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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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竹屋實在有些狹小,兩人跪坐在一張竹席上已經占據了屋子大半空間,席上擺放了兩碗剛燒開的水。
克伍有些失望,這個被稱為“仙師”的人與想象中敢與太醫監立賭之人有很大差別,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此人太過平庸,甚至連鄉野醫師都不如,或許正如同僚們所說的,此人隻是個招搖過市的騙子,而且他那頭麥苗般的短發,簡直……簡直有些大逆不道。
不過他還是進屋了,畢竟人已經來了,該有的禮儀不能少,最起碼也要打聲招呼,聊上兩句。
可是話一開口,又有些後悔了,對方得知他是太醫監員醫的身份後,並沒有提賭約的事,似乎對方也根本沒把那件事當回事,反倒是不遺餘力的介紹起手裏的一個物件。
那是一把形狀有些奇特的鉸刀,或者說是剪刀——對方是這麽稱呼的,他試著剪了一些草杆還有布條,確實比常用的鉸刀好使,不過終究是一些奇技淫巧,實在引不起太大的興趣。
克伍不明白對方為什麽對一把鉸刀那麽在意,聽口氣似乎打算賣給太醫監,他搖搖頭不置可否,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兄台可是中原人氏?”
程野見推銷沒有效果,有些遺憾,他點點頭,“是的,土生土長,地地道道。”
克伍皺了皺眉,頓了頓,又打量了一番程野,歎口氣道:“兄台,請恕在下直言,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兄台可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程野一愣,怪不得一進門對方就沒有什麽好臉色,原來都是自己的新發型惹的禍。當然,這也怨不得程野,畢竟是穿越者,滿頭長發經過風吹日曬,已經油膩不堪,無論是披著還是束起來都不怎麽舒服,而且清潔打理也不方便,所以就下意識的剪掉了,為此張角還有樣學樣,也搞了個如此這般的發型。
不過現下這麽一想,確實有些不妥,雖說從自然人的表達來說,人是獨立的個體,個人行為完全由自己做主,不過從社會人的角度來說,事情就沒有這麽簡單了,在他的印象裏,似乎隻有吳越遺民及西南地的蠻人才留有這樣的短發,這些都是未開化的標誌,是野蠻的象征,甚至法令為了處罰一些作奸犯科之人,也會剃去那人的須發,是為一輩子的恥辱,如此說來,程野的新發型就是那個時代的殺馬特。
不光如此,程野甚至覺得如果不是恰逢亂世,自己很可能被拉去砍頭,封建時代的倫理孝道不僅關係到家庭和睦,更重要的在於移孝作忠,那是統治階級剝削被統治階級的根本意識形態,是專製與服從的價值觀。
程野身在當下,自然要遵守當下的規則。
對方看不慣自己,當然是因為多年潛移默化的價值觀遭到挑戰,無關對錯,僅僅是認知與觀念不同,不過轉念一想,程野又有不得不反駁對方的理由。
“兄台教訓的是,在下知錯了。”程野拱手作禮,“不過作為一名醫師,在下不得不說,長發束發確實不是一個良好的習慣,主要是不衛生,日子久了容易藏汙納垢,滋生病灶,尤其是炎炎夏日,暑病多發,實在是對身體無益。”
克伍不為所動,他有著一種莫名的倔強與桀驁,甚至有些趾高氣昂,盡管語氣盡量委婉,依舊掩飾不住那份太醫監科班出身的高傲以及身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或多或少的貴族氣息。
“國家早有三日沐,五日浴的習俗,潔身自愛自然不會平白染病,反倒是為此忘乎所以,有違君子禮儀,有違家國禮數,不可效仿。”
程野笑而不語,對方無外乎是個理想主義者,太過天真,這點與張角有些類似。所謂三日沐,五日浴是對那些大戶人家而言的,甚至朝堂還有專門的“沐浴假”,隻是對於像他這樣的難民出身,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每日朝不保夕,誰還有閑工夫泡澡,對於很多窮酸學子也隻有在特殊日子才有沐浴更衣機會,而對於大多數平民百姓,這個日子隻會更久。
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程野沒有明說,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對方,隻是希望能將這種思想傳遞出去,有朝一日或許會派上用場。他日後必然走上醫師這條路,有些事還是要早做準備,比如義務獻血、器官捐獻、甚至遺體捐獻之類的,在現有的觀念下基本很難實現,而這些事必定會伴隨日後的行醫生涯,一些思想的傳遞尤為重要,今天就當是個鋪墊好了。
“好了,我們還是聊聊別的吧”程野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不想在這方麵過多糾纏,“我想離四老弟也不是單單為此而來的吧。”
“自然不是”克伍顯得氣呼呼的,腮幫子漲的老高,他的情緒幾乎不加掩飾的寫在臉上,“我是聽說有人和連員醫打了個賭,所以想來看看情況。”
克伍幹脆將來此的實情說了出來,程野覺得眼前這個家夥實在是單純的可愛,這樣的性子在政治中心可走不遠,不過卻是難得的好品質,於是有心逗逗他。
“所以閣下覺得我是個騙子?”
“不,你贏了。”克伍的說話聲很小,似乎並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是他親眼見到了那個活得好好的無鹽女,還有一個小男孩兒,他不知道對方是運氣好還是真有本事,可是他做到了,履行了諾言,不過和來時的看法不同,這樣的人若是被舉薦到太醫監,他是萬萬不同意的。
醫者,仁也,這樣品行不端的人,如何醫人?
話雖如此,可對方卻占了這賭約的理,他瞧著程野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不由打了個激靈,猶猶豫豫的道:“你不會打算讓我幫你舉薦吧?”
雖然是詢問的方式,可是克伍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了“不願意”三個字,程野忍不住笑起來,“太醫令掌管天下藥典,關乎國家生計,其下太醫監更是地方醫者之廟堂,凡行醫者,無不以太醫監學子為標榜,有朝一日若是能躋身其中,定然光耀門楣,蔭庇子嗣。”
克伍瞪大了眼睛,若是對方執意以賭約為質要求自己舉薦,怕是隻能撕破臉了,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不能汙了整個太醫監的名聲。
程野卻是歎了口氣,“隻可惜很多事可遇而不可求,在下知道自己的本事,就不勞煩兄台舉薦了,省得丟人現眼。”
後來聊了些什麽克伍已經不記得了,他隻是知道自己幾次忍不住險些破口大罵,這人油嘴滑舌的,滿口胡話,多半真不是什麽好人,最後幾乎是憤然離開了。
望著克伍離去的背影,程野知道自己的混子形象已然在那夥計的心中根深蒂固,他不由的笑笑,這樣就不怕再有人打擾了,曆史經驗告訴我們,種田築高牆,悶聲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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