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無數想法瘋狂上湧，衛白卻終究隻是嘴角抽了抽，問了句：“你該不會接下來說，就算知道出口也出不去吧……？”

    “嗯”任天逐回答的更加暢快和肯定。

    衛白狂忍，努力用往常的聲調接著問：“為什麽？”

    黑暗中，任天逐歪了歪腦袋，朝向了衛白的方向。沉默了片刻，他開口：“出口被包圍了”

    衛白怔了一下，但很快就理解了，“被怪物包圍？”

    “嗯。”

    “那我們怎麽出去？”

    “政府的接應”

    衛白有了頭緒，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所以說，你來執行任務，算是背水一戰？”

    “嗯”

    “到底什麽東西這麽重要？”衛白忍不住問。

    “不能說”

    “……”衛白其實知道，這個東西事關國家機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即便早已知道任天逐會這麽回答。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但這次衛白不再賭氣，他大概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遲疑了片刻，他詢問起現實世界：“外麵的情況，惡化到什麽程度了？”

    任天逐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嚴肅，“很嚴重”

    “怎麽個嚴重法？”衛白不得不更加細致的問。

    “裂縫在擴大，沒人能控製住。出現的怪物，越來越強。”

    衛白思索了一會，“先不論裂縫的問題，你說的怪物，憑政府的火力也控製不住？”

    “是的”

    光從任天逐的口氣裏，就能聽出那種嚴陣以待的緊張感，衛白心裏歎了口氣，卻是差不多掌握了自己所處的狀況。

    雖然不知道任天逐想要尋找的東西是什麽，但單看政府這種疾病亂投醫的做法，大概也知道現實世界的情況有多緊迫。在這個異度空間裏，他差不多已經見識到怪物們的強大。那種無以倫比的適應能力，可以遊刃有餘的在空曠的地界上隱藏自己。包括那種喜愛殺戮的本性……不難想象這種東西要是潛伏到人類社會，對於普通人來說，將是多麽致命的打擊。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政府這麽多年來不可能一直無動於衷，盡管這樣，他們所掌握的攻擊技術卻仍不足以擊退怪物們，這種可怕的情況……

    衛白不由的對任天逐所尋找的東西更加好奇，他搖了搖頭，把“逼問”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從腦中趕出去，緊接著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怪物這麽強，為什麽不讓全人類進化？”

    任天逐愣了一下。

    衛白以為對方沒聽懂，解釋了一番：“既然我們能擁有特異功能，為什麽其他人不能有？如果人類整體的實力增強，即使麵對著怪物，也不一定會到瀕臨滅族的地步吧？”

    任天逐仍然沒有回答，這卻讓衛白起了疑心，“怎麽了？你該不會告訴我，這也是國家機密吧？”

    “不，不是機密”半晌，任天逐才再度開口，語氣卻十分奇怪，“這個想法，我的一位……上司也考慮過，但是不行。”

    說完任天逐又沉默了，衛白有些急切，等了幾秒以後便催促道：“怎麽不行？技術上實現不了？”

    “特異功能在現實世界沒有用”任天逐終於又擠出來一句。

    衛白的大腦快速轉動著。沒有用？緊接著他靈光一閃，“特異功能隻能在異度空間有效果？”

    “嗯”

    “因為在現實世界，大家都沒有特異功能，所以你的上司無法進行深入的研究……所以不能否認，人類其實可以全民進化的可能性？？！！”

    任天逐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古怪，他沉默不語，隻是聽著衛白略有些興奮的聲音喋喋不休著，“為什麽不組織著軍隊乃至一小部分普通居民進入異度空間的門口？如果人人都能被開發出特異功能並且可以慢慢增強，別說被怪物壓製，征服整個異度空間的可能性都存在！等等讓我仔細想想……你說特異功能在現實世界沒有作用，卻在異度空間有作用……這很可能跟異度空間的空間構成有關！我這麽講你懂嗎？舉個例子好了，太空，太空沒有重力，所以人在太空可以飄，同理，這個異度空間，也許正是某種構成跟現實世界不一樣，所以它不限製人類某方麵的潛能……”

    衛白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並不是因為意識到任天逐的異常，而是因為他話語的速度已經趕不上大腦思考的速度。

    對於衛白的沉默，任天逐卻十分反常的開了口，“你……為什麽這麽想？”

    這話的語氣說不出的怪異，然而衛白竟然毫無察覺，隻是一邊繼續著剛才的假想，一邊理所應當的回答：“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得到這樣不靠譜答案的任天逐卻沉默了，仿佛這樣的答案就是正確答案一樣，他的心裏突然浮現出一種可怕的假設，這假設他不是沒有想過，幾乎從第一次見到衛白的時候，這個假設就深深種在他的心裏。

    可是同樣的，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假設的荒唐之處，所以他更寧願把這種假設當成是一種幻想……

    然而此時此刻，聯想到衛輕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他竟然開始動搖了！不僅是這一次，在多久以前，他也曾一而再再而三的產生這種錯覺。

    也許一兩次他還能歸咎於這是自己的心理不夠強大，但是第三次第四次……

    他自信自己的自控能力，所以荒謬的錯覺，怎麽都不可能出現這麽多次。拋去一切的不可能，盡管再無法置信，那也是真相。

    任天逐遲疑了一下，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感情，主動開口詢問：“你還有其他的想法麽？”

    衛白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聽到這樣的問題順便就回答了：“當然。既然這個空間這麽有意思，不妨可以利用這裏的一些東西，也許剛好可以克製那些怪物。隻不過我們現在探查的地方有限，還沒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但我相信，那種東西一定存在！”

    說完衛白就又暢遊在自己的思想之中，絲毫沒感覺到身邊的任天逐已經因為克製而繃緊了身體。

    這種微妙的狀態持續了一會，任天逐終於是緩緩放鬆下來，而隨著身體的放鬆，他的大腦竟然少有的興奮起來。這種興奮一直持續到衛白的又一個問題。

    “抱歉之前想了些別的，那麽我們繼續剛才的問答。我想知道，特異功能這方麵，政府的研究開展到什麽程度？”

    任天逐竟然少有的流暢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我不是研究院的。但是，根據上層的透露，已經有了一定成果。”

    “什麽成果？！”衛白興奮起來。

    “類似於你剛才所說的，在異度空間，有一些構成跟普通世界不一樣。”任天逐想了想，略有些不確定的說著，“大概是，意識方麵？”

    任天逐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太靠譜，誰知衛白的聲調因為開心而拔高了一個調：“我就知道！符合我的猜測！”

    說完衛白突然就沉默了，任天逐沒敢出聲打擾對方。事實上衛白也確實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不可自拔。

    隨後衛白再度問了幾個問題，卻不再是跟異度空間有關，大多問題都圍繞著現實世界的狀況。任天逐簡略的總結了一番。

    異度空間的裂縫在被打開之後就無法再閉合，一直到現在也沒人能關上。科學家隻能盡力將它縮小，效果甚微。國家的重型武器發展異常彪漢，但是也沒能阻擋怪物的侵襲。盡管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地步，政府依舊選擇隱瞞著普通的城市居民，為了不引發暴動，但實際上各地的動亂已經呈上升趨勢。然後科學院有了新的研究成果，派出他們這些軍官帶隊尋找東西，找到後可以通過植入大腦的聯絡器進行聯絡，政府將會不惜代價保護他們回去。

    任天逐選擇隱瞞了一小部分極其重要的事實，這些都被隱藏在話語的角落中，興奮異常的衛白果然沒有發現，任天逐鬆了口氣。

    雙方在交流之後，對目前形勢的掌握都達到了質的飛躍，衛白之前心情上的不爽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僅如此，他還大肆讚揚了任天逐後來的配合。對此，任天逐隻是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得到了很多有效信息的衛白一直陶醉的思考了很久，直到把一個問題想的萬分透徹以後，他才舔了舔有些幹渴的唇瓣停了下來。誰知腦中突然又冒出一個疑惑了很久的問題。他不動聲色的將視線移了過去，盡管周遭依舊是一片黑暗，他卻似乎能用眼神描繪出對方的身形。

    一邊打量著，心裏一邊默默的思考。今天的任天逐老實的異常，他不是沒有好奇過為什麽，但一方麵對方的回答十分貼合實際，另一方麵他似乎也沒做過什麽足以影響對方判斷的事，想來想去，最後隻能歸結於，之前那次手拉手，可能改變了他們之間的氛圍。

    雖然這個答案十分詭異，可是衛白小心的驗證了半天，也隻能肯定，沒錯，就是牽手的問題。

    既然他們的關係近了一層，衛白心想著，何不把困擾自己的問題拋出去，說不定能得到解答？

    他猶豫了一會，最後覺得，反正這個問題對於對方來說無關緊要，即使最終的答案石破天驚，也隻是跟他的過去有關。於是他微微轉頭，問出了今天最後的一個問題。

    “你知道……什麽是四維空間嗎？”

    問題一出，任天逐身體一震，竟是許久沒有回答。

    衛白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默默的縮在一邊。

    氣氛忽然之間變得風雨欲來，從任天逐身上散發出的壓抑氣息驚得衛白半天不敢動彈。

    發生了什麽？慌張之中，衛白的腦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問題，緊接著大腦就習慣性的進行深究。隨後他猛然發現自己思維中一個巨大的漏洞。

    他怎麽能問出這個問題！衛白後悔了，然而後悔也無濟於事。相反的，通過任天逐的反應，他似乎也確定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一切呼之欲出，衛白有些幹巴巴的笑了，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知道真相。旁邊任天逐仿佛就是座亟待爆發的火山，衛白幾次想開口最後都強忍了下來。

    對方會怎麽樣？衛白一時之間有點忐忑。也許會因為前後落差太大，憤而殺死自己？就算這樣也終究是因為自己自作自受吧……

    衛白腦中有些混亂，分明有了自己的生命將受到威脅的猜測，但他卻更苦惱，自己居然沒有想象中的緊張？這種感覺就好像……很確定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衛白有點想苦笑。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一動不動的坐在對方身邊，一點防備都沒有。

    似乎是要回應這份信任，任天逐逐漸平靜了下來。

    一時之間，周遭一片死寂。

    衛白悄悄鬆了口氣，心裏卻也在不停責怪自己。真的是蠢斃了！

    四維空間就是異度空間，他怎麽會一直沒想到？自己竟然也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接觸了“異度空間”這個名詞以後就牢牢死守著這個概念，卻忘記了，這個詞隻是一個普通的類似外號般不正經的存在……它真正的學名，是自己夢到過的，四維空間！

    這樣一切就解釋通了，那些怪異的夢……原來他真的是，聞人瀲。

    確定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事實以後，衛白反而有些麻木。也許任天逐的反應更能證明事實真相的震撼力，然而他本人，竟然就這麽……接受了。而且更可笑的是，明知道對方意識到自己一直保護的是眾矢之的以後就夠鬱悶的，他竟然還迫切的想要上去捅上兩刀問一句“喂，我猜的對不對啊？”

    就在這種矛盾的想法中，衛白竟然真的問出了口：“四維空間，就是異度空間吧？”被自己問出口的問題嚇了一跳，緊接著衛白幹脆破罐子破摔了，“普通人應該不知道異度空間就是四維空間吧？”

    對方果然沒說話，衛白幹脆替對方回答了：“能知道這個真相的都是高層人士，人數十分有限，所以我怎麽知道的呢？因為我就是它的開啟者啊，對吧？”

    衛白像是沒自嘲夠，又添油加醋的來了一句，“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一直勞煩你照顧。要不你看看，是把我丟進去喂魚，還是直接在這幾彈打死我？”

    任天逐一句話都沒回，隻是靜悄悄的坐著。

    這種突然恢複的平靜卻讓衛白有些無法接受，他微微勾起一個笑，很是挑釁的嘲諷道：“要不我們都拿出真實力打一架吧，誰輸了誰就投坑喂魚？”

    任天逐依舊沉默。

    衛白臉上的笑容終於有點破裂了，“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想什麽敢不敢說出來？恨我的話就直說！你敢嗎？”

    對方的挑釁幾乎要到達一個極點，任天逐反而更加平靜。衛白也漸漸不吭聲了，久久地，任天逐終於說了一句：“我不恨你”

    衛白身體一震，緊接著有些無措的將頭埋在環繞在膝上的雙臂裏。

    “我沒有後悔過救你，你不用自責”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刺痛了某根神經，衛白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拚了命的忍，然而某種溫濕的液體卻越聚越多，最後不受控製的滴了下去。

    為什麽會這樣？衛白強忍著哽咽的衝動，腦子裏卻不停的重複著。

    “為什麽……”衛白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聲線，然而聲音裏依舊透露出濃濃的鼻音。

    任天逐就像沒發現一樣，平穩的回答著：“我們都沒有辦法決定自己生下來是誰，可是我們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衛白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卻加倍的往下掉。

    “我是聞人瀲……”顫抖的聲音傳了出來，衛白不再掩飾。

    “嗯，你是聞人瀲”任天逐平靜的重複了一遍。

    “盡管這樣你還會選擇保護我嗎？”

    “會”

    衛白一窒，不受控製的問：“為什麽？”

    任天逐沉默了一瞬，“每個人都有受保護的權利”

    衛白“噗”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用手抹去眼淚，“可是有些人沒有資格”

    “你有”

    “為什麽？”

    麵對著這樣咄咄逼人的問題，任天逐再一次陷入沉默。衛白等待著，直到原本濕潤的眼變得幹燥，他苦笑了一下，誰知，任天逐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值得我去保護”

    “是嗎？”衛白輕輕問著。

    “是”無比堅定的回答。

    “可是，我做過無法挽回的事，你的選擇會讓你失去現在的一切，到那時候，你還能這樣回答嗎？”衛白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這柔和之中帶著某種特別的情愫。

    “我會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對自己的決定負責……嗎”衛白默默重複了一遍，緊接著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微笑著肯定道：“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得到這樣的回應，任天逐似是放心了。兩人不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今天先休息吧，然後再去探出路？”許久之後，衛白突然出聲詢問。

    任天逐回答：“嗯。”

    這時衛白才意識到自己全身穿得還是沒有幹的衣服，他遲疑了一下，把衣服脫了下來晾在一邊，整個人坐在地上，頭靠向曲起的膝蓋。然而下一秒，一個溫暖的懷抱靠了過來。對方輕輕環住他的肩，溫暖的手臂貼在冰涼的後背上。衛白沒有動，默默的由著對方抱著自己。

    感受著對方平穩的呼吸，衛白終究是小聲的說了一句話，聲音透過胳膊的阻擋顯得模糊不清，然而任天逐還是聽到了。

    “一起活下去”

    任天逐的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