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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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雲深如同驚悚電影裏百折不饒的液態怪物一般,黏黏糊糊、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

    女人出其不意地擊倒了滕雲深。然而,陰影的魔力改變了他的血肉之軀,賦予了這具身體嶄新的特性。他就像此起彼伏的音樂噴泉,在迸濺五彩繽紛的轉瞬之間一躍而起。

    有人打算介入這場戰鬥。

    照理來說,任何可觀的變數都應該納入考量的範圍內。可惜的是,此時此刻,滕雲深根本無暇為之分神。

    星辰之子丟開鐵槍。

    她流血了嗎?

    滕雲深不知道。所有的轉折都來得太過於突然了。甚至就連他自己的行為,都不在計劃之中。隻不過,哪怕所謂的有機可乘僅僅是危險的錯覺,他都必須把握住每一個能夠接近敵人的機會。

    他揮動拳頭,運用彈性的力量發起攻擊。

    斑駁的鏽跡在滕雲深的臂膀上蔓延開來,猶如飛馳的時光之輪所留下的車轍。他無法彎曲手指,無法做出靈巧的動作,然而,他所需要的也隻是直截了當的一拳——

    緊接著,女人的同夥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把看似勢不可擋的他硬生生地攔了下來。

    “幹得不錯。”女人眨了眨眼睛,“但是,別把我當成繡花枕頭。”

    滕雲深轉過頭去。

    黑暗的時間在他的眼眸中嗡嗡作響。他完完全全地看清了對方的動作,可是,對方所施加的鉗製讓他動彈不得。滕雲深隻能任由對方將自己擊倒。

    如同酩酊大醉之後的第二天,表針緩慢而又堅決地走過一個又一個令你覺得大事不妙的刻度,你心驚膽戰,卻不得不坐以待斃,直到清醒與苦惱一同歸來。

    滕雲深狼狽不堪地滑進了深深淺淺的水窪裏。

    錢幣狀的花朵正從男人的身體裏長出來。滕雲深從未在他者身上見過如此茂盛的生機。男人似乎對妖精的毒素甘之如飴。

    “你是誰?”滕雲深問道,“你也是……巫師嗎?”

    男人搖了搖頭。

    “我並不是你所認為的妖精法師,”他說道,“我是萬象統一,關於我以及我要做的事情,相信你已經略有耳聞。”

    滕雲深閉上眼睛。比起微不足道的傷痛,無能為力更令他感到不堪重負。為了給克饒詡留下生路,他竭盡全力抵抗敵人,須臾之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有多麽的虛弱。如今,他失敗了,沮喪再次占領了他油盡燈枯的身體,提醒他這副軀殼已經到了報廢的時候。

    在短短的數分鍾內因為超負荷的運轉而漸漸死去是一種十分殘忍的折磨。他不停抽搐,卻猶如行將死去的瘋馬,就連劇烈的痙攣都顯得有氣無力。

    “你打算站起來嗎?”萬象統一歎了口氣,“我不建議你那樣做。你的生命所剩無幾了。”

    滕雲深摸索著找到了最後的賭注。

    萬象統一欲言又止。對於他來說,終止滕雲深的痛苦不過是舉手之勞,然而,滕雲深表現出了某些特別的東西,令他決定靜觀其變。萬象統一閉上了嘴。他緘默不言,等待滕雲深展現更多讓他在意的特質。

    垂死的戰士開始抽取白銅的魔力。

    與口袋裏隻剩一枚硬幣的賭徒相比,他的處境更為險惡。

    賭徒麵對的是平等的命運。如果冷漠無情的骰子偶然願意大發慈悲,他就有可能收獲另一枚硬幣;如果他願意懸崖勒馬,也可以轉身離開,即使前路多艱,至少,他還留有一枚硬幣以及漫長的明天,不至於一無所有。

    而滕雲深則走入了山窮水盡的境地裏。他所麵對的是小於一與無窮大之間的鴻溝,並且無處可逃。他甚至沒有孤注一擲的資格。一枚硬幣不過是一顆妄圖填上大海的小石子,所代表的意義僅僅是無望的掙紮。

    他站了起來。

    滕雲深的骨頭七零八落地響著,仿佛下一刻就會散架的老屋子。但是,他的目光卻依舊是鋒利的,猶如剛剛磨好的匕首,。

    萬象統一擋在了滕雲深與同伴之間。“小心。”他揚起披風,遮住了無動於衷的同伴。

    “啊……”滕雲深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過白銅所賦予的魔力,巫師們將自身的屬性捆綁在了一起。

    事物的屬性林林總總,既有客觀的、不變的、具象的與相對獨立的,也有主觀的、多變的、抽象的與相互關聯的。

    滕雲深選擇的要素是後一種,他選擇了痛苦。

    時至今日,運用科學的觀察手段,將生理上的痛苦轉化為普遍適用的數值並非難事。歸根結底,在感受痛苦的過程當中,傳遞信號的也隻是微不足道的神經細胞而已。刺激與反應,如同簡易電路裏的開關與燈泡,並不複雜。

    可是,與此同時,痛苦卻也是藝術創作永遠的主題。這就意味著,它屬於非理性的範疇。生理上的折磨僅僅是較為一目了然的一部分罷了。痛苦也來自於恐懼、孤獨、離別、仇恨與絕望,等等等等,形形色色,不可盡數。對於愛好古典音樂的人們而言,新生代趨之若鶩的舞廳,或許就是暗無天日的牢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痛苦。對於當下的滕雲深而言,既無法保護大大的世界,也無法保護小小的女孩,就是他最最深重的痛苦。

    滕雲深將它與力氣捆綁在了一起。

    大力士之於英雄史詩,就像痛苦之於悲劇一樣,不可或缺。超凡的神力是一個顯著的符號,將注定要建功立業的主人公與芸芸眾生區分開來。它意味著所向無敵,痛苦則意味著挫敗——兩者似乎格格不入。

    滕雲深不能將對立的屬性捆綁在一起。

    然而,某些人會屈服於痛苦,某些人卻勇於挑戰痛苦。從被厄運奪走記憶的那時候開始起,痛苦就與滕雲深密不可分。身體上的痛苦,心靈上的痛苦,滕雲深承受著無窮無盡的痛苦,也被痛苦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

    垂死的戰士撲向了破壞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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