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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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語妍出事的這一天,在她回來並且被穆語蓉送回瓊音院休息之後,穆老夫人將周氏獨自留下了,且一直留到深夜。隻是,周氏從紫荊園出來的時候,臉色十分的不好看。卻因為事情太過不堪,且事關穆語妍的聲譽,這位穆家二夫人少有低調到不敢聲張,也並沒讓穆延善知道這些。
廣安那邊一時半會傳不回來消息,穆語蓉倒是再去找過兩次韓春杏。周氏雖在她手裏吃了那麽大個悶虧,但被薛家二夫人纏上了,她要護穆語妍的名聲便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倒沒得為難穆語蓉。
穆語妍回府之後,整日待在屋子裏,誰也不見。穆立行與穆立慎知道她差點兒就走丟了,自關心不已。到第二天夜裏的時候,穆延善還是知道穆語妍的事,他回了瓊音院待了不過半個時辰,便是對著周氏發了好一通怒。向來為穆家下人覺得恩愛的穆二爺和穆二夫人,罕見的鬧了一場大矛盾。
近兩天,天氣越是冷了下來,外邊是一陣又一陣擋不去刺骨寒意,待在屋子裏倒還好,多擱上幾個炭盆,時時抱著袖爐暖著手便不至於難捱。出門的時候,袖爐更沒法離了。穆語蓉近來在謀劃著開上一間米鋪,倒是想將朱雀大街這兩間鋪子直接拿來改一改用,卻到底太高調了些,隻得另謀打算。
從韓春杏那兒回府時,坐在馬車內的穆語蓉想起這遭,便略掀開馬車簾子往街道旁的店鋪瞧過去。冷風立時間灌進馬車裏頭,養娘忙勸她別是凍著了,穆語蓉卻擱下簾子,隻說讓車夫停了馬車。
穿著深色大氅的宋景止此刻站在一間包子鋪前,剛微笑遞了銅幣給賣包子的,正要拿了吃食再遞給身邊站著的兩個衣衫襤褸、凍得直哆嗦的兩名小少年,便聽到有人喊自己。
聲音傳到耳朵裏的一瞬間,他尚且以為自己聽錯了,卻在餘光瞥見穆語蓉時肯定下來自己沒有幻聽。宋景止連忙轉過身彎腰拱手與穆語蓉行了個禮,喊,“穆大小姐。”穆語蓉也略回了個禮,微笑頷首,隻說,“在馬車裏剛好看到宋公子,便下來打個招呼。”
宋景止聽了這話,臉上微微一熱。穆語蓉的視線已落在旁邊的兩位少年身上,卻見這兩人瞧著幾乎是長得一模一樣。她剛剛便注意到,大街上隨處可見不少這樣衣衫襤褸的老老小小又或者是年輕人,腳下隻有一雙草鞋,這樣的天寒地凍,卻怕是腳底板都得裂了。
再仔細看這兩名少年,因為無法禦寒身子直發抖,瘦得幾乎脫形,黑黑臉頰浮著兩抹紫紅,唇上一圈泛起的死皮,巴巴瞧著宋景止手中的肉包子,怕是餓得不輕。這般多打量打眼,隻覺得很像是逃難的難民。一時間這般想著,穆語蓉小聲提醒了宋景止一句。宋景止回神,忙將手中熱乎的肉包子拿給兩個少年吃。
見他們開始吃著了,宋景止才對穆語蓉道,“今年的雪下得太過厲害,天氣又太冷,經常能看到大街上有難民走動。後來打聽一番,才知道是這些人有些是之前便逃難到臨安城又無處安身的。有些是因為住的地方碰著了雪崩,那村子原本是座落在山腳下,誰知夜裏雪崩便埋了房,逃得慢的丟了性命,就算逃出來的也沒了家。這些孩子雖然逃出來了,可也無依無靠,隻能住在城外的破廟,卻沒法靠自己掙銅板換點兒吃的,又身無分文。要再這麽冷下去,還不知能不能熬得過去這個冬天。”
“像他們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麽?”穆語蓉問一句,才說,“我瞧著他們長得相像,倒似乎是對雙生。”宋景止點了點頭,那兩名少年其中的一個,抬眼看了眼穆語蓉,又飛快垂下眼瞼,兩個人三兩下各自啃完兩個大肉包還剩了些,便快速藏在懷裏,護得緊緊的,而後喊宋景止一聲,便跑開了。看起來,宋景止給他們買吃的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宋景止怕他們這般粗魯舉動唐突了穆語蓉,連忙道,“他們原本都是農戶家的孩子,不大懂規矩,但沒有多少的惡意。隻是因為時常被欺負,便難免對陌生人缺了信任,還請穆大小姐見諒。”他們在這兒站了會,難免耽誤店家做生意,因而便一麵走一麵聊。宋景止主動走在臨靠大街一側。
“宋公子時常與他們買吃食麽?聽起來,宋公子對這些事情頗為通曉。”穆語蓉嘴上這般說著,心裏則是在思量著別的可能。養娘將個粉藍色花鳥蟲魚圖案的袖爐遞過來,穆語蓉接了,兀自抱著,又覺得這天確實是冷,從馬車下來不過半刻鍾的功夫便已有些受不住。
沒有敢多看穆語蓉的宋景止,隻含蓄的笑了笑,說,“我也沒有多大的能耐,幫不上多少忙,能幫一點便是一點了,沒得讓穆大小姐見笑。”
一時又轉了話題,與穆語蓉提起另一樁事,首先就道了個謝,道,“先前若不是有穆大小姐的引薦,怕是我今兒個也落得頗多難處,還未與穆大小姐好好道謝過,卻是失禮。”宋景止說著停下了步子,轉身對著穆語蓉深深鞠上一躬。
“宋公子且不必如此,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一樣不多。隻可惜往日便曾聽聞宋公子是才華滿腹之人,若是為生活所壓垮,沒得埋沒了人才。”
穆語蓉笑著說了兩句,宋景止方直了身子,道,“後經黎叔介紹與人抄書,便又幫助了許多同我一樣家境貧寒的學子。大家可以得到這樣好的幫扶,追究起來倒是全賴仗穆大小姐的善心。隻願不辜負了穆大小姐的這份好意,他日若是能夠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穆大小姐開口,必不敢辭。”
“那便先謝過宋公子了。”
……
宋景止將穆語蓉送上馬車後,站在遠處直到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方往原來的包子鋪走去。他原本出來,便是為自己的母親稍幾個熱乎的包子回去的。一時總覺得鼻尖始終縈繞著穆語蓉身上淡淡的香氣,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深吸一氣,揮散不該有的念頭,隻是不免又覺得,同那樣好的人並肩兩步路,似乎便是件美好的事情。
·
穆語蓉重新回到馬車內,卻始終在思考難民的問題。這些人或許誰能給口飯吃便願意跟誰做事了,可無法保證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事來。卻有一點好,身家一般來說屬於清白且沒有經過別人的手。
若是真的要從中挑選,便應該挑看著或機靈或老實本分的,但卻不要孤兒,最好有兄弟姐妹或者是有家屬在,一來他們相互照應,二來到時候若用了人也算是有個顧忌,心裏頭有牽掛方更容易被控製。其餘的細節,怕是交給黎叔便穩當。
一路想著這些回到南秋院,穆語蓉剛回了屋子便交待聽風去辦。卻是正巧,這邊聽風出去了,那邊聽雨就進來遞了廣安的消息。穆語蓉拆信細看,來回看了幾遍再三確定,便長籲口氣。
韓柯原本拿到了東西,但是韓欣涼被劫走了,東西也被搶了,且他自個受了傷,如今正快馬加鞭往臨安城趕回來。知道韓欣涼跟著韓柯回去廣安的時候,穆語蓉便想到穆延善會派人在廣安候著……卻正如她所想。
她靠著引枕抱著袖爐略閉了眼思索,讓養娘將信丟到炭盆裏燒毀了,始終不見有半分的慌亂,反而是嘴角帶抹笑。這一次,確實要和自己的二叔正麵對上了,孰勝孰敗,一錘落音。
穆語蓉睜眼,又吩咐底下的人去請弟弟穆立昂到暖閣。
·
穆立昂聽著自個姐姐說的一樁樁,一件件,皆一一點頭應下,不追問緣由,全然的信賴。穆語蓉看著他這般,倒也安心。正經事情說完,穆立昂又詢問起穆語妍的事。
“便見大哥和三弟皆憂心忡忡,估摸著是不小的事。那日,姐姐不是也出門去賞梅了麽?我本以為人尋回來了便無事了……”穆立昂略有些懵懂的望著穆語蓉,想要知道得多一些。
穆語蓉眼神略微閃爍,隻是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同你知道的也差不離,你問我我也不知,何況是人好好的平安的回來了,你倒來問我這些。說來我該再去看看語妍的,聽說她整日悶在屋子裏頭,沒得悶出病來。”
“姐姐還是改天再去吧,外頭這會兒正風大且眼瞧著便要天黑了。姐姐先前生場大病才過去多久的功夫,不想看你再受折磨。”穆立昂連忙說著,生怕穆語蓉這就起身去瓊音院。
穆語蓉隻應他一聲好,問他近來功課如何、和穆老爺子相處如何,有沒有堅持鍛煉身體之類的問題,穆立昂再好好作答,無其他的事,方才回去了。
懶怠半躺在炕床上不想動彈,穆語蓉便問外頭服侍的養娘一句什麽時辰了,有人掀了簾子進來,回她一句,“戌時還差兩刻。”聽到章珣的聲音,穆語蓉含笑勉力坐起來,卻見章珣黑著臉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怎麽了?一副叫人欺負了的樣子。”穆語蓉少見他這般,倒似在置氣,不覺有趣,故意逗弄章珣兩句。想站起身去迎他,反而是章珣幾步走到她麵前,略摁她的肩沒有讓她起來。
明明舉止體貼,章珣卻依舊黑著臉在她旁邊坐下來,道,“先前答應好好給我寫信的,卻竟然能夠忘記了。這也罷了,今兒個白天你又見那個誰了?”章珣瞥一眼穆語蓉,繼續說,“忘記答應我的事,那麽冷的天巴巴跑去和人說兩句話,算不算是欺負人?”
想起先前那一次章珣提著個小醋壇來尋她,穆語蓉沒忍住笑了,倒覺得他自個就是個醋壇子,說翻就翻。穆語蓉左右瞧了瞧他,便故意問,“這次沒稍個罐子,裝些陳醋來拿給我看了?”
沒成想穆語蓉拿這個事情來打趣自己,章珣心道失算,不覺也笑,又咬了牙,說道,“一大缸子,搬不動,你要看,我這就帶你去。”正是這般說著,章珣便見坐在對麵的人手在鼻尖扇了扇風,複嗅了嗅,而後無辜的看著自己,“沒帶來哪兒這樣大的醋味呢?沒得其實是個會走路的醋壇子?”
穆語蓉的笑容明媚,被調侃半天說不過她的章珣也被氣到發笑,覺得她今天心情似乎是不錯。一時間湊過去,小聲的問,“心情很好?有好消息?先前你開口同我借人,也不說是要人做什麽,如今能說了?”
“沒有什麽事啊,”穆語蓉眨眨眼,將懷裏的袖爐遞給章珣暖暖手,他不接,穆語蓉收回來,接著說,“按照你的話來說,不是我今日好不容易見到宋公子一麵且同他說上話,也沒別的事情。”
章珣頓時間感覺自個搬起石頭砸了回自己的腳,他恨恨的咬牙,一伸手探到穆語蓉的脖頸。偏他手冷得很,觸得穆語蓉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章珣收回手,道,“外頭這麽的冷,我好不容易得了空便來看你,沒叫你拿話氣我。咱們這麽許多天沒有見麵,你便半點兒都不曾想我?”
穆語蓉想起來穆立昂說外麵風大的話,將袖爐擱在條幾上,抓了章珣的手讓他捂著,卻仍沒有半句甜言蜜語,隻笑著繼續刺激章珣,“要能時常想著,還能夠忘了寫信嗎?”
眼見得章珣立刻又要被自己激怒,穆語蓉終於玩夠了,幫章珣捂著手,緊著先說一句,“倒是有些好事,多虧了九皇子的幫忙,該好好謝一謝。”如是章珣暫時順了氣,厚著臉皮討要謝禮。
心情很好的穆語蓉十分大方的親了親他,章珣臉上便重新有了笑意。兩人一時間額貼著額,鼻尖對著鼻尖。章珣親昵的蹭一蹭她,手掌已經變得暖和了,便抓住穆語蓉的手,說,“你喊那貓兒阿尋,卻叫我九皇子,我不高興。”
“不高興是說以後都別叫你了麽?”
“換一個好聽的。”章珣又是一副誘哄的語氣,還替穆語蓉出著主意,“阿珣,珣哥哥,你隨便挑,我都接受。”
穆語蓉感覺他再多說兩句,自己就要起雞皮疙瘩了,便不再與章珣貼得這般近而略直了身子,正打算回絕了,卻被章珣又是一下子捉住了。穆語蓉反抗,身手力氣皆不如章珣,且中間隔著條幾很不方便,便被章珣鑽上空子,輕易限製了她的行動。
“便喊聲來聽聽,不枉我今天走這一趟。”章珣和穆語蓉打著商量。穆語蓉拒絕,被章珣惡狠狠在唇上咬了口,又拒絕,又被章珣咬了一口。如是來回好幾次,章珣幹脆抱著她一通啃,到後來鬆開氣喘籲籲的穆語蓉。占得便宜的章珣笑著對穆語蓉說,“不聽話,就親你。”
好大的一個威脅。
穆語蓉不聽不理隻當沒有聽到他的話,章珣作勢又要欺上來,穆語蓉閉了閉眼,低頭躲開喊了一聲,“阿尋。”心想著,就當是喊貓兒了。
章珣似明白她心中所想,並未滿意,控訴道,“聽不出來誠意,滿滿的敷衍,該罰……”穆語蓉忙抬了頭,衝他笑了笑,又喊,“阿珣,珣哥哥,咱們還能說點兒正經事情麽?”
聽她聲調軟軟的,睫毛撲閃撲閃,章珣終於心滿意足鬆開了穆語蓉,卻說,“來見你便是最正經的最緊要的,其他的都該往後靠。”又心想,聽你喊我一聲,我心都化了,如何顧得上其他……
穆語蓉還未說什麽,章珣複笑著親親她,道,“記得與我寫信,我先回了,有什麽要緊的差人遞消息給我便是。”說話間章珣伸手摸摸穆語蓉的臉頰,笑著起身便往暖閣外走。
章珣方走出去兩三步,便被穆語蓉喊住了,他轉身,卻是被從炕床下來的穆語蓉撲了個滿懷。章珣半點兒不猶豫,伸手攬住她,將她抱在懷中,略過半晌,鬆開,低聲說,“走了。”徹底離開。
穆語蓉頓了頓,跟著走出暖閣,卻隻見章珣的身影消失在長廊拐角。
·
黎叔依著穆語蓉的要求,從城郊破廟的難民中選了些人出來,帶回了城中,將他們安置在宅院裏,留待細細觀察,其中便包含了那對雙生少年,且好巧不巧還有對雙生少女,其他再並著一對母子、一對父子。
收到韓柯的信件又過了兩日,韓柯終於從廣安回來了,因身上有傷又一路冒著風雪趕路,見到穆語蓉的時候硬撐著身子骨才沒垮掉。穆語蓉直接同他在許月的宅子碰麵的,說過會話,交待吳放將韓柯服侍好便離開了。
韓柯已經回來了,隻說明韓欣涼也回到了臨安城。穆延善既沒有要了韓欣涼的命,自然有要見她一麵的意思。穆語蓉並不肯定穆延善是想做什麽,但穆延善對韓二小姐餘情未了,未嚐沒有那個可能。穆延善但凡要見韓欣涼,便等於是給她空子鑽。
穆語蓉回了穆國公府,沒有直接回南秋院,而是先去了慶華院一趟。恰好碰見了打穆三夫人屋子裏出來的穆正平,偏是穆正平見著穆語蓉如同見鬼一樣,三兩步跑開了,更不說和穆語蓉行禮問好這些,卻不知那一次是給他留下了怎樣的深刻印象。
沒同她計較,穆語蓉隻走到餘氏屋外,丫鬟打起了簾子,穆語蓉進去,便見穆三夫人半躺在炕床上,悠悠閑閑吃著果子。穆雅秀與穆雅柔圍著她說話逗趣,倒是好一派母女融融。再看炕床下,沒了姨娘的穆正軒跪在那兒,大氣不出一聲。
“喲,今天吹得什麽風,把咱們府裏頭的大小姐都吹來了。”見著了穆語蓉,餘氏也沒有起身,隻笑著說了一句,嘴巴裏麵依舊是沒有閑著。穆雅秀和穆雅柔倒是下了炕床,規規矩矩的和穆語蓉問過好,方重新圍在穆三夫人的身邊。
穆語蓉見餘氏這派從未有過的得意洋洋模樣,卻無想法,隻是說,“原是出門買了些語妍喜歡吃的仁芳齋的點心,也給三嬸和妹妹們稍了些,要去瓊音院便順道兒送來了。”養娘將手中提著的糕點遞過來便有餘氏身邊服侍的丫鬟上來接了過去。
要說過去穆語蓉基本上沒有踏入到慶華院,自不必說親自說點心這樣的事情。餘氏心想著,這樣是做什麽?討好自己?想起自己先前如何將楊姨娘處理了,且幾乎沒有吃上虧,還叫穆三爺根本拿自己毫無辦法,連老夫人都幫著自己,那可實在是沒有更加漂亮的手法了。一時間感覺明白了穆語蓉為何做這般的舉動,要知道,先前這位大小姐可是目中無人,連她送消息過去都不待見的。
想到了這裏,餘氏不覺更加有底氣了一些。若說往日她還以為自己得求著穆語蓉才行,如今打過同楊姨娘那一場漂亮的翻身仗,餘氏覺得自個甚有本事。瞧瞧,可不是連大小姐都來巴結自己了嗎?她越是得意,臉上笑容越發燦爛,卻先清了清嗓子,才說,“哎呀,這可是多謝大小姐的一片好心了。”跟著揚聲吩咐起來丫鬟,“還不快給大小姐掌座奉茶?”
穆語蓉隻笑著推卻,“還得去語妍妹妹那裏,倒是不好多留,改日得了空閑再來看三嬸和妹妹們。”餘氏自不留她,派了丫鬟送穆語蓉出去又叫人將點心擺上,喊穆雅秀和穆雅柔吃。瞥見穆正軒瞪自己,餘氏坐起身便探過去給了他兩個嘴巴子,冷笑道,“瞧你祖宗奶奶做什麽?活膩了是不是?”
卻見穆正軒的鼻血流了下來,滴在地麵上便散開成鮮紅的小點,不一會兒,聚成了一小灘。
養娘跟著穆語蓉從穆三夫人的屋子裏頭出來,忍不住笑,同穆語蓉學了一句,“‘還不快給大小姐掌座奉茶’”方道,“小姐,這要是不清楚的,還不得以為是宮裏頭的哪位娘娘麽……”
穆語蓉見她學得有趣,一時也是笑,卻隻說,“看你才是找打呢,竟在我麵前說這些。人家喜歡,你個大小姐身邊的丫鬟能管得著麽,沒得叫人知道了,給你一頓好板子吃。”
“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養娘連忙認錯,笑著扶著穆語蓉往瓊音院去。
穆語蓉到了瓊音院,並沒有見上穆語妍,隻因春芽說她這會正睡著,又道是穆語妍夜裏總是驚醒睡不安穩,難得白天能夠多睡一會。這般說法,穆語蓉也就沒有吵醒她,將點心擱下了,便自顧自回南秋院。
春芽送走穆語蓉,將點心拿進屋子,原該睡著的穆語妍卻是坐在床頭,清醒著。見到穆語蓉給自己捎來的平日愛吃的點心,想到她或是為哄自己,而自己娘親卻做下那樣的事,一時沒有忍住嗚嗚咽咽又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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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延善打衙門回府的路上,得了消息說人已經帶回來了,便變換了路線,一路往私宅去。馬車停在了大門外,穆延善下來,看了一眼院子的匾額,臉沉下來,背著手邁步進了院子。
韓欣涼被綁了手腳堵了嘴巴丟在一間屋子裏頭,穆延善走進去,隻能憑著微弱的燭光打量著這個小姑娘。故人的麵龐與身影悄然浮現眼前,穆延善便認得出來沒有抓錯人,且是真的……有這麽個孩子活著。
伸手將韓欣涼嘴巴裏塞著的布條抽走,穆延善見她瞪著眼看自己,並不以為意,隻是問她道,“你叫什麽名字?”韓欣涼定定的看著他,倔強的沒有開口。穆延善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她依然沒有說話。穆延善轉身便走,韓欣涼方說,“你是誰?為什麽要抓我?”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我虧待不了你。”穆延善沉住氣,和麵前的小姑娘進行著並不怎麽愉快的交流。“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就把帶你回去的那個人抓過來,當著你的麵一頓好打。”
韓欣涼明白他說的是韓柯,便梗著脖子說,“你抓不了他。”心下想著,舅舅會來救我的,又張口,“我叫韓欣涼,我娘給我取的名字。”她說著,又想起來當日與穆語蓉一起聽過的那些話,似乎總算明白得多了一點兒,麵前的人是什麽身份也明朗了些。
穆延善看韓欣涼倔強的表情,不覺又想起了故人,當下心情變得煩躁,何況聽到她的名字更加沒了耐心。他眯了眯眼,反而說,“你以為他能夠來救你?”臉上便帶著一抹冷笑,“你就安心在這兒待著吧,誰都救不了你。”
韓欣涼大喊大叫不許穆延善離開,卻被人重新堵住嘴。穆延善出了房間,又讓人將找到的東西呈上來。粗布包袱並不怎麽的沉,穆延善看也不看,伸手要過根蠟燭,便將那粗布包袱丟在地上,將蠟燭一並也丟了過去。火焰瞬間便躥起,他看著火苗閃動,又問,“韓柯的消息呢?”
便有人答,“已經回了臨安城了。”
“回來了,估計這兩日就該來搶人了,你們都緊著點盯著些,不可鬆懈,待將他捉住了,自有賞賜。”
便再有人應聲。
等到那包袱裏的東西燒盡了,穆延善沒有再多待,風塵仆仆趕回了穆國公府。隻這邊煩心事沒有少卻半分,那邊回府,便知道那日自己所知女兒的遭遇,原來還被周氏隱瞞了一些更加重要的部分。女兒清譽受毀,往後如何好嫁人?穆延善氣得不輕,尋到後院,又是對著周氏一通好罵。
“薛家派人和我遞了話,要我處理好這次的事,說妍兒既然已經如此且那麽多人都瞧見了,抵賴總歸沒有用處。你卻同我老老實實說,那一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周氏不意薛家竟然無恥到直接到穆延善麵前去說,被穆延善這般質問之下,越覺得無法開口。穆延善氣得腦袋發昏,又催周氏幾遍,才聽到她開口。從穆語妍和穆語蓉出門講到她們去賞梅,再講到自己原本的想法,講到弄錯了人,最後看到了自己女兒種種。她近來便是悔惱非常,而丈夫先時任何主意都不給一個,現又是如此,難免也沒忍住掉了幾滴淚。
“你做下的好事倒還有臉在我麵前哭?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搞不定,還賠上自己的女兒,要你還有什麽用處?!”穆延善氣急了,大掌一拍桌子便是砰砰的響,震得自己手掌發麻才覺得多少解了那丁點兒氣。可事已如此,女兒名聲到底才是最為重要的。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你便什麽法子都沒有?女兒整日在屋子裏頭以淚洗麵,你這個做母親的就不管不顧,不聞不問?!你若拿出個好法子,將這事情圓圓滿滿解決了,我倒能夠不與計較,若是不然,我穆延善沒有那種不貞不潔的女兒!”
周氏被穆延善震怒的樣子鬧得沒幾聲大氣,可是她斷斷沒有想過穆延善會說出這種話來。那樣一句話令她感到不可置信,偏她清楚自己沒有聽錯,一時間也氣得流淚,卻壓著哭腔,反過來質問,“你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叫沒有這種女兒?你想做什麽?”她上前一步,下意識抓著穆延善的衣服,“你難道還想要逼死妍兒不成?!你是她的親生父親!”
“那也好過嫁給薛家的嫡長子。”穆延善冷冷地推開周氏,“就算真的落到那一步,也都是你害的。你還能怪得了誰?女兒的名聲是你毀的,你負不起責,那是你的事情。”
周氏兩步蹌踉,差點沒有站穩,隻靠著摻著椅子才勉強穩住了身形。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想到了韓家,想起了韓家人。那一日,說是韓家人又出現了。之後,好像什麽都不對勁了,到了最近更越來越過分。
“你近來好生奇怪……”周氏定定的看著穆延善,“那個狐狸精的孩子難不成沒有死?好叫你日日惦記著,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不顧了?”
穆延善聽她提起那個人,又聽她說出這樣的話,說到韓欣涼,便低斥她一句,“又在胡說八道什麽?!”然而周氏對他太過熟悉了些,不存在的事情提起了和存在的事情想否認,本就是兩種說法。她便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恍然明白了過來,又不覺連連冷笑。
“我卻當是怎麽樣的一回事情,便連自個的女兒都不在意了。說來,沒得你覺得那人給你生的才是你的孩子。如果你知道那人的孩子沒死,卻不知道怎麽在心裏頭樂開了花呢,顧不上妍兒也不意外了。”
穆延善緊蹙眉頭,正要斥責周氏,周氏卻站直身子,又與他說道,“我自個的女兒,我自個疼。這事情我總歸會處理好,你若是敢逼迫妍兒半個字讓妍兒出了事,我必定要那賤種陪葬!”語畢,便頭也不回離開,反而是忘記這兒就是她自個的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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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平靜的一夜,卻又並不平靜,等到天光大亮,便是新的一天。
韓柯休整過了一個晚上,傷口不至於立刻痊愈,可他心中惦記著事情,自待不住。得到韓欣涼的消息,尋著地方,便去搶人。當是時,少不得與守著那宅院的人起了衝突,可他帶的人也不少且不弱,終究是將那些人壓製住了。眼看著能夠將人重新搶過來,卻未意料又來了一波人,且似乎也是來搶人的,而非穆延善派來的救兵。
周氏等在馬車裏頭,聽得院子裏麵乒乒乓乓響個不停,倒有些轟轟烈烈得到意思。有人進來稟消息,知道那裏頭還有其他人在,周氏聽過,便想著到底人不能再被搶了回去,因而先命人幫著穆延善安排守院子的人一起將那些人擊退再說,又叫人多去喊些人過來幫忙。
她一時掀了簾子看了看那宅院,瞧見“同花院”三個大字,不禁氣絕。當下知道今日多半見不到自己要見的人了,便沒有再多留,又坐著馬車離開。一路上,卻似始終神遊天外又似心中並無任何想法。
就在周氏離開沒有多久,暫時聽命於韓柯且藏在暗處的人都出現了,且十分順利將韓欣涼搶了過來。
一切如他們最初的計劃那樣在發展,韓柯帶著韓欣涼離開這個地方,直接上了準著時刻來接人的一輛馬車。馬車裏麵,韓春杏正端坐著,見到韓欣涼便伸手笑著抱住她,問,“嚇壞了沒?”韓欣涼搖頭,韓柯卻隻沉著臉交待了車夫一句,“去穆國公府。”
周氏剛剛回到穆國公府便去找穆語妍,穆語妍終於肯見她,周氏欣慰,略勸過自己女兒一通後又去處理其他事情。與穆延善吵過又一夜沒有好睡,周氏看起來有些憔悴又甚疲累,女兒的狀態不算太差,她安心些便想著稍微休息會兒。才躺下不出一刻鍾,已然有人與她傳來消息,說,“有幾個人求見老夫人,自稱廣安韓家,道是來與二爺認親的。”
這樣的話,立刻叫周氏從床上坐了起來,便急急說道,“不管來的是什麽人,統統都轟出去,半個人影都不準放進府裏頭。”當下周氏的心裏頭苦悶不已,韓家的人如何竟然沒有死絕,反倒弄出今天這樣的禍患?周氏頭疼,卻無法再睡,而是起了身再沒一刻敢鬆懈半分。
這邊婆子剛退了出去,那邊老夫人的人已經來了請,說是有人找二爺認親,讓她過去瞧一瞧。周氏頓時間感覺頭都炸了,不是才遞了消息進來麽,如何就已經見著老夫人了?她略想一想,隻能猜測是穆國公府有這些人的內應……想過一通無法想象。周氏急急忙忙往紫荊園趕,臉色越不受控製的難看。近來日日心力交瘁的穆二夫人,近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周氏趕到紫荊園,正廳裏坐的人並不算少。穆老夫人之外,一名男子並著一名麵目可憎的婦人、一名小姑娘,還有餘氏竟然也在。
待到她跨步進得廳子裏,穆老夫人便麵容嚴肅說道,“你來了,這事情既關係到二爺名聲,自當好好說的清楚。沒得到外頭胡說八道,反而更壞。二爺不在,你也能夠做主,便先聽聽是怎麽個說法。”
穆老夫人又對著韓柯幾個人說,“我們穆國公府到底是個大家子,若是你們說的都是真的,該認的我們會認。但不該我們認的,我們絕對不會認。我是聽你們說了許多,都對得上,才讓你們多說兩句。待會兒的話,倘有半句虛言,我隻能命人將你們扭送官府。”
韓柯站起身,將一包子東西遞到穆老夫人的麵前,冷著臉道,“那麽,便先請老夫人看看這些個東西,辨一辯真假再細說罷。”眾人的視線一時間都聚在了他手裏頭的包袱上,周氏更心下一沉,大覺不妙。
卻說穆延善在衙門裏頭,時刻緊著韓欣涼這邊的事情,聽說韓欣涼被韓柯搶走,他已經坐不住告了假便出來。半道上,聽說府裏出了大事,越是匆匆回府。他心裏頭總覺得不安定,可說起來,他應當是將東西都燒毀了……一時間,穆延善想起來並未仔細檢查確認過那些東西都是什麽,心下一凜又是麵上一寒,才醒過神是自己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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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荊園的正廳內,氣氛凝重。南秋院內,穆語蓉穩坐暖閣,和弟弟穆立昂下棋。白貓阿尋圍著他們轉過兩圈之後,便找了個溫暖的地方窩著呼呼大睡。穆語蓉沒有打聽紫荊園的情況,內心的平靜更是令她自己也有些驚訝。
兩個人的棋才下到一半的功夫,養娘已掀了簾子進來,不知為何便放輕聲音,說了一聲,“大小姐,二少爺,老夫人派人來請你們過去。”穆語蓉喝了一口熱茶,擱下茶盞,對滿臉疑惑的穆立昂笑笑,便起了身。穆立昂跟著起身,交待底下的人暫且都不要動棋盤,隻道是回來還要繼續下。
兩個人到了紫荊園對著穆老爺子、穆老夫人、穆延善、穆二夫人一一問過好之後,方允許坐下。穆老夫人先發話,隻指著韓柯問穆立昂一聲,“昂兒可是識得這個人?”
穆立昂點頭回道,“識得的,是姐姐與我尋來的師傅,每天帶我練功。前幾日,師傅說家裏有些事情要辦便告了假,這是怎麽了?”
沒有回答穆立昂的問題,穆老夫人又再問穆語蓉,說,“蓉兒又到底是如何識得這個人的?”
穆語蓉似乎麵有難言之色,低低的回答,“那一日去靈雲寺求符,我在回府路上遭了人偷襲,祖母恐怕是不記得了。因那人我識得,是府裏頭張媽媽的個什麽親戚,一時想到二嬸,便沒有聲張。那時能夠免於遭難,全依賴韓恩人的救助。後來無意間碰到韓恩人,知道他在求差事,而立昂又……那時剛被正平和正軒欺負過了一回,自想著恩人的武藝不錯,便求了恩人來教一教立昂。卻不知道,莫不是孫女哪兒做錯了?”
她的話沒有叫穆老夫人等人如何,隻叫穆立昂一個人變了臉色。穆立昂扭過頭,著急問自個姐姐,“姐姐遇到那樣的事,我竟是一點都不清楚?這樣大的事,何以至於瞞著我?”
穆語蓉衝他輕搖了搖頭,示意這兒是紫荊園,不是他可以隨便放肆的地方。但是她的這番話,與韓柯所說也確實符合。
若要說穆老夫人皆都不清楚,反而壓根怪不得穆語蓉了。隻因為是她,在穆語蓉遭難的時候,隻關心周氏不遭殃,而穆立昂挨了欺負也沒有想到應該叫他學些功夫防身,或者是多派人保護他。穆老夫人也是想到這一層,又不免尷尬,也無其他要問的,便讓他們暫且回去了。
穆語蓉沒有多說,牽著穆立昂離開紫荊園。穆立昂卻很在意穆語蓉說的話,連連追問,“那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姐姐如何會遭人襲擊?還有什麽事情,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隻這一件,再沒有別的。”穆語蓉見穆立昂氣鼓鼓著臉,笑著摸了摸的腦袋,道,“那時也不曾受傷還是如何,便想著沒得叫你白白跟著後怕一場,才沒有同你說起過。何況是,你隻要好好讀書,姐姐便安心了也滿足了。”
這般的話並沒有令穆立昂免於鬱悶,穆語蓉再哄他幾句,帶著他回到暖閣繼續下沒下完的那盤棋。這般直到下過兩盤棋以後,方有新的消息從紫荊園傳出來。但這個時候,一切也都落定了。
穆二夫人跪著穆老爺子和穆老夫人麵前,哭著道是自己逼死了韓家二小姐,又設計叫韓家二老喪了性命,故意找人說些難聽的話激怒韓柯,卻不想他失手打死了人,進而要那戶人家到官府去告狀,要韓柯一命抵一命。帶著韓二小姐孩子逃走的丫鬟,也是她派人追殺。她將所有的事情都抗下來,而無論是穆延善還是穆老夫人、穆老爺子皆是除去罵周氏糊塗之外,什麽話都沒有。
將事情一一招供之後,周氏便要撞柱自盡卻叫穆二爺攔了下來,與韓柯求情,饒她一名。隻道是,固然心痛,可她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於是定下主意,從此叫周氏去守家廟悔過,又承諾給與韓家補償。
如是磨了許久,終因為韓欣涼的鬆口而叫周氏保住了一條性命。之後,周氏當即被送往穆家家廟,卻連穆語妍、穆立行與穆立慎等人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能夠見著。韓欣涼被穆老夫人要求留在穆國公府,韓春杏仍跟著她,便在府裏收拾了個院子叫他們暫時住了下來。
周氏被送走的這天,穆語蓉帶著穆立昂在父母的靈位前跪了一夜。
穆語妍等人知道自己娘親遭了這樣的劫難,去求情已經來不及,三個人抱頭痛哭一場,更無法接受韓欣涼這個莫名多出來的妹妹的存在。
原先穆國公府的一應事務都是周氏負責打理的,如今她出事,暫時這些事情便又由穆老夫人安排。隻她年紀大了,且這次的事情多少有些打擊,將掌家的權利交到餘氏手中,是她決計不肯做的事,一時想到穆語蓉先前將兩間鋪子打理得不錯,想著讓她從旁協助自己,不但可以減輕自己的負擔,也可以教穆語蓉學會這些事情。
和薛家之間的事情,穆延善負責交涉,到底令薛家死了要穆語妍與薛家大少爺薛永輝定親的心,期間如何達成的協議卻不是穆語蓉關心的。她開始著手處理穆國公府的事務,隻更加耗費心神。但是周氏的倒台,也叫更多的屬於她的田莊鋪子都回到她的手上。
隻是周氏剛被送走的那一陣,穆國公府多少籠罩在莫名的陰鬱當中。這種陰鬱的氣氛,直到年節臨近,才終於慢慢好轉起來。重生之後第一個新年悄然到來,穆語蓉在忙忙碌碌中,卻也覺得安穩。可以這樣快弄倒周氏,倒不得不說得賴仗於意外發現韓欣涼的存在,以及餘氏將自己埋下周氏身邊的人,都輕易暴露了以致於穆語蓉可以收為了己用。
盡管如此,穆語蓉也並無法完全鬆懈。父母的死因還未完全弄清楚,穆延善也依然沒有太多損失。想要撼動她這個二叔,確實不是易事。穆語蓉謀劃著,新年了,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可總歸是越來越好了些。
年節的這一天,穆語蓉早早起身,幫著穆老夫人操持穆國公府的事務。穆國公府四處都掛起來了紅燈籠,草木雖枯了,可掛上紅綢布,卻也是一派喜慶洋洋。到底是新年,府裏的下人都穿上新衣,臉上更也都掛著笑。與往年的年節,也沒有多麽不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