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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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於穆語蓉的質問,許月顯然有些怕,一雙手緊緊絞著衣袖,先前還能夠倔著,立時間便慫了。她也不敢再看穆語蓉,盡低下頭,不知是個什麽想法。
長大許多的許月,雖沒有搖身一變成為絕世傾城的美人,但身上自然流露著一股柔弱,很能夠激起男子的保護欲。穆語蓉看了她一會,重新開口,徐徐說道,“事已至此,你先和顧四少爺把話說清楚。”
許月點了一下頭,又遲疑著說,“我如果早點知道這些,就不會……”抬眼瞥見到穆語蓉眼中的怒意,許月沒有敢繼續說下去。
這樣的話無疑便是狡辯了。其實對於穆語蓉來說,這事不至於對她造成什麽損失或者傷害。許月雖然是她那時候贖回來的,但到底她原就含了私心,她不會否認。如今卻不知道,是否自己做了件錯事。
若早先就知道顧長紀有婚約在身便不會招惹這個人確實是不假,可去招惹別人難道就沒問題?何況現下捅出這麽個簍子來了,狡辯無疑最沒有用處。心底轉過幾個念頭,穆語蓉方繼續說起來。
“你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你若是問過,豈能不知?他也不過平白當了回你手裏的暗箭,還能從你這裏得了許多的好處不成?你招惹這麽一個人,便又牽扯進來許多其他的人,說到底,也不過是你們兩個的陪襯。有什麽話,你盡同該說的人去說就是了,何必添這許多麻煩。”
許月將穆語蓉的話聽明白了,沉默半晌,方細聲細氣的說,“左右他要隨便尋個人將我給嫁了,我自個尋一個,還能比他指的差了?我是這樣的出身,又是這樣的處境,但凡體麵些的人家,自然要不得我這樣的進門。我隻說不想嫁人,他偏執拗,巴巴說我不嫁人倒不如去做個姑子省事。他為難我一回,我還他一回,姑且扯平。”這話裏話外說的,便是章煒了。
“確實,原不應該將顧家四少爺牽扯進來。本我是托他幫我個忙,我們並沒有真的有什麽。他若是說過那些話,便也是我的不是。”許月話說著略頓了頓,笑了一下,繼續道,“您說我用了別人當暗箭使,卻說不得別人也隻把我當擋牌。我是個孤苦無依的人,若不是賴仗大小姐,連今天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上。便再怎麽說我沒有要給您添麻煩的意思,想來也沒有用處,我先給您賠個不是了。”
穆語蓉哪曾知道許月和章煒之間的許多事情,她知道的,除去許月曾經告訴她的那些,便是前世章煒立這個人為後。若真的細想,糾葛出這麽些彎彎繞繞,倒是也沒有那麽難以理解。
說來卻也是她自己貪心,想著若這一世也是那樣的結果,屆時自然對自己有些個益處,是可以搏一搏的買賣。這幾年來,許月不曾鬧出過什麽幺蛾子。如今攤上了,倒是怨不得誰。事情發生了,好好解決才是正途,好在並不曾鬧大。
“無論如何,先把顧四少爺那邊擺平了。不管實際上是怎麽一回事,你也已經把自己攪進去裏頭了。”穆語蓉又對許月如是說道。許月仍舊點頭,隨即下了馬車準備折回去尋顧長紀。多少不放心,穆語蓉便跟著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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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珣與章煒、顧長紀依然在之前的院子裏,穆語蓉和許月回去時,正撞上章煒黑著臉從院子裏走出來了。
碰到了許月,他便也沒有說話,餘光輕掃過來,卻腳下不停,徑自離去。許月咬唇,眸中神色黯了黯,臉上又浮起一抹苦笑。
隨即,章珣也了走出來,看到她們倒無驚訝,隻走到穆語蓉的身側。這時,許月也走進院子去與顧長紀單獨說話。
章珣帶著穆語蓉離這邊稍微遠了一些,便與她說,“五哥怒意未消,要不你帶她回府裏先住兩天?要是留她一個人,難保再生什麽事端。老夫人問起來,隻說是五哥拜托你的就是了。”
穆語蓉頷首,再問起顧長紀,章珣反是蹙眉,道,“他原就不滿自己那樁由他父母定下的親事,今次亦不過是借題發揮,渾拿了這個事情要鬧上一場。他達到自己的目的,許月自也不會有事。”
聽過了章珣的這話,穆語蓉也不再糾結了,隻是想起別的,又說,“明珠那兒,恐怕我也得走一趟才行。她是被這事嚇得不輕,巴巴跑我那兒哭了一回。”
“那你一會看看她去。”章珣笑了笑,穆語蓉應過一聲。不多時,許月和顧長紀聊過一場,大約是將事情說得明白,便出來了。
章珣先走一步,穆語蓉和許月隨後上了馬車。當下穆語蓉便說了讓她到穆國公府先住上兩天的事,許月卻隻搖頭,道,“若要去了,怕是得與大小姐添許多麻煩,我不礙事的。”
後來再說了說也沒有說動許月,穆語蓉便道,“那我讓聽風去守你兩天。”停了半晌後,到底是說,“要是不想這樣不清不楚的,倒不如早點兒將話說明白,討個定論便罷,你自有你的出路。”
許月因為穆語蓉的話一時沉默下去,過了許久才說了一句,“或許是,天注定……”卻再沒有下文。
先送了許月回去後,穆語蓉交待過聽風守許月兩天,護她周全,又命人遞了消息告知章珣一聲,確實得了不礙事的回複。之後,穆語蓉先去了一趟顧明珠那,叫她放心下來,方回了穆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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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過了幾天,聽風回來了,許月也親自到南秋院與穆語蓉道歉,帶了不少的東西與穆語蓉賠禮,其中不乏她親手所做刺繡。便不稀罕,也是一番心意。隻是,陪著穆語蓉喝茶的時候,許月看起來神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聽風得了穆語蓉的眼色便上來與她說了兩句,便聽到聽風說許月進來的時候,碰到了穆延善,神色就有些不對了。穆語蓉聽過不免意外,與聽風到外間說了一會話後,才回到了裏間。
一直以來,即使說不上刻意,但確實穆語蓉會注意避免許月和穆家的其他人有接觸。穆語蓉小時候曾見過許月的父母,就是隨著穆延善、周氏一起。雖然那時還小記憶已經變得模糊許多,但想起來那時許月的父親任職之地就是離臨安城不太遠的奉臨縣了。
這麽多年過去,穆延善確實未必還認得許月,畢竟如今的許月相較於小時候,變化著實不小。可許月見到了穆延善,卻有這樣的反應……最初,穆語蓉是不想引起穆延善或者周氏的注意,才必然要將許多事都隱瞞好。如此過去這樣久,很多事情更是一下子也回想不起來。隻不過,穆延善出現在內宅,也是古怪。
穆語蓉再回來的時候,許月已經回神,她眉頭擰著,連鼻子都好像皺了起來,對麵前的人說,“方才遇著的大爺,我總覺得我曾經見過。”她的腦海裏麵又閃過了不少的畫麵,許月看起來變得有些痛苦,呐呐自語,“不但曾經見過,應該還見過很多次。”
不知怎麽,許月的話竟讓穆語蓉首先想起那日章珣說讓她帶許月回府住上兩天,後來許月沒有跟她回來,章珣似乎也沒有太在意。再思考許月的話,穆語蓉收斂神思,同她說道,“那是我二叔,你應該見過。小的時候,我就是隨我二叔才見過你爹一回的。”
穆語蓉的話反而令許月陷入了迷茫裏麵,她記憶中的畫麵似乎與穆語蓉說的有些不一樣……因為那些畫麵總在許月的腦海裏閃過,迫使她不得不直視,而無法選擇略過。她一時噤聲,似是在沉思,臉上的表情不斷轉變著。
穆語蓉隱隱覺得許月回想起來的東西或許十分重要,也不急著說話。等到許月臉上的迷茫漸漸開始散去了,穆語蓉便聽到她說,“有一次,應該是下著大暴雨的夜晚,不知道為什麽總在腦子裏閃過。我爹脾氣很好的,那次卻動了怒,在書房裏摔了不少東西。我娘抱著我,哄我睡覺……”
稍微停了一下,許月遲疑著,繼續說道,“還有一次,是在我爹出事之前,我應當也見過這個人。那會兒我坐在門墩子上讓丫鬟陪我玩翻繩,穆二爺好像還給我一包糖吃。”
許月說完了這些,又覺得好像也不是什麽緊要的大事,便忙說,“原也隻是一些小事,不知道為什麽印象深刻。看到了穆二爺,一下子就想起來了。穆二爺原本應當與我爹關係很不錯罷,可惜我那時小,也不大懂大人的事。”
穆語蓉細細聽許月的話,捕捉到了其中最令她在意的一點,許月的父親許昌山出事之前,穆二爺曾經去找過這個人。
她一直知道,許大人當初出事是因奉臨縣糧倉千餘石糧食走了水,那個時候,她已經十二歲了。出了事自有人盤查,想來其中並無其他原委,許大人才會不得不獨自背下這樁事情。可能另有隱情嗎?
想到了這些,穆語蓉不免覺得自己思慮太多。光是靠著這些信息,並不能夠判斷出來什麽。父母的真正死因失去線索之後便遲遲再無更多進展,想真正扳倒穆延善也不得不徐徐圖之。
這些事情,一時不免有暫時被擱置下來的意味。可長久沒有更多的消息,反而沒得成為一塊心病。乍看許月反常,還以為或許能夠得到新的線索,卻更像是她急於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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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月與穆語蓉兩個人都暫時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這時,有個丫鬟打了簾子進來,便與兩人說,“三小姐來了。”話音落下,便見韓欣涼走了進來。
韓欣涼比穆語妍小一些,比穆雅柔和穆雅秀都大一些。下人們雖不算待見她,但見府裏頭其他主子們對她都算是客氣,明麵上自然也就不敢為難。多數的時候,倒是會好好稱她一聲三小姐。
她是既活潑又大膽的性子,因為曾與許月一起住過段時間,韓欣涼也與許月關係不差。這會兒看到她,自親親熱熱湊上來,說道,“許姐姐也在這兒,怎麽也不去看看我?”
丫鬟替韓欣涼倒上了熱茶便退了下去,穆語蓉知她有事才過來的,問了一聲。韓欣涼倒是不避許月,直接說,“剛剛有人竟跑來問我,我娘可是真的沒了。我打量著他神誌不清,啐了他滿臉。”一派笑嘻嘻的樣子。
穆延善跑去了尋韓欣涼,還同她說了這些話。別的人或者不會清楚,穆語蓉卻了然是怎麽回事。她一時沒有說什麽,隻將果子點心推到韓欣涼麵前讓她用。韓欣涼不似許月那般客氣,隨手撿自己愛吃的,問穆語蓉道,“這卻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說法?”
“我哪裏能知道,你問問你舅舅去。”聽到穆語蓉這麽一說,韓欣涼便又嘻嘻笑道,“大小姐也要出嫁了,府裏的日子卻不知道還能好過幾日。”她說話素來沒什麽遮攔,最開始為著避嫌也不怎麽來找穆語蓉。到後來和穆語妍混熟了,也就好上許多,敢到處走走了。
許月是個明白的人,很多事情雖無人告知她,但她也非不清楚。這會兒聽穆語蓉和韓欣涼聊天,不至於稀裏糊塗,雲裏霧裏。隻不是她好插嘴的事情,也就在一旁坐著。
穆語蓉慢慢喝了口熱茶,卻說,“他們哪裏敢怠慢了你。”不過也想著,等到她出嫁以後,拿著語妍的婚事作為借口,也說不定哪一日周氏就被請回來府裏了。但周氏看到如今的穆國公府,又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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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過那不像話的一場後,章煒確實不再逼著許月嫁人,隻更愁心她的將來。可惱怒許月做事混賬,便連著小半個月沒有搭理過她。顧長紀那邊的事情,卻有新的說法。恰如章珣所言,顧長紀借著許月鬧那一場,不過是因著他不滿意長輩定下的這門親事,且他確實心有所屬,並非許月而是旁的姑娘。
打量著,顧長紀是與許月做了一場交易。一個要刺激人,一個要拿人當幌子。顧家不可能會讓許月進門,但若是顧長紀心儀的那位姑娘,倒也無妨。隻不過,因為定下了親事,便不那麽容易。
因為不舍得壞了心儀姑娘的名聲,卻打起拿許月將親事先退了再說,而顧家知道了她與章煒有牽扯,自然不會隨便動她。後來,與顧長紀定親了的那位小姐家或許一時知道了什麽風聲,便退親了。
穆語蓉得知到這些消息後,想到她和章珣兩個人,似乎省心許多。可想想自己的性子,卻似乎哪一樁都不是她會做的。可她到底不是他們,無法拿自己的處境來一概而論。
皇後娘娘派了兩個教養嬤嬤到穆國公府來教穆語蓉規矩,即便章珣打點過,但是該辦的事情還是得辦。又哪怕章珣說她不必苛求,隻走個過場便行,穆語蓉也無法當一回事,卻多少限製了她平日的行動。不過也因著章珣打點過了,被為難自然不會有。
天越來越暖和,這天午睡醒來,穆語蓉到了書房,見窗戶關著,沒有喊人自去了開窗。從書案走過的時候,瞥見上麵隔著一個小小的盆栽,裏麵種著的是她未曾見過的物什,因而開好窗戶便折了回來看。
那東西長長扁扁的,通身綠油油卻看不到葉子,倒是渾身都長著刺,頂端還開著一朵碩大豔麗的花朵,卻與普通的花兒瞧著有些不同。穆語蓉一時間好奇,伸手便想要去碰一碰,還未真的碰著,先被人捉住了手。
“仔細傷著了。”
章珣溫潤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可說話之間,穆語蓉確實沒有怎麽樣,反倒是阻止她的章珣手背貼到了那東西長著的刺上。瞧著那刺硬呼呼的,穆語蓉忙拉過了章珣的手背看,紮得狠的地方已經沁出來小小的血珠。
穆語蓉連忙拿了帕子替他擦,跟著不免追問,“紮疼了吧?”再看看那小盆栽,也不覺得可愛了,便說道,“非要找這麽個傷人的東西做什麽?沒得自己先傷著了,眼巴巴叫人心疼。”
“呼一呼,親一親,就不疼了。”章珣低頭看著穆語蓉,不疾不徐說道。穆語蓉見手背已經不冒血珠了,便放了他的手,卻直接無視他的話,轉移話題,問,“這個是什麽東西?”
“說是叫觀音掌,倒覺得不大像,許是那人隨口胡謅給我聽的。”章珣看了兩眼那玩意,又笑著說,“你瞧著,和你像不像?”
穆語蓉沒明白他這話是個什麽意思,杏眸圓睜,當下反問,“哪兒和我像了?我哪兒就像這個玩意了?”
章珣隻將被紮了的那隻手翻過來,將手背湊到穆語蓉的麵前,假作一本正經的回答,“瞧著是漂亮的,可一不小心就傷著了。”
稍稍反應一瞬,穆語蓉怒極反笑伸手戳了戳章珣胸口,便說道,“您現在後悔了也還來得及。且您最好離得我遠些,仔細傷著了。傷著了,也不負責。”
“小娘子當真是好狠的心。”章珣機敏逮住穆語蓉沒縮回去的手摁在自個胸前,另一空著的手攬住她的腰肢,就將她整個人往自己身前帶了帶,又道,“哪兒敢後悔呢?早認命了,就栽你這兒了,紮上根,不走了。”
低頭瞧見懷裏的人臉紅了紅,章珣不覺笑了一聲,便是討來一回打。可穆語蓉的小手打他又半點兒不疼,隻叫人覺得她是惱羞成怒,偏就喜歡她這幅樣子,更是沒了轍。
章珣卻到底沒有說,是因為這東西在艱苦的地方也能生長,且與別的就是很不一樣,才叫他初初見到的時候,便想起了她。於是就小心的帶回來了,可等到這會兒才終於開了花,便帶過來給她瞧瞧。
穆語蓉自然不知道他是個什麽心思,鬧過一回,說起自己惦記著的一樁正事,“多年前的案子,若要重查,可是十分艱難?”
“你想要查許月父親的那樁案子?”章珣素來像住在她心裏一樣清楚她的想法,穆語蓉見怪不怪,點了點頭,說,“琢磨了一陣,還是覺著或許應該查查,沒準兒能知道點什麽東西。”
在章珣看來,不同於過去穆語蓉求他幫忙。這一次,倒有些將他看作自己人,不說二家話的意思。他覺得受用,打心底裏高興,又暗忖,正好將姓宋的暫時打發了出去,便笑著回眼前人,說道,“先暗地裏查一查,並無不可。我想法子安排,你怎麽說?”
穆語蓉疑惑於章珣的最後一句話,看對方挑眉,點明了,“沒有獎勵麽?”恍然大悟。於是,穆語蓉想了會兒,問,“繡個荷包給你玩兒?”
章珣頷首,表示讚同,而後卻繼續追問,“還有呢?”偏他一追問,穆語蓉就變得糾結了起來,“我手拙,其他的便做不好了。花銀子就能夠買得到的,你也不稀罕呀。”
“我幫你想。”章珣即刻回應,穆語蓉仰頭看他,見他低頭湊上來頓時間反應過來,卻也不閃不避,踮腳親了親他,笑著自顧自下了結論,說,“好了。”
不知足的章珣就要捉了人多多索求一番,偏書房門被人敲響,教養嬤嬤的聲音響了起來。當下被壞了好事,章珣自是臉色不悅。穆語蓉隻是笑,又親親他,低聲說,“早點兒回去罷。”很快便出了書房。
章珣看她兔子一樣的跑了,抬手摸了摸眉,又理了理衣裳,心想,三年都過來了,兩個月,忍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