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頭發花白，那一絲不苟的發型，令她看起來精神抖擻，老態龍鍾一詞，不自覺地被柳依依用到一個老奶奶身上。

    忽然想起秦伯在路上給她介紹侯府時，說的關於柳老夫人的話。大概便是柳老夫人不是一個簡單的名門貴婦，想當年，她也是穆桂英一般的人物，隨著柳老侯爺馳騁沙場，巾幗不讓須眉，立下赫赫戰功。

    如此英氣的一個女子，一生陪著丈夫打拚天下，連皇帝都對她禮讓三分。在王朝裏，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存在。

    柳依依看著柳老夫人，眼中下意識帶上了尊敬。這樣一個自立自強的女子，值得別人的尊重，尤其在這樣一個對女性苛刻的朝代。

    身邊奴仆圍擁著，一絲不苟的妝容，華美貴氣的服飾，柳老夫人的臉冰冷，畢竟是沙場上見過血的人，即便年級大了，麵容也緩和慈祥了幾分，但那眼底的銳氣，還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了。

    元纖纖頂著紅腫的臉頰，故意用手帕遮了遮，如此，在粉嫩的錦帕的襯托下，那青紫的痕跡越發顯得臉頰刺目驚心。

    一聽到柳老夫人的問話，元纖纖立刻就嗚嗚嗚的哭泣著：“祖母，依依離家出走惹得家人擔心，她如此不懂事，纖纖一時氣憤，就錯手打了她一下，不曾想，她……她居然……嗚嗚嗚……”

    眼淚不要錢似的，刷刷刷地往下掉。那淒慘的模樣兒，說的未竟的語句到底是什麽，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她說出的話與其是在指責柳依依，不若說是在給她自己找借口，同時還要拉柳依依下水。

    柳依依目瞪口呆，這明顯就是惡人先告狀，賊喊做賊啊。錯手打的人？那以後錯手殺人了，也值得原諒嗎？

    沒料到這個元纖纖說哭就哭，柳依依著實被她震住了好幾秒，論演技，元纖纖個顆好苗子，有潛質呀。

    見柳老夫人目光再次掃了過來，柳依依一驚，急中生智，不由得伸手狠狠一掐大腿，疼得她臉發白，嗚的一下也哭了起來。

    裝可憐裝柔弱，誰不會，她才不會讓輿論一邊倒，讓這個心機婊得逞呢。

    “嗚嗚，嫂嫂說的什麽話。依依離家害得家人擔心，被打也是應該。隻是嫂嫂下手太重，要打依依之前也不事先通知一聲，依依一時不查被扇個正著，害得身體下意識的條件反射，就錯手也扇了回去。依依也不明白這是怎麽了，怎麽就錯手抽回去了呢，嗚嗚嗚……”

    既然你打我是錯手，那我打你，也是錯手啦。

    柳依依邊哭，邊側了側身，好讓被打的那半邊臉露出了，正正對著柳老夫人。

    剛才那一掐太狠，她的大腿一定淤青了，真是疼死她了。可惡的元纖纖，明明裝著溫柔嫻淑端莊大方，怎麽一下子就破功要打人了呢。

    真是連累她不少，大腿疼死了。

    聽了柳依依的話，元纖纖瞠目結舌，差點連哭都忘記了。誰聽說了要打人之前還要給對方通知一聲的？要真通知了，她還能打得了她嗎？

    在元纖纖看來，此話明顯就是強詞奪理，但柳老夫人學得一身武藝，自然明白身體確實有下意識的反應，特別是習武之人，在精神緊繃之際，若有陌生人靠近她半步，一定會被她摔出去。

    柳老夫人還沒說什麽，元纖纖身邊的大丫鬟希夏反倒一臉氣憤地站出來：“你胡說，你分明就是故意要扇我們夫人耳刮子的。”

    柳依依徑直望向她，還不等她說話，身後的小綠也忍不住了：“什麽叫做故意？你家夫人可以錯手打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打了就是故意的？你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見那個丫鬟被小綠嗆得一噎，柳依依微微低頭，差點就要笑出來了。

    身子抖了抖，臉垂得更低了，那模樣就像是被打了之後臉疼的受不了，如今在抽著氣呢。

    元纖纖是挺聰明的女子，要不然也不會在侯府生活了那麽久之後，得知本來的身份低賤如泥，卻沒有幾個下人敢輕視她，還能轉身嫁給了侯爺，當著高高在上的侯爺夫人了。

    如今柳依依身邊的小綠這麽一嚎，她懵了片刻後，立馬就轉了個方向。她原本就是跪著對柳老夫人哭嚎，這一轉身，便成了跪著對一旁的明歌認錯。

    “對不起，都是嫂嫂不好，愛之深責之切才會一時衝動，我應該好好跟你說，讓你明白是非的才對。這次，都是嫂嫂的不對。”

    柳老夫人在一側站著，目光灼灼，柳依依心中一咯噔，這元纖纖，真是不作會死啊。

    即使明知道她是做戲給柳老夫人看的，但是，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是很注重孝順二字。按理來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元纖纖堂堂一個嫂子，居然對著小姑子下跪認錯，這一跪，就算錯的是她，別人也會認為是柳依依的錯了。

    “你這是做什麽？”柳老夫人果然就看不慣了，拄著拐杖的手一抬，狠狠地往地麵戳了幾下，拐杖與地麵撞擊，“咚咚咚”的聲音，仿佛打在人的心上。

    “左右是個誤會，你作為長嫂，對她說教說教也是應該，用得著那麽在意，需要跪著給她認錯？”

    聽著話裏話外，柳老夫人這是要站在元纖纖那邊了？柳依依眉頭一蹙，這怎麽可以？侯爺是元纖纖的丈夫，被枕邊風一吹，她這個半路來的妹紙肯定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堂堂侯府的大小姐，柳老夫人的嫡親孫女，若是連祖母的心都籠絡不了，那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嫂嫂你好狠的心。”柳依依再次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痛得齜牙咧嘴麵容扭曲還得死命忍著，在別人眼裏，她卻是傷心得連形象都顧不得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了下來。

    “嫂嫂，你這樣跪著是想給我冠上一頂大不孝的帽子嗎，我才回來嫂嫂就給我頂著這樣的惡名，是什麽居心？難道是想讓我嫁不成四皇子，好老死在這個家裏？嫂嫂為了自己的私心，連別人的死活都不顧了嗎，就因為之前我對嫂嫂有所誤會，嫂嫂就這樣處心積慮，想要置我於死地？嫂嫂可知這樣做，害的不單是我，還連累了整個侯府？你眼裏就隻看得到自己嗎，還有沒有我們侯府？！”

    元纖纖懵了，或者說此時此刻她才發現柳依依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

    仿佛曾經的柔柔弱弱，單純愚笨都是故意裝出來的，好讓她大意，以為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如今一出手，卻發現其實是捅了一個把蜂窩，柳依依之前都是偽裝，如今才撕開了包裝的皮，伶牙俐齒得讓她招架不住。

    看到了柳老夫人眼底的厭惡與不可置信，想到自己一向乖巧孝順卻並沒有得到老夫人的青眼，柳依依才幾句話，就讓老夫人對她產生了看法，心中便如同吃了好幾把鹽巴，苦得她說不出話來。

    柳老夫人是最在意侯府的名聲的，如今柳依依這話，簡直是捏在了柳老夫人的七寸上。若是她不好好想個法子，隻怕柳老夫人真的會對她離心。

    眼前一片發黑，幸好元纖纖一向能屈能伸，話鋒一轉，道：“依依，依依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你頂著惡名於我而言會有什麽好處？我自小在侯府長大，侯府就是我的家，我怎麽會想要害你，想害自己的家？你說這話，字字誅心，句句戳心肺啊。你怎麽那麽狠，故意說這種顛倒黑白的話來刺激我，你這樣亂說，是想要逼死我嗎？”

    說著，竟猛地站起來，要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元纖纖是早就計算好了，目前形勢對她不利，她若再不做點神馬事情出來，隻怕吃虧的還是她。

    她這一撞，真的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沒有給自己留後路。老夫人是會武的，她若是有所保留，那老夫人的利眼，一定看得出來。

    她根本就不怕自己會出事，老夫人一定會救她的，而且即便沒有老夫人，她的貼身侍女也是會武的，怎麽樣也不會讓她有危險。

    柳依依這頂大不孝的帽子，戴定了。元纖纖心中暗暗冷笑。

    如她所想，柳老夫人一直注意著事情的發展，見她尋短見，仿佛一陣風，下一秒就移到了元纖纖的身邊，在她撞上柱子的前一刻堪堪推開了她。

    然而，由於元纖纖用力過猛，兩人一起後退了好幾步，柳老夫人被撞得臉一白，然後和元纖纖一起倒在了地上。

    沒料到元纖纖這般性烈，柳依依瞪大了雙眼。我勒個去，這女的，真豁得出去啊。

    這麽狠的一個女子，對自己都能這般狠，對別人，就更不必說了。柳依依頭皮發麻，隻覺得寒意從腳底緩緩升起。

    屋子裏亂成一團，眾人七手八腳要把元纖纖扶起來。

    柳老夫人被她壓著，臉扭曲，霎時間目光淩厲煞氣肆虐，一側的丫鬟婆子被嚇得僵住，一時間不敢伸手去碰她。

    柳依依有些懵了，瞪著雙眼，見柳老夫人手下意識地扶著腰，那蹙眉的疼痛的模樣，柳依依靈光一閃，眸光微動。

    坑爹呀，老當益壯的柳老夫人竟然閃了腰，這下子，事情不能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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