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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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整日,這上梁的喜事總算是辦完了。
盛家新居的坪很大,能擺二十來桌酒席,流水開了三攤,這才將村裏來道賀的村民安置妥當。開始盛大娘還隻打算辦四十桌,可盛芳華覺得應該不夠,她對於桃花村裏的人知道得很清楚,有些人家最喜拖兒帶女的來吃酒,從來就不覺得臉紅,有些吃過酒席還要偷偷將碗裏的大塊大塊的肉用帕子包起來帶回去呐。
幸得盛芳華堅持,做足了準備,果然辦了五十多桌才剛剛好,盛大娘不得不佩服女兒的眼光:“芳華,以後家裏的事情都由你來管吧,娘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盛大娘這一輩子沒有在什麽大事上拿過主意,除了唯一的那一次。
而且那一次,她還拿錯了主意。
看錯了人,托付錯了終身,故此吃了大半輩子苦,還沒掙脫出來。
好在上天還賜給了她個好女兒,盛大娘經常回想起過去,心裏頭就難受得緊,若不是沒有芳華陪著她,或許自己早就不在這人世了呢。
女兒是個能幹的,以後自己救隨她來操持吧,她的終身大事自己也不再插手了。盛大娘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看了看挽了衣袖在洗碗的盛芳華,心中感觸,抬起手來擦了擦眼睛,一轉眼女兒就這般大了,想到她就要成親嫁人了,真是有些舍不得。
褚昭鉞和虎子一道將借來的桌子送回給鄰居以後走了回來,一進院子門,就見著盛芳華坐在大木盆旁邊,滿滿一盆水裏露出了無數的碗筷,盛芳華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兩截潔白似蓮藕般粉嫩的胳膊,半截浸在水中,就聽嘩啦嘩啦的聲音不絕,她低著頭用勁的刷著碗,沒有半點懈怠,任憑額頭上布滿汗珠也沒抬手去擦一下。
他從未見到過一個年輕女子這般專注的做事,褚昭鉞站在門口,望著那微微沁著汗珠的臉,忽然間有幾分心疼。
盛芳華將洗好的碗從木盆裏撈了出來放到一旁的桶子裏,繼續彎腰開始洗另外的碗筷,這時頭頂上飄過來一陣風,不緊不慢,格外涼爽。
“喏,擦下汗。”
一塊帕子伸了過來。
盛芳華驚愕的一抬頭,就看到褚昭鉞站在自己身邊,一隻手拿了把蒲扇,一隻手拿著一塊帕子。
咦,這冰山怎麽轉了性子,知道關心人了?盛芳華接過帕子擦了下額頭,對著褚昭鉞笑了笑:“阿大,多謝你,累了一日,你去歇著吧。”
褚昭鉞搖了搖頭:“不,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盛芳華隻覺有什麽戳中了她的心,忽忽的急跳了兩下,扯得腸子都結成了一團——阿大委實有些奇怪,原來跟冰山一般拒人千裏之外,怎麽此刻忽然就變了個人,這般知人冷暖了呢?莫非……她的臉上一紅,幸虧是低著頭,沒讓褚昭鉞見著那一抹微微粉色。
涼風不疾不徐的刮了過來又刮了過去,盛芳華覺得沒有原來那樣勞累了,幾百隻碗筷洗刷了一遍,褚昭鉞搶著抬起盆子將水給倒了,又提了兩桶水過來,替盛芳華將刷過一遍的碗筷放到木盆裏。
盛芳華呆了呆,驚疑不定的將胳膊伸進了水盆裏邊,開始清洗起碗筷,心裏頭卻不住在嘀咕,阿大今日舉動真不尋常,好生叫人生疑。
盛大娘收拾好了那邊走了出來,扶著門檻也呆住了。
院子裏邊的香樟樹下,她的女兒盛芳華坐在那裏洗碗,旁邊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手裏拿著一把蒲扇,不住的在給她打著扇子,他的目光溫柔,正直直的落在盛芳華身上,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阿大……是喜歡芳華的麽?盛大娘站在那裏,心裏有一絲絲歡喜,又有一絲絲淒涼。
若是阿大一輩子記不起他是誰來,入贅做了女婿,那該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可是……盛大娘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就算阿大想不起他的身世,遲早也會有人來找他,將他帶回去的,自己不必在這邊打如意算盤了。
心裏頭酸了片刻,盛大娘生生的將那才滋生的一片歡喜壓了下去,自己總不能霸著別人家的孩子,這樣不對,還是盼著阿大的家人快些來找了他回去吧,免得他的父母掛心。
月亮漸漸的升了起來,院子裏一片寧靜,這盛夏時分有些燥熱,就連夏蟲都無心再低低吟唱,隻是懶洋洋的蟄伏在草叢裏,黑黝黝的眼睛望著天空的那半邊月亮,銀色的月影灑落在靠著院牆的綠蔭之間,宛若萬點繁星墜落在樹枝上,一層層氤氳著的銀色霧瘴騰騰的在那綠意蔥蘢之間浮動。
褚昭鉞站在綠樹下,心亂如麻。
今日已經是六月初十,隔他大婚的日子已經不足一月。
許瑢到現在還沒派人送信過來,可見那暗地裏下手的人甚是狡猾,竟然沒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可供他們查出。褚昭鉞抬頭看了看天空的那個半月,幽幽的歎息了一聲,本以為托付了許瑢,要查這事該是輕而易舉,可萬萬沒想到對方這般狡猾。
自己在這桃花村住了三個多月,是繼續住下去,還是回京城?褚昭鉞皺著眉頭,越想越煩惱,左右為難。
按理來說,他該要回京城去了,再不回去,就趕不及去娶盛大小姐過門。
三媒六聘,各種繁瑣的程序他並不了解,但隻知道時間緊迫,他肯定要在褚國公府裏呆著,準備迎娶之事了。可是……褚昭鉞心裏就像沉甸甸的壓了塊大石頭,他怎麽就一點也不想成親呢?
“這夫婦之道,不僅僅隻是相敬如賓,還要心意相通互相心悅對方才行,否則這日子便是越過越沒滋味。”盛芳華的話仿若就在耳邊響起,清脆得如鈴鐺一般。
這是盛芳華向王二柱說過的話,此刻間拿出來回味,一遍又一遍,褚昭鉞便越發有些恐慌。
他與盛大小姐,連麵都沒見過幾回,更別說心意相通,互相心悅了。
若是按著盛姑娘所說的夫婦之道,那他與盛大小姐成親以後必然會是一對怨偶,他不了解她,也不心悅於她,如何能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褚昭鉞心裏一緊,忽然後悔起自己為何要應下這麽親事來。
是和祖母褚老太君賭氣,還是為了順從父母?到了現在,他也說不清楚當初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最開始他也反對過這門親事,可父母親壓著他答應,也不知道請了多少人跑過來相勸,就連許瑢都無奈的到了褚國公府來:“盛大小姐倒也配得上你。”
“你如何知道?”他挑眉直視許瑢:“你了解她?”
“門當戶對。”許瑢歎息一聲:“親事幾時輪得上我們做主的?年紀到了自然要定親,你沒有心儀的姑娘,隻要是父母看中的,你娶回來便是,何必跟他們對著幹?你想想,若是你娶了盛大小姐,也算是一舉三得,首先得了兩府助力,其次,能落個體貼父母的名聲,最後呢,還能給你們府中那位老太君添堵,何樂而不為?”
褚昭鉞想了想,確實如此,第二日便點了頭。
然而,現在他忽然覺得許瑢真是個損友,竟然這般頭頭是道的來勸說他。
若是他沒有定親……褚昭鉞的目光飄忽著從小小的院落裏過去,停在了一扇窗戶上邊。
窗戶上邊糊著的窗紗很舊了,舊得看不出它的本色來,可是在褚昭鉞眼中,這窗紗比褚國公府那茜紗窗戶更豔麗,在這月夜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美。
那是她的房間。
隻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切都是美的。
可是他很快就要看不到這美麗的風景,再過些日子,他就該要回京城去了,此生還不知道能否有再見的機會。
清風將樹葉吹得簌簌作響,如水的月華裏站著的那個人,就如廟中的泥塑木雕,一動也不動,直到樹影搖曳,裏邊露出一團模糊的黑色,他才反應過來,低聲叱嗬:“是誰?”
“大公子,是我。”
一個人應聲而下,從頭頂的樹枝裏飄下,朝褚昭鉞行了一禮。
“怎麽你知道我在這裏?府裏的情況如何了?”褚昭鉞不用看來人,隻聽聲音變知道那是他的貼身長隨蘇福。
“大公子,是四皇子殿下派我過來的,你要趕緊回去才行。”蘇福皺了皺眉頭,壓低了聲音:“出大事了。”
“什麽事?”見蘇福臉上變色,褚昭鉞也是一驚:“我父母皆安好否?”
“老爺與夫人一切都好。”蘇福拱手回答:“是大公子你自己的事情。”(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