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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府的門並不太寬,可卻還是有兩個門房,皆穿著灰褐色衣裳,一雙手籠在衣袖裏,躲在那避風之處,涼爽眼睛骨碌碌的轉著,朝站在大門不遠處那個年輕婦人不住張望。
“這女的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了,瞧那打扮,不知道是從哪個鄉村角落裏鑽出來的,難道跟我們府上沾親帶故?”一個門房用胳膊頂了下旁邊那個:“你去問問。”
“盛府怎麽會有這般窮親戚?快莫要說笑了。”旁邊那個嗤之以鼻。
“怎麽不會有?咱們老爺不是廬州鄉下出來的?”那個門房嘴角帶著一絲笑:“指不定是誰家窮得吃不上飯,跑過來尋親了哪。”
錢香蘭有幾分茫然站在盛府門口,看著那兩個門房對她擠眉弄眼,心裏有些害怕,北風呼嘯,寒意刺骨,她拉緊了衣裳,朝盛府大門走了過去。
“哎哎哎,你要找誰?這大門可是能隨隨便便進去的?”一個門房站起來攔住了她:“你若是來找這府中的婆子丫鬟,需往那邊角門過去問問。”
“我……”錢香蘭鼓足了勇氣,小聲問道:“我想打聽個人,不知大哥能不能告訴我?”
“你說,叫啥名字?”見著她穿得單薄,一張臉被凍得紅撲撲的,仿若搽了兩塊胭脂,另外一個門房動了惻隱之心:“說個全名,我們或許還能知道。”
“我想問問,你們府裏有沒有一個叫盛思文的?”錢香蘭心中感激,聲音也大了些:“他是我的夫君,婆婆上個月過世了,我來京城尋他告知此事,順便想請他回鄉守孝。”
“什麽?”兩個門房相互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你……”一個門房用胳膊碰了碰下同伴:“你進去通傳下。”
“我可不敢,萬一夫人惱了,少不得吃一頓排頭,說我們怎麽阿貓阿狗的事情都往裏邊傳。”那個門房耷拉了一張臉,老大不樂意的模樣:“小娘子,你是記錯名字了罷?你那夫君叫盛思文?”
錢香蘭點了點頭:“不錯,確實是叫盛思文,他是我父親的學生,我自小便識得他,絕不會記錯名字。”
兩個門房朝她大著的肚子瞄了一眼,閉了嘴,不再說話。
瞧著兩人神色有異,錢香蘭心裏有幾分疑惑:“兩位大哥,這府中是不是有一位叫盛思文的?”
兩個門房有如悶嘴葫蘆,隻是骨篤了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門口一片沉寂,隻有那蕭蕭的風聲,刮得樹葉嘩啦啦的響。
“哎哎哎,這是誰呢?怎麽站在門口擋著路?老爺和夫人要去太傅府那邊了,還不快些打發她走開!”一個尖銳的聲音從大門裏傳了出來,這聲音聽起來就如刀子在石頭上磨著那般難聽,錢香蘭打了個寒顫,抬頭一看,就見一個穿著深藍色衣裳的中年婦人從大門裏走了出來,頭上的發絲盤得緊緊,上頭插著一支金色的簪子,不知道是真金還是包金,耳朵上戴著一對耳璫,亮閃閃的。
這人家看起來家底殷實,就連仆婦都穿戴得這般好,自己的夫君是不是得了這主家的賞識,認了個同宗,寄居在此?錢香蘭心裏有些高興,若真是這樣便好了,夫君也算是過上了好日子,總比在廬州鄉下吃苦要強。她將身子朝牆壁那邊挪了挪,想盡量空出些位置來,免得這媽媽生氣。
“哎哎哎,你這婦人怎麽就不長眼睛?快走開些,莫要擋了我家老爺夫人的路!”那仆婦跨步過來,凶悍的推了錢香蘭一把:“快些走開,窮酸貨莫要弄髒了我們家的地!”
錢香蘭被一把推得打了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她扶住牆壁,喘了口氣:“這位大嬸子,我是來京城尋我夫君的,他跟你家老爺同宗,也是姓盛,名叫盛思文,不知道大嬸子可認識他?”
龔媽媽鼓起了眼睛,就如一隻青蛙:“盛思文?”
“是。”錢香蘭陪著笑臉道:“我夫君正是叫那名字,廬州人氏。”
龔媽媽“嗷”的叫了一聲,轉身朝大門裏跑了進去。
“小娘子,你快些走罷!”兩個門看了一眼錢香蘭,見她一臉莫名其妙懵懵懂懂,歎了一口氣:“你快些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兩位大哥,這是什麽意思?”錢香蘭隻覺茫然一片,眼見著好像有夫君的下落了,可這兩個門房神色怎麽這樣奇怪?這讓她覺得好像隔了一團迷霧,朦朦朧朧能見到夫君的影子,可卻伸手夠不到他。
“我們家老爺,名字就叫盛思文!”有個門房點了點腦袋:“聽說,也是廬州人氏。”
“多大年紀?”錢香蘭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一沉,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大約二十上下。”那門房瞧著錢香蘭那越來越白的一張臉,有些擔心:“小娘子,你趕緊去尋個地方歇息一陣子……”
天空裏仿佛驚響了一個巨雷,錢香蘭耳邊嗡嗡的響了個不歇,她手扶著牆壁,支撐著自己不摔倒在地,隻覺全身都沒了力氣:“你們府裏的老爺也叫盛思文?”
“可不是?我們家老爺姓盛,娶的是本朝太傅的獨生愛女,今年六月裏頭得了大小姐,兩人正是情深意濃的時候,如何又鑽出了一個你來跟我們家夫人搶夫君哪?”門房又瞄了一眼錢香蘭挺起的肚子,有些為難:“小娘子,你還是速速離開罷。”
錢香蘭扶著牆壁站了片刻,百感交集,腦子裏亂紛紛的一片,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夫君的下落,可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結果。她的身子不住顫抖著,就如枝頭的一片枯葉,隻需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走。全身冰冷,眼淚從臉頰上滾落,從眼睛裏出來的時候還是熱的,可剛剛爬過臉頰,卻冰涼得就如天空裏落下的點點冰雨。
“小娘子,你快些走罷。”一個門房探頭看了看園子裏頭,就見一行人影影綽綽朝大門這邊走了過來,不免有幾分焦急,夫人要過來了!
“我走,我走。”錢香蘭咬了咬牙,既然自己的夫君過上了好日子,自己也不要再打擾他,隻是婆婆過世的消息卻是要讓他知道的:“這位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告訴下去那夫君,他母親今年十一月初三晚上過世了,若是他還有一分孝心在,就請他給母親守孝三年。”
“你快些走罷,這事兒以後我們若是有機會,自然會向老爺提起的。”兩個門房齊聲催促錢香蘭走開——守孝三年?他們家老爺正削尖腦袋往上爬,如何會肯丁憂?
“多謝兩位大哥了。”錢香蘭含著一泡眼淚,正準備轉身離去,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厲喝:“那婦人休走,我們夫人有話要問你!”
錢香蘭站住了身子,淒然一笑,盛思文的妻尋了過來。
原以為自己終身有靠,可萬萬沒想到自己卻做了小!錢香蘭一隻手壓著胸口,隻覺得那裏壓著一塊大石頭,快要喘不過氣來。
“將她給我帶過來!”年輕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容否認的堅定:“我倒要瞧瞧,是誰跑到盛府跟我來搶夫君!”
錢香蘭被拖拽著到了一位華服夫人麵前,全身上下金光燦燦,一隻累絲八寶朝天鳳釵吐出了一串東珠流蘇,下邊幾顆紅寶石墜子不住的在晃動,擦著耳朵下垂著的水晶琉璃耳璫,不住的微微作響。
“你說你夫君名叫盛思文?”盛夫人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不住的打量著麵前這個穿著鄉土的小婦人。
生得實在是美貌,即便她懷著身孕,形容憔悴,也掩蓋不了她那風姿嫵媚,彎彎柳葉眉下一雙含淚的眼,就如有春波蕩漾,看得人心中好一陣憐惜,原來是這般美人兒,難怪盛思文會做出這膽大包天的事情來!
“我……夫君是叫盛思文,可我卻不知道是不是貴府的老爺。”錢香蘭全身觳觫,看著盛夫人那豎起的一雙眉毛,心裏頭有些發毛,若是這位夫人知道盛思文背地裏又娶了她,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對待夫君呢,一想著盛思文那如白玉般的臉,那柔情蜜意的眼神,錢香蘭心中便一陣發緊,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快,去讓老爺出來!”盛夫人眼神變得十分凶悍,看得錢香蘭又一陣發抖。
站在盛夫人身邊的兩個年輕媳婦子捋了捋衣袖,轉身就朝大門裏奔了去,錢香蘭張了張嘴,想喊住她們,可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沒過多時,一陣橐橐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錢香蘭略略抬起頭,就見著一件寶藍色的錦緞衣裳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她想再抬頭看清那人的麵目,可卻沒有勇氣,目光隻停留在那腰間的皂色腰帶上,那腰帶中間有一塊白玉,似乎能照出人影來。
“這婦人,你且抬頭看看,這是不是你的夫君?”盛夫人一把揪住盛思文的胳膊:“你可速速抬頭!”(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