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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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話落,突起一陣大風,吹的樹冠颯颯,兩側店鋪驚呼不斷,不停搶救著自己店鋪上被吹跑的小物件。被狂風卷起的灰塵撲了滿麵,沈默抬袖遮擋,而後啪的一聲,本就破破爛爛的算命幡倒在了地上沾滿灰塵。

    待風漸停,沈默眼前已無一人,隻餘桌上一片刻入桌麵半分的銀葉子,折射著零星的陽光微微閃爍。

    沈默伸手稍微用力將銀葉子拔了出來,這銀葉刻畫及其逼真,纖薄精巧,葉片上的脈絡清晰明辨,想來普通富商是沒這個閑心弄這麽精美的銀葉子。暫時的溫飽不用愁了,可腦海裏出現了熟悉的畫麵,“若為君者,亡國之命——請解卦”,所以到頭來,又是一場無用功。

    除去這兩個無法解卦的生意,沈默的算卦攤前便再無他人前來,一直到日落,沈默收攤,破桌留下,隻扛著算命幡慢吞吞的離去,前往城外。

    戰天國是個不信奉神佛的國家,不是百姓不信,而是當今帝君不信,朝堂也並無國師。

    傳聞戰天國曾經也是有國師的,隻不過那國師膽大包天,犯了重罪。

    據聞,當今帝君登基的第一天,天降異象,天狗食日,那國師瘋瘋癲癲的跑上跑下,大喊著“天降凶兆,帝君失德,天下大亂”,隨後便被帝君處死,剝皮抽筋,那完整的人皮在九重城門飄飄搖搖了七天之久,直到腐爛不堪才被摘下扔在荒山野外,任野獸啃食。

    自此戰天國再無國師,九重再無卜算子。

    所以沈默的到來,雖令人好奇,卻也鮮有大膽者上去卜算一卦,萬一惹了災禍,可是大難臨頭。

    那卜算的老者和名為凜暮的男人,皆為異數。

    具這幾天沈默所了解到的,戰天國乃天下第一大國,地大物博,繁華昌盛,而這國都九重在天子腳下,更是治安良好,富饒安康,沈默那破破爛爛的桌子扔在街角,不說沒人願意撿,人家許還嫌棄它礙事呢,再者說別看這桌子破爛腐朽,萬一誰閑的沒事撿走了當個柴燒,再被蓋個偷竊的罪名,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九重治安良好,不隻因為它是國都,還因這戰天國刑法及其嚴重,是一個重刑重罰的國家,戰天國之名是當今帝君登基之時親自改的稱號,在這之前,戰天國也並非天下第一大國,不算強國也並不富裕,當今帝君初一登基,便將朝堂血洗一遍,凡是反抗者、叛逆者全都誅了個幹淨,整頓完朝堂,便將目光放到天下,五年征戰,帶兵親征,雖是打下了萬裏江山,也早早耗空國庫,導致戰天國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許多反叛者如雨後春筍般再次湧了出來,就在百姓與朝堂皆惶惶不安之時,帝君下了旨意,停戰。

    像是打臉般,在停戰這兩年裏,當今帝君數次改革立法,推陳出新,硬是將已經行將朽木的戰天國,從泥沼裏拖了出來,隻短短兩年,就達到了如今的富饒安康,讓那些怨聲載道徹底消失。

    而看著如今的九重,若不是嚴苛可怕的刑法還擺在那裏,百姓都快要忘記戰天國帝君曾經是如何的殘忍暴虐了。

    這戰天國,關於帝君,有三大禁忌不得妄議。

    其一,當今帝君的身份。

    當今帝君身份成謎,據傳,不是正統皇子,也非反叛軍中一員,在前帝君暴斃天下大亂之時,便像憑空出現一般,異軍突起,生生斬殺了無數敵手,走向了沾滿鮮血的皇位。而私下裏,也有傳言,這帝君其實是前帝君不看重的皇子,幼時送去了別國做質子,也有說他是某位將軍的兒子,禦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反叛,奪得皇位。私底下,眾說紛紜,明麵上所有人都默契的閉口不提。

    其二,當今帝君的名號。

    既然已經身份成謎,名號自然也是個謎,無人知其真名,隻帝君登基之初,稱自己為戰,無名無姓,隻一字戰,與戰天國之名殊途同源。

    其三,當今帝君是個殘疾。

    帝君戰出現之時,便是坐著輪車,左腿從膝蓋以下空空蕩蕩,盡管如此,其功夫身法卻是及其了得,似乎那缺失的半條腿對帝君戰來說毫無影響。要知道,就是這殘疾的帝君,血洗朝堂終得皇位,帶領精兵五年征戰,打下了天下第一強國戰天的稱號。

    沈默這幾天都夜宿在城外破廟,那破廟不知何時建得,內裏空空蕩蕩隻一尊破舊掉皮的佛像,但到底是個能擋風遮雨的地方,便成了沈默近期的住所。

    行至廟前,沈默身形一頓,廟裏有人。

    此時天光暗沉,廟裏一老者佝僂著身形一鞠一拜,居然是在對著佛像禮拜禱告。

    戰天國不信神佛,這破廟荒廢多時,此時居然有人夜幕之時跑來祭拜,當真奇異。

    那老者察覺身後有人,驀然回頭,看到沈默之時,神色怔愣。

    “少年郎?”

    沈默也是一愣,這老者卻是白日裏在他這裏卜算過一卦之人。

    老者看著沈默眼蒙黑布卻行動利落,除了初時的片刻怔愣後,便不管不顧的走到角落鋪散的一堆稻草處背對他躺下,便也不再多言,隻默默的對著佛像又拜了拜,後走到沈默麵前彎腰放下什麽,便離開了破廟。

    待老者腳步聲漸遠,沈默翻身,看清眼前之物,是一塊指尖大小的碎銀子。兩指捏起那碎銀子,置於鼻端輕嗅,片刻後,便隨意的塞進了腰間。

    翌日巳時,沈默才慢吞吞的爬起來,去小河邊簡單梳洗,便扛著算命幡去了街市角落,繼續擺他的算命攤子,今日是第四天,而他的壽時還剩三天。

    到了街市,卻發現今日街市人山人海,較其他時候人要多出一倍,但卻格外的安靜,兩旁商鋪拾掇的分外整潔,來往路人恨不得點著腳尖走路不發出一點聲響,旁邊包子鋪動作向來大開大合叮叮當當的大叔也靜悄悄的。

    不過片刻,隻聽三聲鍾鳴,悠揚清脆,傳聲甚遠,嫋嫋蕩開。

    隨後,一聲攜帶著渾厚內力的低沉嗓音遠遠傳來。

    “帝君巡城——”

    話落,絲竹聲起,嫋嫋餘音宛轉悠揚,遠處一整齊隊伍,緩慢前行,所有百姓均停下手裏動作,安靜的站在兩旁,靜靜的注視著前方。

    那隊列前有身騎高頭大馬手握重兵的侍衛,兩側隨行錦繡飄香的樂人,中有繡闥雕甍的鑾車,輕紗繚亂,隨風微動。

    隨著鑾車前進,兩側百姓紛紛跪下,垂頭禁聲,恭敬非常。

    待那車隊緩慢行至眼前,包子鋪大叔立刻跪下,而沈默仍舊坐在他那破爛桌案後麵,抬頭透過飄搖輕紗向鑾車內看去。

    輕紗拂過,隻隱隱窺見一漆黑詭譎的半張麵具下冷硬的下頜角。

    這時,隔壁大叔膝行而來,使勁一拽沈默,硬是將他從座椅上拽了下來,跌跪在地上。

    這一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沈默視線下垂,便看到眼前鑾車上一隻錦緞金紋的長靴包裹著筆直有力的小腿,卻隻有一隻,另一邊袍角偶爾隨著鑾車晃動,底下空空蕩蕩。

    沈默這邊的動靜卻並未吸引隊伍裏任何人的注意,似是在這一行人眼中,二人不過螻蟻,不值一提。

    隨著鑾隊不斷向前,墜在隊伍最後幾匹駿馬身後的東西才顯現出來。

    馬蹄下塵土飛揚,那幾個不斷在地上翻動摩擦的物體流淌著腥紅的液體,臭氣熏天。

    是幾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沈默垂頭,盯著眼前緩緩被拖走的人,他們大多數已經死去,成了破爛不堪的屍體,死狀淒慘,有的拖拖拉拉撒了一地內髒,有的四肢分家隻一層薄皮連接。

    而墜在最後麵的,居然是一個活人。

    他雖整張臉不知為何腐爛,一雙眼睛仍舊亮的驚人,他雙手抓著套在脖子上的繩索,艱難的維持一點可以呼吸的空間,身體破爛,一雙腿已不知去向,斷處碎肉骨渣,似是被什麽野獸啃食,也是無幾息可活。此人看到沈默並不跟其他人一樣低垂的頭顱,張嘴啊啊叫了幾聲,鬆開了抓著繩索的一雙手,向著沈默揮動一下後便垂了下去。旁邊匐地跪下的大叔身體簌簌發抖,並未敢抬頭,也不知眼前發生的一切。

    沈默看的清,那人口中,已經沒有舌頭,而他鬆開抓著脖頸繩索的雙手,很快便也沒了氣息。

    隊伍走遠留下一地的血痕,血痕沾染泥土凝結成塊,沈默悄悄伸手,從血泥中扣出一物,藏於袖中。

    不遠處鑾車中麵覆黑麵具的戰天國帝君微微側了側頭,帶勾的唇角幾不可見的彎了彎。

    直到隊伍走遠消失不見,周遭百姓才紛紛站起身,這街市又漸漸熱鬧起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指著路中間的血泥內髒討論發抖。

    隔壁包子鋪大叔又開始叮咣作響的擺弄他的鋪子,順道斜眼睨著沈默,話語不滿。

    “你個小子!不知好歹,怎地一點規矩也沒有!帝君攜敵國探子巡城示威,你見了隊伍不下跪不行禮,怕是不要命了!要不是老張我好心,你,哼!”

    沈默聽了仍舊沉默不語,也無甚反應,他手掩在袖中,細細揉搓著那毀了臉的男人扔過來的東西,指腹下起伏細膩,邊角圓潤,是一塊雕花玉佩。

    包子鋪老張見沈默絲毫不知感謝,更是憤憤,隻道自己又多管閑事,擺弄麵案的聲響更大了些。

    沈默垂頭,那個男人在扔給他玉佩之前,啊啊亂叫,唇形卻大開大合似是怕他看不懂。

    他說:“替我還給他。”

    可也不知是那男人死到臨頭病急亂投醫還是怎地,他沈默眼蒙黑布,可是個“瞎子”,又如何看得懂他說的為何?

    至此,沈默收了玉佩,繼續看著眼前人來人往,聽著耳邊嘈雜聲響。

    不遠處,又兀起一陣混亂,幾個學子打扮的少年匆匆略過,留下幾句破碎言語。

    “時先生去敲驚堂鼓了!他要狀告婁師兄的父母!”

    而沈默腦海裏先前卜算的卦辭震蕩起來。

    “水山蹇——請解卦。”

    作者有話要說:  “帝君出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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