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爪印

字數:3166   加入書籤

A+A-




    野火聞到了熟悉的聲音。

    通常來說,人們會使用聽覺而非嗅覺去捕獲聲音。野火也不例外。然而,此時此刻,聲音尚未響起。它更像是海平麵上離你越來越近的港灣。你無法在黃昏時分的茫茫天幕之下分辨出它的形狀,隻不過,一盞一盞溫暖的燈會為你揭示出它炳露的所在。野火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那個聲音。它幾乎就是一種隱性的氣味,流布於寒冷的空氣當中。它潛藏在恐懼、悔恨、憤怒之下。所以,野火聞到了它。

    邪惡的巨人喜歡這樣的聲音。刀鋒劃過人們的身體,鮮血蒸發,隨著焦煙上升,形成一片灰燼之雲。它是紅色與黑色的混合物。痛苦的火山在最後的哀鳴中垂死掙紮。血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他是如此喜歡這樣的聲音,以至於刀鋒尚未沾上血跡,他就已經誌得意滿地哼起了歡快的旋律,為將至的聲音起一個前奏。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熟悉這樣的聲音。

    野火想到了港灣。在勞頓的旅程之後,哪怕是異國他鄉的港灣,也具有難以言喻的親切感。而對於他來說,殺戮就是讓他這艘血腥戰艦暫且得以停靠的港灣。

    奪去他人性命的行為往往伴隨著激烈的情感。但是,這一廣泛為世俗所接受的守則在野火身上並不成立,他之所以殺人,大多數時候或許隻是為了讓自己不至於無所事事,就和不自覺地揉碎了手中葉片的孩子並沒什麽不同。

    當然,此時此刻,野火舉起屠刀,並不是出於消遣的目的。他清楚自己的弱點。他們這一家子都有些難以克製的瘋狂。而要對付老奸巨猾的磚頭,一顆清醒的腦袋必不可少。每個人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都各有不同,而他習慣的方法就是殺人。一次慢條斯理的殺戮將為他的思考營造良好的環境。

    人們恐怕很難想象,在他身上也存在著某些優雅和精確的東西。他幾乎就是蠻荒具象的一麵。然而,在拎著屠刀切開人們的喉嚨之時,他兼具藝術的優雅與機械的精確。屠刀在他手中和畫夾一樣輕,而飛濺的血肉模糊就是他的畫作。

    然後,在殺戮之後,性,才是他真正期待的部分。野火渴望得到女巫的身體。

    他並不認為對方在欺騙自己。敵人不可能主動把屠刀送上門來。這也就意味著,女巫確實是他兩個兒子的女人,而不是磚頭手下的間諜。

    真相如何,無關緊要。且不說他的兒子們已經死了,就算他們尚且活著,他也不可能放過女巫。性比殺戮更能夠使他放鬆。他需要心滿意足的安慰。

    女巫則應該把折磨歸罪於自己而非野火。誰叫她非常非常的迷人呢?她的聲音,她的線條,幾乎是野火這輩子見過最好的款式了,麵具隻是欲蓋彌彰。

    而野火也相信,女巫終將會愛上他的,女人總是這樣,言不由衷。女巫分明有一具亟待開發的身體,而他正好足夠強壯。

    風聲大了起來,刮過野火的視野。

    此時此刻,他同樣受到了來自於大腦的自我欺騙。他推動了女巫的視野,這一行為刪除了兩人視野當中重複的部分。隻不過,他做好了準備。作為經驗豐富的戰士,他能夠在腦海中迅速還原視野的原貌,再搭配上靈敏的鼻子與耳朵,要找到獵物並非難事。

    野火揮刀劈向了滕雲深。

    女巫握住了一柄長柄鐮刀,為身旁的同伴擋了一下。“影子!”她喊道。女巫相信,同伴清楚,她需要什麽樣的幫助。

    年輕的巫師眯著眼睛,將手伸向了女孩腳下的影子。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在女孩體內熊熊燃燒的情緒,強烈、鮮明、陌生而又熟悉。他很快意識到,女孩正在為一時衝動將他拖入險境而愧疚不已。

    滕雲深抽取了這一股情緒。

    愧疚之情在他的心田當中肆虐開來,喚起了他黑暗的一麵。曾經,無辜之人就在他眼前被炸得粉身碎骨,他背負著枉死的生命,這份重量比近在咫尺的屠刀更沉,將他壓向了不見天日的地心深處。

    然而,至少,他還來得及從死神的手中救回女巫與自己。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罪惡負責,而他負責的方式就是將罪惡摧毀。

    滕雲深將愧疚的情感一股腦注入了女巫的影子裏,那既源於女巫,也源於他自己。在短短兩天之後,他變成了與之前有些怯懦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滕雲深舍棄了軟弱。

    負罪之影在女巫身後站了起來。它的形體是飽滿的,充滿了具有實質的光彩。然而,滕雲深輕輕一碰,它似乎又成了原先單薄的樣子,如煙如霧。滕雲深把它套在了女巫的身上。

    陰影的魔力侵蝕了白銅的魔力,他的動作就和生鏽的縫紉機一樣遲鈍。然而,在間不容發之際,他還是完成了最後的動作。他是殺手,麵對困難與克服困難對他來說隻是本能的一部分。

    而且,女巫與他配合得很好。雖然是滕雲深為一動不動的女巫披上了征衣,就結果而言,卻更像是女巫自己鑽進了他掛在臂彎上的征衣裏,這比任何顯而易見的動作都更為難得。

    野火撥開鐮刀。他對這樣虛張聲勢的武器不以為然——女人可不應該使用這樣的武器——或許,女人根本不應該使用武器。他漫不經心地想著,然後將屠刀的鋒口移向束手待斃的滕雲深。

    女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這一刀。無論滕雲深的嚐試是否成功,她都打算這麽做,而滕雲深為她穿上了負罪之影,讓她免受了痛苦。吹毛斷發的鋒刃在即將劃開她柔嫩的肌膚之前戛然而止。

    愧疚之情與女巫的影子起了強烈的化合作用。

    野火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滕雲深為女巫披上了一道魅影。隻不過,他從未想象過這會是一道負罪之影。誰會把愧疚之心帶到生死交鋒的關頭裏來?這簡直是一出荒謬的鬧劇。

    一具堅不可摧的鎧甲籠罩住了女巫的身體。

    .qidian.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閱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