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紙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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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神讓我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偏偏陰鴉在下麵鳴叫得厲害,那些鬼影之中,我看到一兩個影子正蠢蠢欲動地向我靠攏過來。

    糟糕。

    我心說不好,這下也由不得我再考慮什麽,更何況陰鴉好像本來就是想讓我下去,我幹脆一咬牙,轉過身來,腿向下,身子在上,半個身子死死壓在橋麵上,雙手摳著石板的縫隙,雙腿好像蕩秋千一樣在下麵回蕩,終於,腳尖兒接觸到了硬邦邦的橋墩,我兩隻腳踩穩了,這才扶著橋身,一點點往下蹭了下去。

    看來我的猜想沒錯,陰鴉的確是想讓我下來,我剛來到橋墩上,它立刻就停下了鳴叫,乖乖地蹲在旁邊不做聲了。

    我發現陰鴉看起來和普通的烏鴉差不多,不同的是,它的羽毛下麵,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紅色的雜毛,兩隻爪子的指甲竟然好像鐵鉤一樣,硬得如同金屬發出淡淡的冷光,而它的眼睛,則散發著猩紅色,凝視起來,總讓人覺得渾身不太舒服。

    陰鴉好像正在看著我,對視一眼之後,像個別扭的人一樣,目光立刻飄向到了遠方,不知為什麽,我竟然情不自禁地將它的目光聯想到了寒燁身上。

    我坐在這裏也不知道要幹什麽,或是要讓我等什麽,隻見陰鴉始終凝視著不遠處,目光有些飄渺迷離,我不由得有些懊惱,真是的,帶什麽來不好,偏讓我帶著一隻烏鴉,說又沒法說,比劃又沒法比劃,根本沒辦法交流,也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麽。

    忘川河水波濤洶湧,我奇怪地發現,自從我下來到了橋墩上開始,好像幾乎是雙腿踩在上麵的一瞬間,立刻就聽到了忘川河水奔流席卷而過的聲音,然而這裏和橋麵上的距離並不遠,按理來說,不可能在下麵能聽到的聲音在上麵卻聽不到,這讓人感覺特別奇怪,我忍不住扶住了橋墩,想往下看看,突然就覺得手上一陣酥麻,手底下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救我……”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中,這還是自我進入冥府之後,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探頭一看,在我手底下的橋墩部分,竟然出現了一張人臉!

    是的,那是一張真真切切的人臉,但是卻好像長在了橋墩上,五官從石板上凸顯出來,正盯著我看,眼睛竟然還在微微轉動,連嘴唇也在蠕動著。

    我被嚇了一跳,本能地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險些從橋墩上掉下去。

    也正因為我往後退的這麽一步,就發現整個橋墩上……不,還包括橋身,總之,就是這座橋上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這種臉!

    這是人柱!是的,不是人棍,是人柱,我記得我曾經在神話傳說中聽說過,奈何橋本身就是由亡魂惡鬼所組成的,這一磚一瓦,其實,都是惡靈,所有被用來組成奈何橋的亡靈,便是人柱。

    想想看,突然覺得雙腳踩在這橋墩上都覺得恐怖,然而人已經早已經無處可躲,我咬著嘴唇急切地望著四周,並沒有什麽能讓我逃離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聲音在我耳邊出現,循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我看到忘川河的河水中居然出現了一片光。

    在瀲灩的紅色河麵上,一道光緩緩地向我們逼近,那光線軟綿綿的,由一條線逐漸擴散開來,我眯著眼睛卻看不清楚那紅光究竟是由何而成,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恐懼。

    隻見光線轉眼間就到了眼前,蹲在旁邊的陰鴉也變得不安分起來,不停地發出大叫聲,同時,陰鴉開始在我周圍盤旋飛舞,不停地往返於我和那道光線之間,似乎在暗示我去注意那道光線。

    我終於看到,那道紅光,竟然是一張張紙船!

    紙船就是那種經常放在水中的紙船,上麵會擺著幾根蠟燭,在鄉下,每到清明時分,人們會折好紙船放入水中,據說能為死去的親人照亮陰間的路。

    眼前的此情此景不由得令人咋舌,我怎麽都沒想到這紙船的傳說居然是真實發生的,隻不過在忘川河裏,紙船的大小已經變成一米長半米寬,足以容納一個人坐在上麵的大小。

    陰鴉躁動不安地在紙船上盤旋,顯然是要讓我坐上去,隻見那紙船已經離我越來越近,很快就要經過橋墩,一旦錯過這次機會可能就趕不上了,想到這裏,我已經來不及猶豫太多,二話不說便跳上了紙船!

    紙船仿佛感受不到我的體重一般,竟然沒有半點兒搖晃,我跳上去之後,紙船依舊波瀾不驚地行駛在河麵上,想來,就像鬼無法挪動人間的物品一樣,我似乎也不能對陰間的東西有任何影響。

    這樣想來,恐懼似乎漸漸消退了,我有點兒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河水之中散發著腥臭的氣味,時不時能看到一兩隻惡鬼從水中掙紮著,高舉雙手,似乎想要爬上岸去,卻總是徒勞無法,我小心翼翼地躲閃著這些癲狂的惡鬼,生怕被它們拽進水中。

    紙船在忘川河上搖蕩,不知道將要把我帶到什麽地方去,我詫異地望著兩邊,記得在傳說中,忘川河的兩岸上應該長著名叫曼珠沙華的彼岸花,但是我現在看不清楚對岸長著的到底是不是彼岸花,隻看到在半人高的草叢中,突然出現了一隻燈籠。

    那燈籠被懸掛在一根木杆上,白色的紙燈籠在微風中搖搖晃晃,但是裏麵的光線非常明亮,那火光搖曳,似乎正散發著蠟燭特有的光亮,借著那光亮,我看到燈籠上寫著一個名字。

    “鍾瑤”。

    我並不認識這個名字,隻覺得在燈籠上寫著人名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還沒等我想明白這個寫著名字的燈籠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紙船繼續一路往前,我很快看到了第二隻紙燈籠,上麵同樣寫著名字,“趙文洋”,依舊是個我沒見過的名字,隻不過這個燈籠和剛剛的那個不太一樣,雖然外形看起來都沒有差別,但唯獨燈籠裏麵的火光感覺非常微弱,火光已經泛著藍色,被風吹動之後虛弱地搖晃著。

    那燈籠看起來就像個生命之光已經岌岌可危的老人,看得人莫名其妙地有些動容。

    之後,紙船一路前行,路上的燈籠越來越多,樣子幾乎都差不多,隻是上麵的名字和火光的燃燒程度不一樣,我隱約有種感覺,一下通過這火光聯想到了人的生命,或許這光芒就代表人的生命。

    火光越亮的,身體越健康,生命越長,而那些火光較暗的,或許已經正在走向人生的終點。

    這個想法剛一從腦海中冒出來,我便被這想法給嚇到了,仿佛我正在窺視著人間的生死,這種感覺十分威嚴,而又充滿了神秘感,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腦袋裏不由自主地好奇起來,想在其中找到屬於我的那盞燈籠,但是又不免感到害怕,如果真正看到了,它會是什麽樣?

    帶著複雜的情緒,我在諸多燈籠中尋找著,一個晃神之中,我突然看到了一盞燈籠。

    明明視線已經從那盞燈籠上遊走而過,並未有過多的停留,然而意識卻比腦袋更先反應過來,視線立刻猶疑,回轉到了那盞燈籠上。

    仿佛是潛意識告訴我那盞燈籠有著格外特別之處,當我注視到它的時候,立刻看到了燈籠上寫著的兩個字。

    “寒燁”。

    心跳好像突然漏掉了半拍,呼吸也變得有些吃力,我深吸了口氣,竭力平穩自己的情緒,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不管腦袋如何控製自己,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但是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我感覺身子就像篩糠一樣抖索著,肩膀不停打顫,心也好像被什麽東西給塞住了,對,棉花,好像是軟綿綿的棉花塞在了心頭,讓我無法呼吸,喘不過來氣。

    冰冷的感覺就好像雨水打濕了麵龐,我的手背拂過麵頰,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淚如雨下,臉頰上便是冰冷的淚珠兒。

    寒燁的燈籠,就如同一個垂死的老人,火光已經微弱到幾乎不可見,那團藍色的小火苗甚至無法照亮燈籠的上半邊,灰色的燈籠幾乎快要完全滅掉。

    我不知道那盞燈籠究竟什麽時候會熄滅,但我清楚,一路走來看到的那麽多燈籠中,就沒有一盞如同寒燁的這隻燈籠這麽暗淡微弱。

    我撐著紙船的邊緣,大口喘氣卻終究無法呼吸,眼睜睜看著寒燁的那盞燈籠卻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麽。

    該死!是我該死!剛剛為什麽要這樣想?為什麽會把燈籠聯想到死亡?這種感覺就像一隻八爪魚將我牢牢地控製住,人已經無法思考,我痛恨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了寒燁將死,很多時候,一個不經意的想法會造成無法逆轉的導向,其結果就是將真相逐步引領至現實。

    就在我深感手足無措的時候,陰鴉竟然不停地鳴叫起來,我發現陰鴉似乎無法接近那片燈籠所在的區域,它隻能遠遠地圍著燈籠飛著,卻不停大聲叫嚷,好像暗示我去找寒燁的那紙燈籠。

    這一次,並非被陰鴉所指示或是引導,隻是它的舉動剛好印證了我的想法,就像是烈火之上的一杯酒、一碗油,在腦海中不太確定的想法上添了把火,讓我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

    我要去拿到那隻紙燈籠,那隻上麵寫著寒燁名字的紙燈籠,雖然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我知道,陰鴉會給我答案,會一路上引領我得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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