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看到我之後顯得格外激動，聲音也在微微顫抖著，我自己已經無從區分她和我說的到底是人話還是鬼話，總之我能聽懂，也就沒有計較那麽多。

    我輕輕開口道：“你認識我？”

    雖然她是鬼，但是從剛剛的舉動也能看出其重情重義，我不免對她有了一些好感，至於我是不是萬芊的問題，連我自己都無法對她解釋，也就幹脆按下不表了。

    女鬼望著我，嘴唇瑟縮不已道：“我找了您好久了！我是豈嫆啊！”

    豈嫆？

    這個名字剛在我耳邊響起的時候，身上突然有種好似電流從身上湧動而過的感覺似的，莫名其妙的，對著名字感到十分熟悉，就好像是傳說中那種，前世的記憶一般。

    我望著跪在地上的豈嫆，她的樣貌看起來有那麽幾分英姿颯爽，五官俊俏，長得很漂亮，剛好是我喜歡的那種長相，但是記憶裏卻非常清晰地記得自己並未見過她。

    “你……是什麽人？”

    “您忘了我了？”

    豈嫆瞪大了眼睛望著我，那神情之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痛苦悲涼，她的肩膀瑟縮如同風中落葉一般。

    “我找了您那麽長時間……我是豈嫆……”

    女鬼悲切地歪坐在地上，臉上落下的兩行清淚，看得我心中也是一陣酸楚，然而外麵已經漸漸能夠看到一兩縷光線灑落，我拍了拍豈嫆的肩膀道：“豈嫆，有什麽事情改天再說，天快亮了。”

    豈嫆本來就被我的道符給傷了，現在天色一亮，她再這樣強行出去的話，恐怕會灰飛煙滅，豈嫆點點頭，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無助，一隻手抱著另一邊的肩膀，茫然地望著外麵。

    “你平時在什麽地方藏身？天亮之後你要去哪兒？”

    我第一次見到豈嫆，是晚上在我們宿舍裏麵，之後就是在學校的教室裏，不過是地下室，這說明，她雖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陽光之下，但是還是有一個藏身之處的。

    “鬼母大人，您往日常常教導我們不能平白無故傷人，豈嫆若是有藏身之處的話，也不會妄圖上那個丫頭的身了。”

    豈嫆告訴我說，她被禁押在第六層地獄已經過了百年，被解放出來之後還尚未到投胎轉世的時間，於是便在這人間做起了孤魂野鬼，等待著投胎轉世的時間到來，但是在她投胎之前，還有一件夙願未了，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人，因為時間不多，不能總是隻等到晚上再行動，所以才試圖在白天借用何景雯的身體。

    “大人莫要怪我，豈嫆也是焦急難耐，但是現在就不用了，”豈嫆抬起頭來望著我，淚眼婆娑之中，展現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終於找到您了！”

    我望著豈嫆，什麽第六層地獄，什麽孤魂野鬼，什麽夙願未了，她短短的幾句話裏麵包含了太多的內容，讓我一時間無法消化那麽多，但是我卻能清楚感受到豈嫆眉眼之中的感動，光是憑著她眼中的那份感動，我就沒有理由去懷疑她的話。

    “好了，”我別過身去，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轉身對著豈嫆道：“先不說這些了，天亮了你要去哪兒？”

    豈嫆無助地望著外麵道：“大人，我無處可去了……您……能不能把我帶在身邊？”

    把她帶在身邊？我的腦袋裏麵突然聯想到了把她裝進口袋裏的畫麵，可是我又不是哆啦a夢，哪裏知道怎麽把她帶在身邊？

    “用……”豈嫆低聲嘀咕著，同時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落在了牆角的一把破雨傘上，豈嫆興奮道：“就用這個吧！”

    那是一把黑色的油紙傘，紅色的傘骨鮮豔欲滴如同血色一般，與那黑色的傘布相映襯之下，顯得那顏色有種鬼魅一般的妖冶之感。

    我倒是聽說過能夠將靈體藏在雨傘裏麵，據說，是因為以前的雨傘都是用油布做成的，而這油布十分密實，不通陰陽，說白了，在雨傘下麵能夠阻擋陽光，所以即便是靈體藏在裏麵，也不用害怕。

    還有另一種說法，說是古時候有一個道人死了，為了能將自己的道法繼續傳遞下去，生怕會過奈何橋喝孟婆湯，遺失了記憶，為了將自己的記憶保留下來，他就讓另外一個鬼魂拿著一把傘，自己躲進傘裏，這樣一來，身體藏進了雨傘之中才逃過了孟婆的眼睛，從而沒喝孟婆湯便轉世投胎去了。

    關於類似的傳說有很多種，具體哪個是真是假已經無從得知了，我也並不關心這些傳說。

    我拿起了那柄雨傘，不知道扔在角落裏已經多長時間了，我剛一打開雨傘，就看到裏麵冒出來了一陣黑煙，正當那一團黑煙向我靠攏的時候，我低聲怒喝一聲道：“散！”

    那一陣黑煙立馬逃命一般飄散在了門外，看樣子應該是躲在裏麵的孤魂野鬼，趁著傘一打開的時候想要害人，隻可惜它們找錯了人。

    隻是，對麵的豈嫆卻輕輕地咬著嘴唇，一臉愧疚道：“主人，想豈嫆以前也是您的右護法，隻可惜在第六層地獄受罰之後，靈力全無，也不能保護主人了。”

    我沒有說話，心中暗想，之前豈嫆被道符所傷，我能將她身上的傷痕複原，說不定也能恢複她的靈力，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個地方。

    雨傘被我撐開在手中，豈嫆轉身化作了一道白色的煙塵鑽進了雨傘裏麵，等我重新合上傘柄的時候，那把雨傘看起來就和普通的雨傘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估計不知道的人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裏麵會藏著一個鬼魂，隻是我將手從傘骨上輕輕滑過的時候，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傘骨上有一陣惡寒，是陰魂所特有的一種涼意。

    身上現在除了那本古書之外，還多了一把雨傘，我帶著這兩樣東西走到門邊，停下了腳步。

    何景雯還躺在地上，被剛剛那一幕給嚇傻了，我將何景雯從地上扶了起來，將她抱在懷裏，對著她的人中狠狠地捏了下去。

    隻見何景雯半晌之後微微轉醒，剛一睜開眼睛，便詫異不已地撲向了我。

    何景雯這次是被嚇壞了，緊緊地抱著我，我感覺身體都快要被她給捏碎了似的，何景雯低聲地嚶嚶哭著，從小到大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場麵，她會這麽害怕，我也能夠理解。

    我輕輕地拍著何景雯的後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就聽到何景雯在我的耳邊低聲問道：“怎麽辦？他們還會來嗎？”

    “沒事兒了，有我在，沒事兒了。”

    我不敢讓何景雯看到房間裏麵的情景，趁著天色已經慢慢亮起來的時候，扶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巷子，整個過程中，何景雯都死死地攥著我的手，我拉著她來到賣早點的小店裏麵要了兩碗餛飩，強迫她喝下去一些熱湯之後，何景雯的臉色才終於稍稍有所緩和。

    “我剛剛看到的那些……”

    何景雯低聲問著，我頭也不抬道：“你看錯了，什麽事兒都沒有。”

    “不會吧？”何景雯將信將疑地望著我，輕聲喃喃道：“那姚神婆呢？她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怎麽對何景雯解釋。

    首先，現在我根本無法對她解釋我的身份，即便是解釋了，何景雯恐怕也不會相信，如果就這樣告訴她姚神婆已經死了的話，不知道何景雯會是什麽感受。

    想到這兒，我沒有多說什麽，一時間沉默下來。

    何景雯也沒有逼問，但是我能感覺到她的眼神之中多了對我的信任，她是看到了我如何為了她轉身回去麵對姚神婆的，隻要她能明白這一點，知道我不會害她，對我來說已經夠了，隻要她懂得這一點，今後不管她做什麽，是救我也好害我也罷，我都認了。

    我們兩個隨便吃了點東西，正站在公交車站前麵等待公車打算回去的時候，何景雯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們要搭乘的那一班公交車就停在麵前，我正準備拉著何景雯上車，卻看到她一下變了臉色，剛剛變得有些紅潤的臉色霎時間變得一臉慘白，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樣，嘴唇也在不停顫抖著。

    不知道那電話裏麵的人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麽，何景雯自始至終隻是嗯嗯啊啊了兩句，到最後幹脆不吭聲了，直到公交車已經走了，何景雯才放下電話，緊跟著身子一軟便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

    “怎麽了？誰打來的電話？”

    何景雯抬起頭來，一臉驚慌失措地望著我道：“是奶奶……她說……她告訴我，讓我再等一等……她說姚神婆最近生病回鄉下老家去了，她會再聯係別人來幫我……她說如果不行的話……”

    何景雯說得語無倫次，隻是在機械地複述著奶奶對她說過的話，但是我能聽得出來，她受驚的原因，以及這一番話對我們來說最關鍵的重點，在於那一句。

    “姚神婆最近生病回老家去了”。

    這也是何景雯之所以如此恐慌的原因，如果說，姚神婆回了老家，那麽我們昨天晚上找到的人是誰？

    她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兒，開始代替姚神婆的？她是早就來了，還是因為知道我們要來，所以特意等待在那裏的？她的目標，難道早就已經準確地對準了我和何景雯？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早就已經對準了我才對。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是故意來等你們的，而且，我還找到了一樣東西。”

    我抬起頭一看，公交車道旁邊不遠處停下了一輛車，聲音就是從那輛車上傳出來的，而透過那擋風玻璃，我看到坐在駕駛位上，麵無表情望著前方的寒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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