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章 捏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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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落入深邃的夜色盡處,如同井底的水光,載浮載沉。月色吸引著土偶。

    滕雲深走向女孩。

    幹渴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他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他的雙腳如同被人剝去了皮膚一般痛著,然而,最為可怕的折磨是如火如荼的幹渴。他亟待痛飲一番,猶若久別佳釀的飲者——而鮮明熱烈的瓊漿就在女孩的身體裏流淌著。

    滕雲深逼近麥琪。

    他如同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其步伐岌岌可危。可是,他是如此的龐大,如同人們對於蠻荒事物的恐懼。他是一座苟延殘喘的墓碑。他在吞噬死亡的行為當中飛速壯大起來。他代表著自然界殘酷的原始定律,他是文明世界的破壞者,他是理性的大敵。

    土偶朝女孩伸出手去。

    麥琪的鮮血就是他所渴望的東西。新生的古老身軀是一種漫無止境的折磨。他需要鮮血的滋潤來擺脫炙烤著他的幹渴。

    “快逃。”微弱的聲音從他參差不齊的牙齒之後冒了出來,“快逃。”他說道,但翻騰的熱氣將他的聲音付之一炬。

    轉瞬之間,他的清醒也不複存在。

    “你太心急了。”對於他的異狀,麥琪表現得無所畏懼,“而且,你十分的……特別。甜心?照照鏡子,你究竟把什麽東西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了?”

    女孩燃燒自己的血液。濃鬱的芬芳彌漫開來。滕雲深心急火燎地往前一撲,然後重重栽倒在地。

    昏暗的月光之下,唯獨鮮血的顏色依舊刺眼。

    “啊。啊。這下子可就麻煩了。”麥琪哀歎道,“甜心,你的身體太沉了,我沒法扶你起來——而更為重要的是,你沉迷於死亡,是嗎?你曾經與死去的眼睛對視,你為永遠的平靜所迷惑。你覺得,自己終將在死亡的世界裏找到迷人的安寧。”

    一滴血掉落在了土偶的額頭上,它猶若雪粒般冰涼,又猶若火苗般滾燙。久旱之後的甘霖令土偶撕心裂肺地慘叫了一聲。

    他驟然發現,自己對於鮮血的渴望是如此的不可救藥。他就好像是迷失在荒漠裏的旅人一般,渴求著救命的瓊漿。

    滕雲深無法以這副樣貌活下去,他必須變得更加……完整。

    “忍耐。”麥琪說道,她輕輕捂住手腕上的傷口。下一滴血懸而未決。她似乎並不打算立刻將滕雲深從幹涸的折磨中解放出來。“我清楚,你非常非常的痛苦。相信我,從前的我也有過類似的體驗。可是,甜心,痛苦是不可或缺的,它在我們的生活當中占據著至關重要的一部分。你明白嗎?甜心。痛苦是我們的二分之一。”

    滕雲深試圖抓住可惡的女巫,卻動彈不得。

    他正在失去原本的形狀,如同風暴下的沙丘,他遲鈍而脆弱。他忘記了所有所有,一無所有。他隻想著撕開女巫的身體,然後喝光對方甜美的鮮血。

    “我知道你有多麽的難以忍受。你忍受著就某種意義上而言真真正正非人的折磨。但是,甜心,你必須稍作忍耐。”女孩繼續說道,“我的血管離你僅僅咫尺之遙,消弭你的幹渴對於我來說輕而易舉,不過是舉手之勞。隻是,在一開始就心想事成,無助於你養成良好的習慣,無助於你抵擋險惡的逆境。因此,甜心,你應該忍耐。”

    麥琪彎下腰來,輕輕撫摸著在土偶的額頭上肆意蔓延的裂痕。

    “我並不指望你能夠克製住吸血的衝動。你無從擺脫。我希望的是,你能夠盡量延長等待的時間。戰勝痛苦將令你變得更加堅強。”

    巫師的靈魂在非人的身軀之中輾轉反側。

    幹涸幾乎殺死了他,但他漸漸意識到,這並非最為可怕的——無所適從更為可怕。嶄新的身軀讓他發瘋,就像一隻鸚鵡的大腦被惡毒的科學家裝進了鯨魚的頭顱裏,幽暗的海底世界取代了聒噪的天空世界,不可理喻的恐懼摧毀了他的意誌,餘下的唯有渴求著鮮血滋潤的本能。

    假使鮮血滌蕩而下,他或許將由此化作徹頭徹尾的怪物。然而,那樣的結局大概也比當下生不如死的狀況要好……

    滕雲深聲嘶力竭地吼了幾聲。霧氣在他的嗓子裏蠕動著,仿佛畏懼陽光的陰影。

    “你不會想聽這些的。”女孩拍了拍自己紅得發亮的頭發,她的頭發既像鮮血,又像火焰,像一切危險而又迷人的事物,“但是,聽我說說話也沒什麽不好吧?我們總得打發時間。”

    怵目驚心的紅色刺痛了滕雲深的眼睛。他裝飾性的眼球熔化開來,溢出了淺淺的眼窩。

    麥琪問道:“為什麽?”

    滕雲深詫異地望向女孩。他無法思考。他堅持了下來,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麵對著什麽。

    女孩吃驚地笑了一下:“你拽住了我的紅色。”

    土偶聽見了她的聲音。在過去的幾分鍾裏,土偶隻是“吸收著”她的聲音——如同泥土吸收著雨水。

    他坐起身來。

    “不。不。別這麽幹。”女孩勸阻道,“紅色的能量?這會令你變得……暴躁,令你變得比此時此刻的你更加更加的暴躁。”

    滕雲深低下頭去,盯著黑漆漆的影子。他尚且記得過去所掌握的魔法。他的一縷意識猶若蜘蛛一般,輕手輕腳地爬過了坑坑窪窪的地麵。

    緊接著,來自黑暗盡頭的無源之水滲入了土偶龜裂的皮膚。

    麥琪讚許地點點頭:“做得不錯。你還沒忘了這個魔法。它很特別,不是嗎?你善於觀察。”

    滕雲深覺得自己好受一些了。可是,混亂無時無刻不在支配著他,顯而易見,他不能夠相信任何不切實際的感受。

    “就像在火上跳舞。”女巫說道,“不,你並不缺乏水分。你缺乏的是活生生的活力。”

    她鬆開一隻手,露出另一隻手上的傷口。她將鮮血倒在了土偶的臉上。

    活力流入了土偶的身體裏。咚!他再次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女巫結束了他的苦難。

    滕雲深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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