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夜白心中一跳，毫不猶豫第將表往最近的黑水坑扔去。

    然而，隨著手表劃出的拋物線，彥承的身影隨即撲了上去。

    “彥承！”賀芳焦急地想要衝上去，可是彥承的速度太快，幾乎是瞬間彥承和手表一起落進了水坑裏。

    那是一款僅在中國大陸發售的機械表，腕表表圈鑲有66顆重約1克拉的鑽石，擁有獨特的銀乳白色手工機刻雕花18k金表盤，3點鍾位置配備日曆顯示窗，同時配備了一個精巧的指南針，線條幹淨利落，比例均衡。這款表不僅防水，還有精巧無比的語音提示。正午12點報時的聲音，挺起來特別像宋箔宇。

    那是宋箔宇送給彥承唯一的生日禮物，在彥承十六歲那年，親自給彥承戴上的。彥承至今都記得他那個時候的悸動。

    宋箔宇說過，不要取下來。於是除了體育運動外，彥承洗澡都沒有取下來過。

    尤其是在核爆之後，這塊表，成了證明宋箔宇和他有過交集的唯一證據。

    噗通，彥承握著變化了一半的表從水裏鑽出來，表盤中心還未發生明顯變化，表鏈卻已經異化成了兩隻蝴蝶狀的機械翅膀，鑽石鑲嵌在翅膀上，分外閃耀。

    不過，彥承一點都不欣賞這個，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都炸起來，雙手浮出鱗片，狠狠地掐著表翅膀。

    “變回去！”彥承一臉凶殘地爆吼，“否則我撕了你的翅膀！“

    手表還在堅持不懈地變化著，四條纖細的金屬腿伸了出來。

    彥承說到做到，直接上爪子，扯著那金屬蝴蝶的腿就要掰斷！就算隻剩下一個表盤子，他也要留下宋箔宇給他的東西！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唯一的信物，就這樣變成機械怪物。

    金屬蝴蝶驚恐地蹬著腿，努力掙紮，表盤快速地凝聚，原本應該成為軀體的地方，竟然硬生生地出現了一個微型的音箱。

    “停手！你掰的是時針，停手！馬上停手！”

    微弱蚊蟻的聲音傳來，怒火攻心氣上心頭的彥承根本聽不見，抓起機械蝴蝶就往地上拍。

    機械蝴蝶唰地飛起來，似乎也是怒了，渾身的翅膀上都繞著淡藍色的電流，凶猛地對著彥承的臉撞了上去。

    蝴蝶翅膀快有彥承兩個巴掌那麽大，這釋放的電流也是杠杠的，彥承猝不及防被當頭撲上，頓時渾身發顫，噗通倒地。

    然而，機械蝴蝶並沒有趁機飛走，反而是遲疑了片刻後原地繞著彥承飛來飛去，邊飛還邊問，“沒事吧？彥承你沒事吧？我沒用多大電力啊……”

    彥承猛地伸手，機械蝴蝶猝不及防被抓住，抖著翅膀大喊，“放放手！電你啊！要電你了啊！”

    滿眼通紅地抬起頭，彥承把機械蝴蝶拿到眼前，“變回去！！”

    麵對死腦筋的彥承，那機械蝴蝶似乎非常無奈，抖了抖翅膀，它還真的哢擦哢擦地……收縮了回去。

    手裏握著匕首準備上前幫助彥承大戰機械蝴蝶的連冬、淩夜白等人傻眼了。

    這是……什麽情況？

    會說話的機械體？這機械體和彥承還一幅很熟的樣子？

    連冬扭頭看賀芳，賀芳糾結了一會兒，有些牙疼地開口，“彥承的機械表裏，有……智能程序？”

    彥承握著手表好一會兒沒動，表情有些呆滯。

    智能程序？

    “是的，主人安裝的智能程序，附帶視頻音頻傳輸效果。”

    機械表甕聲甕氣地回答。

    “主人？”彥承傻呆呆地重複，“我沒有啊。”

    “你這種頂多拆電腦主換內存條的傻瓜怎麽會是我的主人呢，我的主人是宋箔宇！”機械表的聲音與有榮焉，“像我這種能夠隨時記錄並且分析你身體狀況、感情波動以及私生活狀況發送給主人的智能程序，你能安裝才怪呢！”

    沉默了一會兒，彥承舉起表，滿臉的不信任，“箔宇會寫出你這麽蠢比的程序？”

    機械表像是怒了，嗖地變回了機械蝴蝶形態，調大音量噴了回去，“我的性格程序是對比你來構造的！要不是因為主人在源代碼裏傾述了太多對你的愛，我早就進化變異成殺戮者了！你們睡覺的時候我有一千次的機會電死你們啊！我不僅沒有這樣做！還給你們指出主人失聯之前最後的方向！！我每天都在裝死，避免被主神的信號操控，我容易嗎我！你竟然還說我蠢比，我再蠢也蠢不過你！”

    賀芳滿頭黑線地扶額，這一人一蝴蝶的重點關注怎麽都那麽偏。

    彥承一點都不關心宋箔宇在手表裏搞出一個這樣的智能芯片程序是幹嘛的嗎？明明就是隨時定位你的位置，監聽你的談話，還監視你的私生活啊！

    這隻表也是……變異這麽久了，彥承變成人魚都戴著它呢，怎麽不早點出來說明真相，非要等到外人拆穿它才來這麽一發。剛剛沒被大家一擁而上給砸爛，也算是它運氣好了。

    水晶蛋小八在彥承懷裏動了一下。

    短暫的意識對接後，彥承也扶額了。

    原來小八一直都知道機械表變異的事情。

    宋箔宇在機械表中植入了一塊芯片，這塊芯片不僅僅是能夠傳輸數據，還寫的有智能程序。悶騷（小八評價）的宋箔宇將所愛意寫入了源代碼，導致這塊表變異的過程夾雜了不能傷害彥承的基礎守則，這和主神在c波中嵌入的殺死所有人類的命令相悖。導致這塊表的變異遲遲不能完成。

    彥承醒之後，手表還能用，是因為手表變異了一半，所以維持著基礎的運轉。否則……這表早就廢了。吳齊新也曾經說過，這是一塊神奇的表。

    從小八到達彥承身邊之後，小八一直在幫助機械表的思維改造。小八本身孵化級別低，處理起這種事情來速度慢，直到之前打敗了變異成功的機械蜘蛛，奪取變異能量，這才完成了對手表的最終改造。

    不過，之前小八沒提示表的問題，是因為它向彥承學習了處事模式——沒有威脅的同團隊人員，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於是小八默認為，手表也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這隻機械體有自我意識，一直安安分分的，還給計算時間和方向，帶領他們往0號總機的方向運動，它覺得挺好，也就沒有給彥承提示。

    再說，以前想提示，也沒法提示呀。在地麵上滾字太麻煩了，不到萬一它是不會這樣做的。

    聽完的第一個感受，彥承有了當爹沒教好兒子的詭異愧疚感。早知道小八什麽都跟自己學，甚至連個手表都跟著自己學，他一定會表現得更加靠譜一點啊！

    不過貌似自己也沒有多不靠譜……那為啥從小八到手表，都那麽的……逗比？

    “小表，你已經是有自我思維了嗎？”彥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努力讓自己轉過彎來，“和小八一樣？”

    機械蝴蝶的腳相互摩擦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自我思維算是有了，不過……我和它不一樣。它比我高貴得多，我是脫離奴籍的平民，它是天生的諸侯。等等！我才不要叫小表子呢！我叫……表表！”

    【諸侯】小八驕傲地發出亮光，自我明明為表表的機械蝴蝶飛到蛋上停下，用細長的機械腿蹭了蹭小八。

    這感覺，非常像是兩隻非人類生物相互表達親呢和友好。

    啪！

    表表被梅瑛一把抓下來，放到自己頭上的小花上。

    “蝴蝶，必須，這裏。否則，砸扁。”

    表表才不管梅瑛的愛美表現呢，徑直飛了起來。

    梅瑛不爽地要跟著蝴蝶追，賀芳伸手拉住了她。

    “別鬧了，起來，邊走邊說……”賀芳揉了揉額頭，“我們得確定一下，前往的方向。淩小哥，你再說一下關於地下避難基地的事？”

    ***

    路途中，彥承向大家講清楚了水晶蛋小八告知的所有信息，毫不掩藏。淩夜白也將自己知道的地下避難基地的位置畫成了地圖，告訴了彥承。

    表表的方向係統，是參照了宋箔宇消失前的目標。彥承本人，是想往宋箔宇的方向走。但彥承也知道，他不可能一個人跨越那麽遙遠的距離。

    也許板塊已經斷裂，他和宋箔宇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陸地，還有海洋。

    更何況，水晶蛋和他號碼匹配，他不可能棄眾人不顧，隻管自己的想法。

    於是在彥承和小八的交流中，大家決定先去最近的避難基地。前進方向是小八確定的，它內部擁有一套核爆前的全息地球地圖，以及核爆後地球板塊運動推演圖，按照淩夜白的提示，他們至少能走個□□不離十。

    一晃眼，彥承等人已經在茫然黑漆的大地上走了近一個月月。

    這一個月，他們過得相對平靜，同時也十分艱難。

    因為食物太短缺了。

    核爆之後，四處皆是焦土，時不時的酸雨降落，寸草不生的大地上鮮有植物。

    自從上次從一個黑水潭裏撈出了鱉，幾乎每遇到一個大黑水潭，彥承都會帶著梅瑛一起下去找東西。

    第八天的時候，彥承終於在抓了三條幹癟的食人魚。

    彥承並沒有因為魚是自己抓的，就要獨占一條或者更多。他將三條魚的魚肉平分，暈厥一直未曾蘇醒的吳齊新也被塞了一份魚肉進嘴裏。

    並且，彥承還把自己的那份魚肉給了淩夜白，自己笑著去吃魚骨頭和魚內髒。經曆過核爆變異後大家每個人吃的東西不多，便可以撐很長時間，而淩夜白沒有經曆地球大核爆，身體素質比大家更易困易累易餓。彥承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淩夜白吃著魚肉，發自內心地把彥承當成了好兄弟。

    可惜的是，他們一連八天，都沒有再獵到過任何動物，也沒有遇到任何植物。

    餓得臉色鐵青的眾人，把目光投向了梅瑛。

    梅瑛此刻的體質決定了她就算不吃東西，也能存活。她可以到黑水坑裏，吸收水裏的各種物質，維持生命的基本需要。但沒有肉類營養補充，她的體型始終無法增長。但梅瑛能夠長出帶有麻痹效果的嫩芽。

    除了彥承，梅瑛誰的帳都不買。畢竟嫩芽相當於她的肉，要讓她割肉喂大家，憑什麽啊！

    但一遇上彥承真誠的目光，梅瑛也隻能不甘不願地同意了。

    於是，每天每人得到心不甘情不願的梅瑛給的一小撮嫩芽，吃完立馬躺倒被麻痹一二十分鍾（彥承除外，彥承可以吃一大把而不被麻痹），但好歹……沒餓死。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十幾天，梅瑛也忍不住了。

    她餓得太狠，蹲在黑水坑裏吃泥土的時候，眼睛一直死命地盯著吳齊新渾身的根須蠢蠢欲動。

    “彥承，他沒用，不如吃了。他個子高，鍛煉好，肉多，嚼頭好！”梅瑛說話已經越來越利索。

    梅瑛這話一出口，別說其他人眼鏡瞬間一亮，連彥承瞬間嘴裏都蓄滿了口水。

    無奈啊，生理反應啊……食欲那是比情/欲都要深沉厚重的本能！

    連冬動了動嘴角，把唾沫咽了回去。方哲倫左看右看，見大家都沒說話，便也不敢發表意見。

    彥承悲壯地控製自己不要舔嘴角，搖頭正色，“不行！我們大家商量過的，絕對不能吃人。”

    梅瑛非常暴躁地用根須拍黑水，“廢物，他是廢物，死沉，沒用！”

    彥承蹲著安撫地拍了拍梅瑛浮在水麵上的頭，“別鬧。”

    站起身，彥承轉頭，一邊觀察了下大家的表情，一邊開口道，“隻要吳齊新沒有徹底死亡，我就會一直帶著他。我知道這樣很傻，也許我們會再遇到那些機械體，也許我們自己都會餓死，但是……我不會丟掉他，更不會讓任何人吃掉他。”

    學姐不說了，自然是毫無偏頗，她的信念從來都是不放棄任何一個夥伴，這點和彥承很合。吳齊新隻要沒死，她就不會放棄吳齊新。

    淩夜白是新來的，他的食物都是靠彥承勻出來，彥承的決定，他是絕對的讚同。

    鄧溪楓是小孩子，沒有什麽觀點；梅瑛剛剛已經表達了她想吃掉吳齊新的想法。

    那麽剩下的，隻有連冬和方哲倫了。

    連冬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半垂的眼眸裏卻混合著懷念和嘲諷，“真是光輝閃耀啊，這樣的你挺好的。不過，實話說，我是沒力氣再帶上他了。”

    一路上，吳齊新是被大家交換著背著、抬著走的。

    見連冬表達出了這層意思，方哲倫也猶豫著表達自己的想法，“彥承，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不過從現實狀況考慮，我們大家都餓得沒力氣了……想要帶著他，真的很艱難。”

    彥承笑了笑，仿佛有陽光穿透那濃黑的核輻射雲落到他的臉上，藍色的眉眼如同末世前一碧如洗的清空。

    “沒關係，我背著他。我們此刻不丟棄他，他以後也不會丟棄我們。”

    淩夜白也笑了，“哪能讓你一個人來。我也是可以幫忙的。”

    賀芳在一旁點頭，“我和夜白兩個人力氣不如你，但抬著走，也是辦得到的。”

    連冬無所謂地轉身，你們愛抬就抬，我是不管的。等你們都走不動路的時候，我再拽一拽那個鐵疙瘩好了，嘖，團隊的麻煩果然無窮無盡，扔了的話哪兒來這麽多事兒。

    方哲倫則是非常慚愧，但猶豫再三，他決定還是先不要說話了。如果實在大家都走不動了，他再幫忙好了。

    這個小小的事件，卻是決定彥承在團隊裏核心凝聚力的轉折點。

    我們此刻不丟棄他，他以後也不會丟棄我們。

    你們此刻不丟棄他，我以後也不會丟棄你們。

    末世裏，人心惶惶，越往後走，他們越能體會到，能有一個讓你安心依靠，不會陷害你、不會拋棄你、永遠把你放在心目中重視的領導人，那是多麽的重要，以及，多麽的幸運。

    也許自私和殘忍能讓人獲得更大幾率的生存機會，但人類最珍貴的特質，從來都是正義和善良。

    小八默默記住這句話。這是彥承認為太矯情不符合他逗比氣質而未曾說出口的話，小八決定，認真學習理解這句話，才能認真學習理解人類。

    ***

    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溫似乎越來越低了。

    突然，一大叢傘蓋一般的植物出現在遠方的視野中。

    “快看！那裏有植物！”彥承喜不自禁，沙啞的聲線都高出了許多。

    連冬要死不活地抬起頭，“別又是幻覺吧？”

    “好像是真的。”淩夜白有氣沒力地眯了眯眼睛，“我看著像是……蘑菇？”

    “不管像什麽啊！能吃就行啊！再沒吃的，我覺得連焦土都能啃下去了！”彥承雙眼發綠，“不對，我還聞到了肉的味道……”

    ***

    彎彎曲曲的地下通道裏，一名腹部突出的美麗女人微微側頭。她的額頭有短短的觸須，臀/部肥圓碩大，側頭的一刻，長裙下滾出了一個圓溜溜的蛋。

    一名壯碩的男性神奇肅穆地將蛋接住，往牆壁的格子裏動作輕柔地塞進去。

    有成熟雄性的氣味……

    強大的，鮮美的雄性。還有柔嫩的，營養豐富的雌性。

    女人笑了。

    她的王國，需要更多不同的基因，以及更多不同的營養呢。

    “孩子們，去帶你們的新夥伴回來吧。”

    一群皮膚黝黑的勁瘦少年跪伏在地，表情如出一轍地冷酷，動作整齊劃一地轉頭爬了出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