他這個小公子,排行第五,有些憊懶,走雞鬥狗無所不能,這都已經十八了,還沒定親呢。徐夫人這人吧,咱就不說了,養出這麽個兒子真是敗壞了自己個的名聲。”

    就算盛芳榮不說,琉璃對徐夫人的人品為人也是有所耳聞的,畢竟沈清是文淵閣大學士,是首輔,而武英殿大學士是僅次於文淵閣大學士的官職,時人稱之為次輔。兩府的人情往來就從來沒斷過。她雖自幼稱弱,可陳氏交往的人家她也知道一二。徐夫人的幹淨利落陳氏多有推崇,她對徐夫人的印象也很不錯。

    “我倒是不曾聽聞過此事,隻是,徐府想要個什麽交代?”

    盛芳榮輕笑一聲:“本來人家徐府厚道,根本沒準備追究,畢竟徐小公子先挑的事,太醫說呢,這糊塗之證說不得緩緩也就好了,畢竟他年紀也不小了,不會像小孩子一樣燒壞頭顱的,大約也是昏迷久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可是,小椅子偏偏不依不饒的,先是要死要活的就不說了,後來聽說徐小公子醒了,竟然從府裏偷偷跑出來,鬧到了徐府。徐夫人當即火了,也不與小輩計較,直接穿上誥命府去拜訪計夫人去了。”

    琉璃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若說穿上誥命服去宮裏找皇後做主還情有可原,見計夫人還用換裝?她喃喃低語:“這事蹊蹺。先不說,計夫人不是如此無能連自家小輩都管不住的人,就是徐夫人,也不會這般魯莽的。”

    盛芳榮不以為然:“計府當家主母是計夫人不假,可是小椅子仗著皇後娘娘的勢,向來看不起自己母親,能偷跑出府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琉璃聞言搖了搖頭,卻是將此事放在了心上。她在宮中見過王氏,也在與六皇子的言語交談中總結出一些東西,王氏並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連太後娘娘都說她大智若愚,怎麽會連計府都管不住?何況,計府連合太子妃買官賣官,可都是王氏一手操作的,這樣的人,小看隻會吃虧。

    “好了,這些事情離咱們遠的很。我是有些冷了,要不去我院裏看看?”、

    盛芳榮連忙站起身,不甚規矩的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塵,連聲道:“好好,咱們去吧,我還沒有見過你閨房什麽樣子呢。”

    說著,又貼近琉璃,拉著琉璃的胳膊,低聲問道:“那跟屁蟲可去過?”

    琉璃伸手戳了戳盛芳榮的額頭,斜睨道:“定要跟六皇子攀比攀比?”

    盛芳榮訕訕而笑:“你不要笑我,我也不知道怎的,就是看他不順眼。一個大男人,跟小女子動手,非大丈夫所為。”

    琉璃失笑:“六皇子也打過計小姐,怎麽不見你打抱不平?”

    “嘿嘿,那怎麽能一樣呢。小椅子是自作自受的,連我這麽好脾氣的都忍不住要動手,更不用說跟屁蟲那暴脾氣。說實話,那麽刁蠻的除了她我是沒見過別人的,而且忒的能哭,我都讓她哭煩了。還是你厲害,自從你入了宮,就再也不見她了。”

    琉璃的腳步一頓,眼睛直直地看著盛芳榮,一把拉住她:“這話,是誰與你說的?”

    盛芳榮有些疑惑,好看的柳葉眉皺了起來:“具體誰與我說的我是不記得的,但是宮外都是這麽傳的。咦,說起來我在宮裏竟然從沒有聽到過這說法,真是奇怪。”

    琉璃的臉色微冷,她是相信盛芳榮的,也知曉她說這話沒有別的心思,可在宮外傳這話的人,隻怕沒有這麽單純,如此瑞物細無聲的敗壞她的名聲,除了計府她不做她想。隻是不知道這是計府的小伎倆還是內含深意。

    琉璃有些羨慕的看著盛芳榮,能一直活的這麽簡單,也著實讓人羨慕。想當初她沒入宮沒有前世琉璃的記憶之前,她也是與盛芳榮一般無憂無慮的。想及此,隱隱的竟與盛芳榮更貼近了些,畢竟看著她就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琉璃正在心裏感歎呢,就聽耳邊盛芳榮連聲的叫她:“琉璃,琉璃,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就是一時想起了以前的事稍有感慨。”

    盛芳榮不滿地撅了撅嘴:“我有什麽事都與你說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也覺得我笨?”

    琉璃輕笑:“你倒是想的遠,你哪裏就笨了。我記得某人昨個還自詡天賦異稟,要做我的師傅來著,怎麽這會又自貶起來了?雖說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可是刻意貶低自己就成自卑了,我可不希望你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你這不僅是瞧不起自己,還連我與你的交情也看低了。”

    盛芳榮偏了頭,片刻又笑起來:“就你喜歡說些大道理,我是聽不懂了,總之你不是瞧不起我就好。哎,我也知道自己並不聰明,與你和六皇子並不一樣,最起碼你們看書都是能看的進去的,若想背誦個什麽,一個時辰能趕我一天的。不過,那有怎樣,我活的比你們自在啊,我過得舒坦就好。”

    “你這想法,倒是與我二哥臭味相投。”

    盛芳榮一聽琉璃說起沈平,腦子裏不自覺就浮現出向光而站的翩翩少年,她臉色微紅,絆絆磕磕問道:“琉,琉璃,你偷偷與我說,你二哥可有喜歡的人了?”

    琉璃心裏甚是震驚,看著盛芳榮倒是不曉得該說什麽話。不是她瞧不上盛芳榮,實是兩人的年紀差的忒大了些,盛芳榮還不足十歲,沈平雖為成親,也已經二十二了,兩人著實不搭配的很。

    盛芳榮等了片刻沒聽見聲音,一抬頭就撞進了琉璃震驚的眼裏,她有些傷心,有些失落:“我也就是白問一句罷了。你二哥是人中龍鳳,哪裏是我這凡人高攀的起的?”

    琉璃訕訕,知曉盛芳榮是誤會了,遂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芳容你與我二哥才初次見麵,怎會生出這種想法?我二哥雖然還沒定親,可也已經二十又二了,若非他自己不定性,此刻孩子都要開蒙了。”

    盛芳榮頓時有些急了,唯恐琉璃將她當做以貌取人的花癡,拉著琉璃的手緊了又緊,急急道:“我,我並非第一次見到你二哥的,不過,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你二哥,若是我知道他是你二哥……哎呀,這事跟你說不清楚,你就當我一時昏了頭腦,胡言亂語罷。”

    言罷,將手從琉璃的胳膊中抽了出來,走在琉璃的前頭。

    春蘭與香雲離著兩個主子有些距離,並不知道兩人說什麽了。春蘭看著越走越快的盛芳榮,心裏很是著急,攤上這麽沒譜的主子,也是沒誰了。她一個客人行在主人前頭,真的合適嗎?沈府就是規矩再淺,也好厭煩她了吧?想及此,她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隻得快行兩步,可憐巴巴地看著沈琉璃的後背,喏喏道:“沈小姐,這……”

    琉璃輕笑,知道盛芳榮這是害羞了,她搖了搖頭,想起自己害羞還是初次認識到自己已經長大的時候,可自從有了前世琉璃的記憶,她便活的緊巴巴的,再不知道害羞是什麽滋味了。不過這會也不是心生感慨的時候,眼瞅著盛芳榮就走錯了路,她快走兩步拉住盛芳榮,笑道:“莫非是我記錯了,這竟是盛府門上,需要盛七小姐為我帶路?”

    盛芳榮臉頰憋的通紅,不自在道:“琉璃,我……”

    “行了行了,有什麽大不了的,少年慕艾,又不是隻你一人。隻是,我有一句話你需得放在心上,這事你說與我知道也就罷了,在旁人麵前切勿提起,往小了說就是小孩子心性,往大了說,那就是舉止輕浮了,你可懂?”

    盛芳榮不解:“可是,這事我父親母親也知道啊,她還要我早日把你二哥找出來,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呢,她沒說什麽不好啊。不過,我並沒有什麽深交的朋友,你也知道,她們都嫌棄我笨拙,與我並沒有什麽話說的,這麽隱秘的事,我也就隻能與你說說了。”

    琉璃看著盛芳榮一臉的遺憾,心裏這個滋味的真真是五味雜陳,她試探著問道:“你可與你母親說了我二哥大約的年紀?”

    “說了啊,你二哥雖長得好看,可瞧著舉止,也有雙十了。所以我母親才讓我抓緊點,隻一點,我母親是不許我做妾室的,我自己也不喜歡做妾室,說話吃飯都不自在呢。哎,都怪我沒有早早的來沈府,耽誤了小半年呢……”

    琉璃這下子是徹底無語的,真真是無比慶幸盛芳榮沒有什麽好的閨蜜,碰上這樣不靠譜的爹娘,盛芳榮能不長歪兼之就是奇跡了。

    想及此,琉璃試探著問道:“那你可否說一說,你是怎麽認識我二哥的?”

    盛芳榮滿臉的羞澀,訥訥道:“我,我不記得了……”

    琉璃聞言甚是無語,撒謊都不找個好點的理由借口,瞧她那模樣,哪裏像是不記得的,不好意思說倒是真的,不過,誰還沒有點自己的秘密呢,更何況還是如此隱秘之事。好在琉璃閣很快就到了,倒是免去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到了琉璃閣,盛芳榮就將沈平之事放下了,她四下看了一遍,疑惑道:“琉璃啊,你這閨房怎麽與慈寧宮的莫棄閣一般無二呀?”

    “恩,莫棄閣本來就是照著琉璃閣擺設的。你也知道,我身子骨弱,一些東西若是臨時更換了,我不習慣的緊。也是太後娘娘寬厚,對我多有包容,才將莫棄閣布置的與我的院子相似。”

    盛芳榮萬分羨慕:“太後對你可真好。你是個好姑娘,也值得旁人對你好。”

    琉璃詫異地挑挑眉,倒是沒想到盛芳榮還能說出這麽感性的話,這話,著實不像是能從盛芳榮嘴裏說出來的。

    果然,琉璃還沒開始感動呢,盛芳榮就接著說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太後說的,太後娘娘說的時候,很是感慨呢。我也不明白這話裏的意思,反正從表麵看就是誇獎你的唄,你放心,咱倆這麽好,我把小六都讓給你了,不會吃你的醋的。”

    “你不是看我二哥比較順眼嗎,怎麽又說起六皇子啦?”

    盛芳榮急急地站起身,解釋道:“這怎麽能一樣呢,把小六弄回家,我就能吃香喝辣,什麽都不幹了,連繡花都不用學的。可,可沈二哥那樣神仙般的人物,怎麽可以因為這麽世俗功利的目的刻意接近呢,這是不一樣的啊!”

    琉璃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目瞪口呆,剛喝到嘴裏的茶水一點不剩的都噴了出來,她可不可以理解為,六皇子隻能入贅盛家當成好生活的工具,而沈平卻是可以娶盛芳榮,舉案齊眉呢?

    琉璃輕咳一聲,漫不經心地拿出帕子擦拭手上和嘴角的茶水,眼睛的餘光卻撇到門外兩道身影,故意壞心問道:“如此說來,六皇子在你眼裏竟是拍馬也不及我二哥了?”

    盛芳榮傲嬌地昂著頭:“那是當然,跟屁蟲是連女子都打的人,趕不上沈家二哥一根頭發絲。”

    琉璃頓時樂了,拍著手看著門外,大聲問道:“哈哈,不知兩位對這評價都滿意不滿意啊?”

    聞聲,門外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一個怒氣衝衝,看著盛芳榮仿若仇人;另一個也夠淡定,滿臉笑意不帶絲毫尷尬。進屋的兩人,自然就是親自來請兩個姑娘去用晌飯的六皇子和沈平了。

    六皇子看著盛芳榮,就三個字:“你找死!”

    可盛芳榮卻仿若未聞,自從沈平進了屋子,她就渾身僵硬,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她眼瞅著沈平對著她行了一禮,也聽見沈平說的‘多謝盛七小姐抬愛’,可她就是不知該如何反應,捏著衣角渾身都不自在了。

    琉璃見狀,開口打破了這尷尬氣氛:“好了好了,我都餓了,先用飯。芳容,咱們走,今個可是沾了你的光,有火鍋子吃呢。想當初,我娘也說這火鍋子燥熱,不許我吃呢。”

    盛芳榮聞言舒了口氣,先於眾人出了屋子,表現的像個十足的吃貨:“那咱們快走吧,快走吧。”

    隻是,屋裏剩下的三個都是聰明人,誰都能瞧得出她的慌亂無措。琉璃斜睨了眼沈平,眼裏準確無誤的傳達了一個信息——你給我等著,若是交代不明白,家法伺候!

    反觀沈平亦是絲毫不懼,自從盛芳榮出了門子,沈平臉上的笑意就收了起來,他先是看了眼六皇子,然後幾乎是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這琉璃,眼裏傳達了另外一個信息——你也給我等著,膽子大了,竟然敢隱瞞不報!

    沈平和琉璃畢竟是互相知心的,嘴唇不動,卻在對視間將彼此的意思傳達了個清楚。

    沈平不懼怕琉璃的審問,是因為他問心無愧,在見到盛芳榮的第一麵的時候,他就認出了那個憨姑娘,所以才會故意阻攔她的路,卻在六皇子對她心生不悅的時候,出手相護;可是,琉璃不怕沈平審問嗎?她所隱瞞的事情至關重要,除了六皇子從不敢對外人提起,她實在沒有沈平的底氣。

    想及此,琉璃幾乎是瞪著六皇子。適才兩人是一起離開的,沈平隻可能從六皇子那裏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琉璃一想到沈平看她的審視的目光就忍不住渾身發冷,她從不希望沈府有另外的人知道前世之事,尤其是多思多慮的沈平,這不僅不是好事,還是一種煎熬。

    六皇子對琉璃的不滿視而不見,他拉著琉璃故意走的慢了些,離盛芳榮和沈平都有些距離了,才不甚在意地聳聳肩:“莫非琉璃也同意那憨子說的話?”

    琉璃哭笑不得,明知六皇子在故意轉移話題,卻也對他的小心眼有些無奈,低聲斥道:“你這是準備惡人先告狀?你明明知道我適才是故意逗弄芳容說這話的,怎可如此無理取鬧?倒是你,與我二哥說了什麽,為何他這般看我?”

    “哼,不管是不是玩笑話,那憨子說出這種話就該死。她以為有皇祖母護著我就不敢怎麽著她了?命我給她留一條,但是活罪也不能免!”

    琉璃拉著六皇子的手,求情道:“你明知道是玩笑話,何必當真?”

    六皇子也看著琉璃,說道:“我與沈平說的也都是實話,你又何必驚慌?你心事太重,自從護國寺之行後又時常夢魘,你若是不能全心全意信我,那我退而求其次,找一個能讓你全心全意相信的。更何況,你二哥就是個人精,你以為能隱瞞多久?”

    琉璃不語,六皇子倔強的臉龐下透著一股子心疼,遂妥協道:“我……好了,我不計較你與我二哥說了什麽,你也饒過芳容的無心之失,這總可以了吧?我宮裏宮外除了親眷就這麽一個朋友,你不要為難她,你若再對她動手,我就生氣了。”

    六皇子挑挑眉:“那憨子竟是好手段,往常也不曾見你刻意回護她。”

    琉璃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好像就是在盛芳榮問她沈平有沒有心上人的時候,她就對盛芳榮有了回護之意,她看著六皇子,有些自嘲道:“許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心有所感吧。”

    六皇子神色一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後悔當初帶著琉璃去了護國寺,更後悔當初沒能阻攔慧明將前世琉璃的記憶溶於琉璃的身上。雖然,眼前的琉璃還是與她心意相通,可是,他卻使她失了純真,年紀小小就背上了包袱。

    琉璃一看就知道六皇子在想什麽,她輕拽他的手,鏗鏘道:“我從不曾後悔,所以,你也不要後悔!”

    六皇子聞言,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隻是握著琉璃的手越發緊了。

    雖說今日的午飯有了盛芳榮這個外人參與,但也吃的賓主盡歡。盛芳榮年紀雖不小卻也不算大,沈府唯一適齡的少爺,就是沈銘的兒子沈風,今個還不在府裏,跟著舒氏去了他外祖父家。是以沈清和陳氏都覺得不必避諱,更何況,盛芳榮是琉璃唯一的朋友,初次拜訪沈府,若是將她與琉璃隔離出去,不僅顯得外道了,更是少了次和聚的機會,是以沈府的人在行為舉止上並不曾將她當成外人,都盡在一桌子上吃飯。

    不需要下人伺候,桌子上又沒有什麽規矩,盛芳榮偏又自來熟,吃的小肚子都鼓了起來才放下碗筷不好意思道:“我吃飽了。”

    琉璃聞言心裏舒了口氣,也將空碗放下,緊跟著盛芳榮說道:“我也吃飽了。”

    六皇子戲謔地看著琉璃,一看就識破了琉璃的想法,琉璃飯量一向不大,若非配合著盛芳榮,早該吃飽喝足了。看出這個的,當然不止六皇子,出了出了名的大老粗沈銘沒有察覺,沈清陳氏和沈平都是心有所覺,隻是心裏想的卻是不同:沈清和陳氏是覺得琉璃長大了,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旁人的感受了;而沈平卻是心疼的很,半年有餘,曾經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小妹,竟然開始顧及外人的感覺了。

    吃罷午飯,盛芳榮也不著急回府,她習慣了飯後午睡,便在琉璃閣歇下了。倒是琉璃回了自己的老本營,卻是睡不著了,她想起與沈平的約定,到底撇下了盛芳榮獨自往沈平院走去。她在門外好一番踟躕,良久一咬牙,也不用人通報,直接進了沈平院的書房。

    沈平正在寫字,聽見聲音連頭都沒有抬,輕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敢來呢。”

    琉璃走到沈平的桌前,看著宣紙上那龍飛鳳舞的‘沈’字,道:“我又沒做虧心事,為何不敢來?”

    沈平聞言,捏緊毛筆的手一抖,就將‘沈’字的最後一鉤寫壞了,他懊惱的卷起紙張,將宣紙揉成團,扔在了地下。琉璃這才發現,地下已經有不少廢紙,一團一團的,她隨意拿起兩團,展開來看,都是寫的‘沈’字,姿態不同,從字裏看出的意思也略有不同。

    沈平扔了毛筆在宣紙上,紙上很快暈開了一團墨,略顯頹喪的離開了書桌。琉璃咬咬唇,還是走到了沈平原來站的位置——磨墨,換紙,寫字,一氣嗬成。

    沈平近前看,也是一個沈字,筆法稚嫩,但筆筆相連,在看到這個字的一瞬間,沈平就知道,琉璃懂他的意思,一直都懂。隻是,她卻將自己放在了保護者的位置,寧願天天夢魘,也不與他提一個字。

    良久的沉默之後,沈平先開了口:“第一次察覺不對是你去護國寺之前,你從宮中回來,看著我們的表情總是有些恍惚。確定你有不對卻是在你從護國寺回京之後。當初,你與六皇子在進宮之前先回了家,我沒有多想,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所以我隻當你是離家久了,所以想家了。可是,那次你與大嫂玩鬧,笑容是真的,可是總顯得過於刻意,看著我們的樣子,仿若珍寶。琉璃,以往你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才是我們的珍寶。”

    沈平走到琉璃身邊,摸了摸琉璃的頭發,輕聲道:“我當時就在想,若是出了什麽事,就隻能是在護國寺了,所以你不說,我也不問。”

    琉璃沉吟片刻,苦笑道:“有三次我回家,你不在,爹娘說你是去會友去了。”

    沈平亦笑,滿是對自己妹妹的驕傲:“你還是那麽聰明。”

    他承認道:“沒錯,我瞞著爹爹娘親,瞞著大哥大嫂,去了幾趟護國寺。琉璃,你的蹤跡實在是好尋的很,宮裏我進不去,可是護國寺是國寺,沒人會阻止我參拜佛祖。我與慧明大師推禪論佛,慧明大師還誇我頗有慧根。”

    琉璃笑的比哭還難看:“你想做什麽,向來是沒有做不成的,學什麽像什麽,想必慧明大師被你唬住了,把什麽都告訴你了吧。”

    沈平點了點頭,不承認也不否認。若是慧明大師那麽好糊弄,也不會成為護國寺住持了。

    “二哥,不是我故意隱瞞與你。此事,沒有絲毫頭緒,別說你我幫不上忙,便是慧明大師都難尋因果,你又何必沾惹進去。你隻需要知道,我還是你嫡嫡親的妹妹,這不夠嗎?我不會讓沈府出事,我會盡我所能保住沈家,這不夠嗎?”

    沈平落座,笑的毫無心機,反問道:“琉璃,你說,這夠嗎?”

    琉璃語噎,當然不夠,誰會甘願在他人的庇護之下或者,尤其這個他人還是最小的那個,闔家上下最疼惜的那個!

    沈平見琉璃不語,又轉了話頭,道:“琉璃,計府要與徐府聯姻了。計家唯一的嫡女要嫁給徐閣老家的五公子了。你當知道,徐閣老在內閣的地位僅次於父親,內閣六個閣老,是負責審閱奏章的第一步。你可明白,計府與徐府聯姻,意味著什麽?”

    琉璃震驚地站起身:“計府有動作了,他選擇從內閣入手。太子向來不依靠計府,對太子而言,計府如同雞肋,隨著太子妃被放逐別院,計府無力從太子府入手,所以退而求其次,相中了權利最大的內閣。清須子此招膽大至極,卻也甚妙。”

    沈平點了點頭,誘惑道:“琉璃,這種小道消息,你在宮中一時半會是得不到的,便是六皇子三頭六臂也無法麵麵俱到,他畢竟是生活在宮中的,宮外的事,說句不好聽的,他是鞭長莫及。而我不同,你莫以為我的小狐狸的名號是白來的。京城的府邸,從最有權勢的內閣大學士,到邊邊角角的翰林院院士,就沒有我打探不出來的消息。”

    “二哥,我並非信不過你,你讓我想一想。”

    “我從不知道,你竟然寧願夜夜夢魘也不願意讓家裏人出手相幫。為何?你總說你還是我嫡嫡親的妹妹,可是曾經的沈琉璃,有什麽事喜歡哭鼻子,喜歡找我做主,現在呢?卻是要我求你讓我相幫嗎?”

    琉璃的身子在沈平的質問下微微一顫,她的痛苦六皇子知道,有力分擔恨不能感同身受,那嫡親的二哥呢?在猜到一星半點之後,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態,一趟趟跑到護國寺與慧明大師論禪?他從一星半點推論出她的焦慮,同時卻要因為她的不坦誠擔憂著。

    想及此,琉璃的心理防線便崩潰了,她眼裏的淚珠順著已經瘦削的臉頰滾落下來,一頭撞進了沈平的懷裏,輕聲道:“二哥,我怕!”

    沈平聞言,幾乎喜極而泣,終於啊。

    門外,站立許久的六皇子終於鬆了口氣,他的想法並沒有變,獨占欲也沒有絲毫衰減,所以,他依然想要獨占琉璃,可是他也漸漸明白,伴侶和家人是不同的,哪怕琉璃再信任他,她也需要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一些事情,他表現的再理解也無法感同身受,而嫡親的血脈卻可以,這是他作為一個伴侶拍馬也不能及的。

    屋內,琉璃邊哭邊將事情說完了;屋外,六皇子站著又聽了一遍。

    屋內沉默,屋外卻心情沉痛。

    往事不可追,琉璃既然說不後悔,那他也不能後悔。(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