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聽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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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亦田的手很硬,很有力,抓著我往前走著,讓人沒有反抗的力氣,我就任由他拽著我來到了房間中央,然後崔亦田側著身子,將我讓到了他身體的另一側去——他在把我和那個東西隔開,讓我站在了他和聞人吉中間。

    模糊的光線中,我依稀能辨認出我左邊的聞人吉和對麵的胡天齊,而在胡天齊和崔亦田的中間,則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我雖然心裏充滿了好奇,卻無法鼓起勇氣去看。

    身邊的聞人吉和崔亦田、胡天齊都坐下來了,圍繞在剛剛的那燭光中間,隻見聞人吉在懷裏摸索了個什麽東西出來,哢噠一聲脆響之後,一陣火苗亮了起來,隻見那燭火被點燃,沒有發出橘色的火光,與之相反,卻是一團藍色的小火苗在燭芯上跳躍。

    真是瘋了……我忍不住在心裏埋怨了一聲,都什麽時候了,他們居然還敢點燈!難道實在不怕那東西嗎?

    聞人吉沒有說話,從包裏又掏出來了一隻碗,在碗裏麵倒了五穀米,然後將飯碗送到了那團黑影麵前,整個過程中,聞人吉都始終低著頭垂著眼簾,不看對麵的人,胡天齊也是如此,垂頭出神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兒,我自然也是不敢抬頭看,目光局促地盯著火苗。

    “謝謝……”

    那團黑影發出了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奇怪的是,我無從分辨這聲音傳來的方向,按理來說那黑影坐在胡天齊和崔亦田中間,也就是我的三點鍾方向,但是聲音卻仿佛是從我的麵前背後和頭頂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低沉,從那語調裏就透著陣陣涼意。

    “朋友,吃吧,吃飽了好說說話。”聞人吉低聲說著,他的語調也被拖得很長,聲音聽起來很是詭異,緊跟著響起的,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真是有人在嚼東西一樣。

    我嚇得渾身哆嗦,忍不住想要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看不見那邊的情況,但是恐懼感卻好像一張大網,已經將我裹挾其中了,我咬著牙吞了口口水,害怕得想哭,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摸到了旁邊聞人吉的袖子,死死地將他的袖口攥在手裏。

    都說不要害怕,可是到了這種情況,怎麽可能不害怕?我甚至覺得他們對我有所隱瞞的這份“好意”實在是太過分了,簡直好像是故意把我騙過來的一樣,或者至少提前告訴我點兒什麽,好歹讓我有些心理準備,多少也不至於這麽害怕了!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

    聞人吉深了口氣,沉吟一聲道:“陰陽有界,你既然已經死了,為什麽不肯去轉世投胎,為什麽要留在這裏害人?”

    當聞人吉說了“害人”那兩個字的時候,那東西的反應相當強烈,一拳頭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隻聽到那東西扯著嗓子吼道:“我沒有!我沒有害人!我也是被害死的!”

    這東西的怨念好像很大,吼聲振聾發聵,嚇得我渾身一哆嗦,突然,旁邊的崔亦田不知道低聲呢喃著什麽,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隻是聽到一陣碎碎念之後,那東西便蔫了下來,低聲道:“我是個唱戲的。”

    窗外,樹葉擺動發出了沙沙聲響,在這陣聲響中,那男人低聲開始對我們徐徐說了起來。

    他是一個唱戲的,自己帶著一個戲班子做班主,在很多年前,改革開放沒多長時間的時候,那時候電視什麽的都不發達,戲班子到農村去演出,還是挺有市場的,他們那個戲班子有十幾個人,開著個破敞篷三輪車,就這麽到處走,到處排演。

    本來戲班子還是發展得挺好的,大家每天有說有笑吵吵鬧鬧,過得也算是安逸自在,直到戲班子裏麵來了個女人。

    那是有一次過年之前,他們戲班子出去演出,那天收場了之後,有個女人坐在下麵不走,這個班主就去和她聊天,那女人說自己是個唱花旦的,本來唱戲唱得挺好的,後來認識了個男人,男人信誓旦旦說要娶她,帶她回老家過日子,女人就跟著回去了,沒想到男人卷走了她所有的錢,把她扔在一個窮鄉僻壤的小村子裏,男人倒是的確是這個村子的人,但是無親無故沒有父母親戚,隻有一間破草房,女人找不到男人也走不了了,就隻能在村子裏幫別人幹幹針線活換點兒吃的。

    說起那個男人,女人心中滿是怨恨愧悔不已,然而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說到最後,女人就求這班主,問他能不能讓自己在戲班子裏唱戲,實在是不想繼續呆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了。

    戲班子的班主心軟,當即叫來了戲班子裏的所有人,大家商量一下,其他人倒是還好說話,但是班主的女兒卻不太同意。

    班主的妻子過世得早,女兒是他一個人拉扯大的,年紀小小的,脾氣有些乖張,但是戲班子的班主實在是覺得那女人可憐,當即就和戲班子裏的人商量,如果這女人唱戲唱得好,就把她留下,唱得不好的話,就順路帶她去城裏,之後讓她自己想辦法,也算是仁至義盡。

    大家一拍即合,隨便準備了些鑼鼓家夥,就聽那女人婉轉悠揚地唱了起來,一時間,周遭靜謐無聲,連敲鑼鼓的都忘了鼓點,大家盯著那女人看著,隻覺得她唱得如泣如訴,眾人聽得不由得潸然淚下。

    大概是因為自己有親身經曆吧,所以這女人唱起花旦來,聽得讓人實在是覺得感人肺腑,最後根本不用班主說什麽,大家便都求情讓他把女人留下來。

    事情就是這樣,雖然班主的女兒不太高興,但是女人終究是被留下來了,跟著戲班子裏的人走南闖北,隻是,在女人來到了戲班子裏之後,戲班子裏接二連三發生了一些怪事兒。

    戲班子裏有個老生,平日裏除了唱戲之外,還負責給大家做飯,畢竟是小戲班子,大家都是身兼數職的,這老生每次殺雞之後,都把內髒留下來,反正別人都不吃,他就做炒雞雜當下酒菜,可是接連好幾次,他發現每次自己殺完雞之後,將內髒放在碗裏麵,一轉眼的功夫卻都不見了,要知道,血淋淋的內髒,誰會拿走?拿去幹嗎用?

    再之後,是班主的女兒天天做噩夢,嚷嚷著說那女人是妖怪,想要讓她走,為了這事兒,戲班子裏鬧得很不愉快,女人也覺得非常尷尬,幾次主動要求離開,但是班主認為是女兒在鬧脾氣,為此還特意把女兒教訓了幾次。

    但是怪事兒沒有就此停止,反倒是越來越多了,有一天晚上,班主半夜起夜,竟然看到一個紅衣女人鑽進了專門放戲箱子的房間裏麵去,他害怕是有人想要偷東西,連忙跟了進去,誰知道一進去就看到了五六個人在裏麵打架,現場的情況一片混亂。

    班主被嚇壞了,以為是分贓不均還是怎麽回事兒,也沒敢多看,悄悄地溜了出去,叫來了幾個年輕的武生過來,想看看裏麵是怎麽回事兒,誰知道一行人回來了之後,卻聽到裏麵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再探頭去看,發現裏麵空無一人,隻有地上淩亂地扔著一些戲服。

    到這時候,班主才想起來,剛剛看那些人打架的時候還穿著戲服,難道說是來搗亂的,玩夠了就把衣服脫下來跑了?班主想不明白,其他人也被弄得莫名其妙的,以為是班主睡糊塗看錯了。

    然而,等到人都散去之後,戲班子裏一個年級較大的武行悄悄將班主拉到了一邊去,說自己以前曾經經曆過這樣的情況,應該是戲班子裏麵沾染了不幹淨的東西,這事情叫做鬼打架,因為戲班子本來就是容易招惹邪魅的地方。

    雖然話沒有明說,但是這件事情漸漸地在戲班子裏麵傳開了,大家都覺得是有問題,而且漸漸地都聯想到了那個女人身上,在她來戲班子之前,明明是沒有這些怪事兒發生的。

    已經有不少人對班主暗示,覺得那女人不對勁兒,大家也漸漸地疏遠了那女人,班主覺得把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扔下實在太可憐,一直都在力排眾議地維護女人,為此還特意找來了一個道士來戲班子裏麵驅邪,誰知道那道士來了之後,本來是正準備做法的,可等他連做法的祭壇都準備好了,一看到那女人出現,道士立馬嚇得屁滾尿流就跑了,連東西都不敢要了。

    有人幹脆當麵說出來,要麽讓那女人走,要麽大家幹脆散了算了,誰也不能拿性命在這兒開玩笑,那女人便主動要求離開。

    班主這次沒有再挽留女人,他們演出了最後一場之後,大家分道揚鑣,女人自己走了,大家則在當地收拾東西,準備睡一晚之後第二天離開。

    誰知道就是在這個晚上出了事兒,戲班子裏麵突然著了火,大家都被活活燒死了,隻有班主的女兒從裏麵逃了出來。

    而那次大火之中,幸免於難的除了班主的女兒,還有一箱子戲服,班主知道自己死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地附身在了戲服上麵。

    除了班主,戲班子裏的很多亡魂都附身在了戲服上,大家不能投胎轉世,一直非常痛苦,班主給女兒托夢,想讓她幫他們投胎轉世,班主的女兒就去想辦法,最後將戲服送到了學校裏麵,而後就發生了京劇社學生慘死的事情。

    本來聽到前麵故事的時候,我還覺得為這個班主和他的戲班子感到惋惜,但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不免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這事情聽起來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們居然為了自己投胎,害死了那麽多的學生。

    旁邊的聞人吉也怒得大叫一聲道:“既然這樣,還說那些人不是被你們害死的?!”

    “的確不是他們……”崔亦田用看著白癡的眼神看了聞人吉一眼,幽幽開口道:“你沒看他們也沒能投胎轉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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