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霧穀寨的迷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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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村人的圍觀和竊竊私語中,這個名叫阿武的苗人漢子把他們帶到了一處吊腳樓,吊腳樓的原主人也不知道哪兒去了,這裏看起來至少已經好幾個月沒住過人了,實在算不上什麽好地方,但好歹桌椅床榻一應俱全,又有苗人給他們送了被褥和吃食,就讓他們暫時安頓了下來。

    床隻有一張,張馳本來要讓給慕流雲睡的,慕流雲卻嫌髒回絕了他的好意,張馳無語地抖開被子看看,倒是剛洗過的,隻是太舊了,在被頭處沁著一些洗不掉的顏色而已。

    張馳睡覺是相當不挑地方的,早年艱苦的軍旅生涯練就了他即使幕天席地也能躺倒就睡的本事,但慕流雲除了住客棧的時候會在幹淨的床鋪上睡幾個時辰以外,在野外經常連續幾天徹夜不眠,打坐調息到天明,也照樣神采奕奕。

    據說這是一種經過長期訓練才能掌握的獨門心法,可以讓人維持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調息運功,既能增強功力,也便於警戒四周,這樣一邊睡覺一邊練功的本事真是令張馳羨慕不已。

    看到慕流雲撣掉了褲腿上沾到的幹草葉,在矮桌上又開始盤腿打坐,張馳嘴欠地說:“慕兄如此身嬌肉貴,出來闖蕩江湖也真是難為你了。”

    “我也不想如此,要不是因為你……”慕流雲看了他一眼,想到事情也還尚未查清,就沒有再說下去。

    張馳很上道地說:“慕兄放心,我一定盡快查出凶手,為慕兄死去的同門討回公道。”

    慕流雲也暫時不運功調息了:“你究竟有什麽計劃,就不能對我明說麽?”

    “不是我故意不想告訴你。”張馳開始麻利地清理屋子中間那幾個月沒點過火的火塘,打算在天色暗下來之前點個火堆,“我的計劃其實也是要一步一步見機行事的,像我昨天來苗寨之前,已經聯想了十幾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並且一一想好了對策,但一切仍有可能隨時偏離計劃之外,到時候你要是覺得我在瞎吹牛,一掌拍死了我,可就糟了。”

    慕流雲輕歎一聲:“我並不是如此蠻橫凶殘之人。”

    “我知道,開個玩笑而已,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要是蠻橫凶殘世界上就沒好人了。”張馳吹了幾口,把火折子吹燃了,才繼續說,“不要心急,現如今這些苗人已經被你的銀子釣住了胃口,接下來就等著他們上門‘談生意’的時候,我再借機套套話,從中得到更多消息,再決定下一步要怎麽做。”

    “姑且信你。”慕流雲點點頭,閉上了眼睛開始運氣調息。

    時間一連過去了三天,張馳所說的“上門談生意”還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張馳又一次半夜爬窗溜了回來,慕流雲聽到響動就收了功,起來活動一下四肢:“有查探到什麽嗎?”

    張馳搖搖頭就去倒水喝,慕流雲用一種懷疑對方能力的眼光看著他說:“看來你的方法也不管用。”

    張馳笑道:“要有耐心,你看他們也沒有讓我們走的意思不是嗎?”

    “因為你每天給他們錢?”慕流雲把一隻腳架到窗台上,彎下腰拉伸著韌帶,幾天不練劍,他覺得身子骨都要生鏽了。

    “一錢銀子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要靠拖時間來賺我們身上的錢,隻怕得耗到我兒子能打醬油的那一天才能賺完呢。”

    “你不是未婚麽,哪來的兒子?”

    “我就是打個比方。”張馳說著,就見慕流雲收了腿,看向門的方向:“有人來了。”

    兩個苗人漢子趁著夜色摸黑來到了小樓前,鬼鬼祟祟地用苗話互相商量著,其中個子高的那個拿出一支細竹管,剛剛靠近了吊腳樓的門口,張馳就打開了門:“喲,二位深夜前來,有何貴幹呢?”

    那個漢子楞了一下,收起了竹管說:“你們怎麽還沒睡?”

    張馳倚在門上說:“我是個夜貓子,習慣晚睡,想不到兩位也是,習慣大半夜的出來串門啊。”

    “不要廢話,我們是來談生意的。”矮個的苗人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怕害怕被人發現一般地說,“首領不讓把斷魂薊賣給外人,我們是偷偷來跟你做買賣的。”

    “原來是這樣,兩位請進吧。”張馳微笑著讓開了門口。

    那矮個的苗人拿出一個布包,層層打開後露出裏麵的幾根新摘的草:“斷魂薊我帶來了,你的銀子在哪?”

    張馳搓著下巴笑著說:“銀子自然在它該在的地方,不過我怎麽知道這是真的斷魂薊,不是拿別的什麽東西冒充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高個子苗人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兩位也太看不起人了,要是連真假都分不出來,我還敢站在這兒?”張馳冷笑一聲,“斷魂薊的新鮮草汁隻要少量誤食就能致人死地,就連經驗最老道的苗人也不敢徒手去摘,從這幾根草的斷麵和你大拇指指甲上的綠色汁液看來,這根本就是你隨便從哪個田間地頭掐下來的雜草吧。”

    被拆穿的矮個子苗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拍案而起抽出腰間的苗刀:“不要廢話,把銀子交出來,不然要你的命!”

    旁邊高個子的苗人慢了一拍,也去抽腰間的苗刀,剛把刀抽了一半,一股巨大的力道隔空打中了他的胸口,他吭都來不及吭一聲就倒飛出去撞開了門,落入了屋外的黑暗中。

    慕流雲用掌風打飛了高個子苗人以後,一點停頓也沒有地緊接著一腳把矮個子苗人也踢飛了出去,這一腳是踢實了的,矮個苗人在空中噴出了一口血,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高個苗人扶起他,兩人倉惶地退走了。

    張馳的手還握在刀柄上,保持著一副正要起身對敵的模樣,戰鬥卻已經結束了。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著麵無表情的慕流雲。

    慕流雲也看著他:“這兩人會和凶案有關嗎?”

    “不,應該隻是純粹的見財起意而已。”張馳頹喪地放開刀柄,有種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的感覺。

    次日早晨,張馳還在生火做飯,阿武就找了過來,質問道:“你們怎麽回事!為什麽打傷了我們寨子裏的人?”

    張馳沒好氣地說:“你不妨先問問那兩個被打的人為什麽挨打吧,昨天半夜他們來找上我們,先是試圖下"mi yao",被發現以後又想拿假冒的斷魂薊來騙錢,被拆穿以後還想動手搶劫,我們這才迫不得已出手反擊,我倒還想問問你呢,這難道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麽?”

    “竟有這樣的事?”阿武吃驚地說,“你們騙人,他們倆明明不是這麽說的。”

    “見財起意搶劫不成反被打了一頓這樣的事情,難道他們會好意思跟你實話實說?”張馳叉著手說,“他們說什麽你都信,怎麽不想想那兩人三更半夜地帶著刀來找我們能有什麽正經事,難道是來喝茶聊天的?”

    阿武臉色變了變,但看到一旁氣定神閑、不動如鬆的慕流雲,終究還是沒有發作,用硬邦邦的語氣說:“首領要見你們。”

    “太好了,他終於願意見我們啦。”張馳說的不是“他終於回來了”,不過阿武沒有反駁,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張馳就明白了,那所謂的“首領外出”隻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從他們來到霧穀寨算起,已經過去了四天,兩人才終於見到了霧穀寨的首領阿達穆。

    阿達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黑瘦的臉上布滿了飽經風霜的痕跡,看到阿武領了張馳和慕流雲過來,他放下了嘴裏叼著的煙槍,招呼他們說:“坐吧,遠道而來的客人,請用茶。”

    張馳看著桌子上已經沏好的三碗茶,搖搖手說:“茶就免了,談正事吧。”

    阿達穆看了他一眼,端過張馳麵前的那碗茶一飲而盡,將茶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才說:“我們將你們看作客人好好招待著,你們卻在寨子裏惹是生非,你們究竟是想怎麽樣?”

    “這話是怎麽說的?我們誠心誠意地來做買賣,可首領你先是裝作不在給我們吃閉門羹,接下來的幾天裏又有人接連不斷地試圖給我們下毒下蠱,見我們實在防備得嚴密,又派人來試圖用迷香放倒我們,迷不成就騙,騙不過我就搶,搶也打不贏我這位兄弟,這才願意坐下來好好談。如此程度的‘好好招待’,換做尋常人不知得有幾條命才能消受得起呢。”

    被拆穿的阿達穆老臉一紅,爭辯道:“昨晚的事情……我確實不知情,如果真的是他們貪財搶劫,被打了也怪不得別人。先前叫人下蠱不過是想試試你們,下的也不是什麽厲害的蠱,我並沒有打算要害你們的性命。”

    張馳笑嘻嘻地說:“這麽說,原來下蠱是跟我們鬧著玩的啊,阿達穆首領就連開玩笑都很別出心裁呢。”

    阿武可看不下去了:“阿爹,幹嘛跟他們低聲下氣的,漢人一貫狡猾,他們在這種時候找上門來,誰知道是為了什麽目的?”

    “阿武!”阿達穆責怪地瞪了他一眼。

    張馳可聽出名堂來了:“這話是從何說起,我們當然是為了斷魂薊而來,除了這個,難道你們還有什麽可以讓人圖謀的地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