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閻王井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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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心髒差點崩裂的當口,一陣手機鈴聲讓我猛地從床上彈跳了起來。
但直至滾到地板上時,我才真正清醒過來,並意識到,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原來隻是場夢。我從來都沒起過床,也沒關過窗,亦沒看到有誰從樓上跳下來,更沒看到有什麽人裹著被單大晚上的沿著水管子朝我窗戶口爬……由始至終,我一直都躺在自己的床上,嘴張得很大,手緊緊壓著自己的胸口,兩隻腳被窗外進來的風吹得冰涼。
也難怪剛才嚇瘋了對著窗外那女人尖叫時,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這情形大概就跟在自家老屋夢見丘梅姐是一個狀況吧?白天精神過於緊繃了,又被各種疑惑給折騰得腦子混亂不堪,所以夜裏自然而然就做起了噩夢。
想到這裏,身體慢慢鬆弛了下來,我一咕嚕坐起身對著北麵那道敞開著的窗戶輕輕吸了口氣,遂發覺枕頭邊的手機鈴還在一個勁的響著,不由打了個突,心說可別是醫院那邊出了什麽問題吧,忙抓起看了一眼手機號,還好,原來是舅媽打來的。
“舅媽?”接通後我一邊站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戶關上,一邊隨口問了聲:“找我有事麽?”
“……北棠?”手機裏傳出的卻不是舅媽的聲音。
“您是……”正想要問她是誰,但隨即想了起來,這不是老姨的聲音麽?
這麽晚了她用我舅媽的手機打電話給我,會是為了什麽事……
但沒等我問出口,她怒衝衝的話音卻突然間從手機那頭倒豆子般衝了出來:“你真的沒把手機丟掉!為什麽不丟掉!你這小丫頭還要命不要了?!還要命不要了?!”
我被她說得一時有點懵。
片刻回過神,不免也立即有點怒了起來。
這老太太怎麽對迷信的事那麽執著?已經聽她的話做了妥協回到上海,她卻仍還不依不饒,非要我連手機也必須丟掉,不丟竟然幹脆打電話催來了。先別說這手機才買來剛剛不到兩個月,是我存了幾個月的稿費才買下的,要是我昨晚真的聽她的話把手機扔國道了,那老張出事我得隔多久才能被通知到??要知道這租屋我們是連電話都沒裝的。
心裏一不痛快,回答的語氣自然也就沒原先那麽客氣,我返回床上冷冷回道:“知道了,老姨,我過陣子再丟總行吧,同屋的朋友住院了,最近事多,我離不了這手機呢。”
“再買個啊!”
她的回答再度叫我悶悶地一氣。
幾千塊錢的東西說丟就丟,說買就買麽?她以為錢能從天上掉下來?想到這裏,我正要開口拒絕,突然眼睛餘光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讓我猛一下把嘴裏的話一口吞了回去,而心跳再次像打鼓似的急跳起來,我慢慢抬起頭,鼓起勇氣朝剛才瞥到的方向再次看了過去。
這次是真的看清楚了。
那是道人影。
雖然被反光擋住了大部□□體,但依稀可辨是剛才夢裏跳樓的那個女人!
她半個身體貼在北窗的窗玻璃上,手輕輕敲著窗,一下又一下,發出那種跟風撞擊窗戶時一樣的聲音:喀拉……喀拉拉……喀拉……喀拉拉……
我驚得一度差點連手機也握不住。
傻了似的呆呆對著那個不停拍著窗的身影,滿腦子反複想著的隻有四個字:這是四樓……這是四樓……這是四樓……
許是從我長久的沉默裏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原本一直在手機那頭喋喋不休說著要我扔掉手機這些話的老姨突然也沉默了下來,隨後遲疑片刻,她問我:“怎麽了,丫頭?生老姨的氣了?”
“……老姨……我窗戶外有個人……”
“什麽人??小偷??”
“不是……我窗戶在四樓……”
一聽這句話,老姨再次沉默下來,幾秒鍾後她壓低了聲音匆匆道:“老姨給你的那本金剛經,在不?”
“……不在……被我忘在出租車裏了……”
“你這孩子……”一度她差點又要責備我,但話未出口戛然而止,她輕輕吸了幾口氣,隨後道:“那個人……他這會兒在幹什麽?”
“她在敲窗……”
“就隻是在敲窗?”
我正要回答是,屋裏卻突然靜了下來,因為那個女人似乎能聽見我跟老姨對話似的,頭貼著玻璃慢慢摸了一下,突然就不繼續拍窗了。
然後她把臉朝玻璃上貼了過來。
透過反光,她那張臉愈發顯得蒼白,一隻眼睛隱在頭發底下,另一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幾乎是要突出來一樣仔仔細細透過玻璃在朝裏窺望。
隨後她很快望到了我,就把臉朝玻璃上貼得更緊了,緊得仿佛再繼續朝前一點就要從玻璃外鑽進來了……“老姨!”見狀我立即對著手機急叫:“她看到我了!她看到我了!!”
“別急!”感覺到了我驚惶失措的恐懼,老姨立即厲聲吼了一句。
這吼聲適時壓製了我全身的癱軟,勉強湊起所剩的力氣我用力把手機抓了抓牢,隨後在那女人一動不動的注視下,慢慢滑下床,慢慢朝後退,退到房門處把門用力一拉,正想要開門奪路而逃,豈料那門竟然拉不動。
好像外麵被什麽東西給釘死了似的,這道門板隨著我的力量朝裏震了下,隨後重新合攏。
再用力去拉,竟然紋絲不動了。
“老姨……”這一下,急得我差點哭出來,忙對著手機匆匆道:“門打不開!我出不去了!怎麽辦啊老姨!怎麽……”話還沒說完,我一下子把手機摔倒了地上,因為手機裏傳來一陣哭聲:“北棠……我悶死了……北棠……我要悶死了……”
是丘梅姐的聲音……
這次不是夢了,真真實實的是丘梅姐在通過手機跟我說話。
窗外那個女人也不是夢。
她真真實實趴在窗戶上,一邊看著我,一邊從嘴裏發出一種怎麽聽都聽不清楚的咕噥聲。
聲音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尖銳一會兒沙啞,過了片刻哢嗒一聲輕響,窗栓脫離窗框掉到了地上。
那女人的頭發也從掀開的窗縫處垂到了地上,見狀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床底下鑽了進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床底下不比任何地方安全,可當時完全是一種本能,本能地覺得那是我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就像小時候一害怕本能地就往被子深處鑽一樣。
但鑽進去的那一瞬間我立刻後悔得失聲哭了出來。
因為床底下趴著個人。
在我手忙腳亂爬進去的時候,她抬著張鐵青色的臉麵無表情看著我,由於脖子折斷了,所以頭是歪著的。
“丘梅姐……”我哭著叫了她一聲。
她伸出被化學品腐蝕得發黑的手朝我麵前挪了一點。
“丘梅姐你不要嚇我啊……丘梅姐……”
她又再朝我麵前挪近了一點。
床底下隻有那麽點距離,兩次挪動後,我幾乎已經能感覺到她身體上傳來的冰冷寒氣。
“丘梅姐……”我再次哭了起來,但眼淚剛剛落下,我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強迫自己不要再發出任何聲音。
因為我聽見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踏拉踏拉……沾滿了血的赤腳在床的邊緣慢慢走著。
沙拉沙拉……長長的頭發在腳跟邊掃著。
“鐲子呢……”然後床單處傳來外麵那女人的咕噥聲。
我幾乎能透過床單邊緣看到那女人尖細的下巴。
“鐲子呢……”她一邊問一邊伸出細長的手指抓到了床單邊緣處。“鐲子呢……”
“你在找什麽?”
就在我嚇得已經再也無法控製住嘴裏的抽泣聲時,外麵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話音,不緊不慢,仿佛閑聊般漫不經心問著那個女人。
“鐲子呢……”
“鐲子不在這裏。”
“鐲子呢……”
“不如到別處去瞧瞧。”
“鐲子呢……”
“走,跟著這條路去找找。”
“鐲子呢……”
“看仔細了,走好了。”
“鐲子呢……”
說來也怪,隨著兩人的一問一答,盡管那女人始終隻反複重複著那三個字:鐲子呢……
但漸漸她的聲音就越來越遠了。
隨後房間裏就隻剩下了風聲,還有風推著窗框吱嘎吱嘎的輕響。
而丘梅姐也不見了。
在剛才那男人話音出現的當口,她就消失在了床底下最深的幽暗處,盡管如此我仍僵著身體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怕稍稍一動她就會再度出現,用她那隻黑色變形的手抓住我,反反複複對我說,我要悶死了啊,我要悶死了啊……
正屏著呼吸兀自蜷縮在床底胡思亂想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停在了床邊。
“出來吧。”隨後我聽見外麵那男人輕輕說了句。
我沒有出去,並且再次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克製著嘴裏所能發出的任何一點聲音。
因為透過床單邊緣我看到了那男人的一雙腳。
哪裏是腳。
根本就是一堆枯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