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爆之後有過兩次大地震和數不清的短暫餘震，一次是在彥承等人昏迷中，一次是在彥承等人逃離學校時。這兩次大地震，將許多地方夷為平地陷為深坑。彥承等人這一路走來，除了光禿禿的小型丘陵外都是一望無際（其實也看不了多遠）的平地，地貌完全沒有多大起伏。

    一說到了黃山，大家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從滬州走到了皖州。

    原本中途有兩個避難基地的，但大家一路走來，毛都沒有看見一根，也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想來這兩個避難基地，多半是凶多吉少。

    淩夜白曾經說過，黃山山體多花崗岩洞穴和孔道，山峰內部有一處可深入地底的洞穴空間，被加固之後作為戰備物資秘密儲存所存在。那裏可以容納上萬人應急避難，裏麵的儲備物資可供一萬人三年用。

    阿大開始詳細地講述他們當初是怎麽在黃山腳下撿人的過程。那裏時不時會被扔出來一些老弱病殘，或者是被打傷的人。那邊有巨大的能揮舞枝條發動攻擊的鬆樹，還有非常鮮嫩可口的鬆菇。但是他們無法搶奪到鬆菇，因為那些鬆樹太彪悍。最後他們沒辦法，幹脆就在土裏咬斷一些樹根，偷走一些菌絲，並且收集了一些葉子回來，自己種蘑菇。

    “為了讓蘑菇更有營養，我們會把母親吃剩下的骨頭和樹根一起放著當養料，效果很好，蘑菇長出來之後會將骨骼軟化，吃了可以增強我們外殼的堅硬程度……”

    吃過蘑菇的四人組（彥承&連冬&淩夜白&方哲倫）：“……”

    連冬，“我就說怎麽一股子人骨頭味道，操！”

    方哲倫忍不住地又要想伸手摳喉嚨，淩夜白也是一臉臥槽的表情。

    彥承內心淚如雨下，我就說怎麽那麽好吃還脆脆的……

    賀芳見他們魂不守舍的那樣，歎口氣轉話題，“我們商量下，怎麽處置這些螞蟻吧。”

    彥承歎口氣，“我不知道，他們殺了小楓……可是，我又做不到丟下他們。”

    “我知道，你能保持清醒、保持思維的完整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太勉強自己。”賀芳安撫地回答。

    經曆這麽大的變故，賀芳除了最初無法理解這種變異融合的科學原理有些崩潰外，很快接受現狀，恢複了冷靜。

    大家能夠從核爆之後活到現在，靠的是團體的力量。如果沒有彥承吳齊新的照顧，她早就死了；毫無生存能力的鄧溪楓如果不是被他們一路嗬護著，早就被耗子吃掉了；沒有梅瑛的嫩芽維持最後一線食欲理智的大家，也許早就自相殘殺了。

    鄧溪楓的死，賀芳也很難受。可是如果因為難受，就不清楚地認識現狀，不為未來的也許更殘酷更危險的狀況做準備的話，也許以後……死的就不隻是鄧溪楓。也許他們沒有誰能活下來。

    這一次落入蟻巢，既是悲劇，也是機遇。

    “螞蟻是一種高度社會化的種族。它們可以有自己的種植園，還會飼養其他昆蟲——比如蚜蟲）獲取自己想要的食物，它們可以像人類一樣發展自己的種植業和畜牧業。據我所知，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螞蟻一般不會主動攻擊獵物，畢竟隻要有了社會發展概念，就會考慮戰爭的成本和得失。”

    說到這裏，賀芳頓了一下，“所以，擁有蟻後基因的你，可以很好地管理它們。從累積實力的角度來說，你帶上他們當護衛兵，我們這群人的日子都會過得好些。大覺得呢？”

    梅瑛抬起頭，熒光色的眼珠眨了眨，說話利索了好多，“彥承最好，彥承說什麽就是什麽。不要太寵愛他們，雖然他們是你的孩子，但我是你的女朋友，嗯。”

    淩夜白條件反射地點頭，“王……我讚成帶上我們……帶上他們。我們可以……他們可以尋找食物，保護你們……保護我們……”

    連冬忍不住斜眼看淩夜白，“彥承被塞進以後肚子了重新生了一圈都沒你那麽混亂，你吃幾個螞蟻蛋就這個樣子，嘖，真廢。“

    淩夜白怒視連冬，一開始不覺得，越相處久了越覺得連冬嘴賤，“那你去吃幾個試試！搞不好你見了彥承都隻能趴著走！”

    連冬嗬嗬，直接不鳥惱羞成怒的淩夜白，“我也讚成帶上，小弟誰也不嫌多。並且我還建議把這裏的螞蟻蛋都孵出來，這樣我們可就有一隻軍隊了，多好。”

    “你知道軍隊需要建立在什麽基礎之上嗎？沒有足夠的食物和資源，你養得起？”淩夜白反唇相譏。

    方哲倫垂著頭沒做聲，他一直不敢去看鄧溪楓的屍體。

    這個小男孩被連冬從地洞裏拎出來交給他之後，就特別親他。這群人裏，小男孩最粘他。一路上，方哲倫背著鄧溪楓的時候最多。

    梅瑛變了，不再依賴他，不再對他提要求，方哲倫很難受。他是那種需要從別人的依靠和要求中獲取存在感的人，然而，這個團隊並沒有人會依靠他，更不會對他有什麽要求。

    所以，鄧溪楓對他來說，就像是精神支柱一樣。

    也許他不夠強，也許他不夠好，可是，至少鄧溪楓需要他。

    可是此刻鄧溪楓卻死了，毫無聲息，身首異處。

    方哲倫的眼圈發紅，胸裏像是梗著一團粗棉花，難收得要命。

    他一點都不想帶上這群螞蟻，它們都是殺害鄧溪楓的凶手。

    可是，他的意見又有什麽用呢，別人根本不會在乎。

    “我隨意，我沒什麽意見。”方哲倫輕輕地開口，努力不讓別人聽出他的哽咽。

    彥承對著方哲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

    他不是故意鑽進蟻後的肚子裏去融合那些基因的，差點被改造成變性人的他其實厭惡死了蟻後。

    可是，事已至此，他確實做不到丟棄這些螞蟻，就像他做不到丟棄任何一個同伴。

    “那麽，帶上這些螞蟻，就全票通過了。大家要記住，你們每個人，都沒有提過明確的反對意見。這是集體的決定，不是彥承一個人的決定。”賀芳看了一眼方哲倫，歎了口氣，“彥承帶上這些螞蟻，我們每個人都會受益。我希望大家能夠感激彥承，而不是一邊享受彥承的幫助，一邊責怪彥承帶上這些異族。”

    彥承感激地看向賀芳，賀芳衝彥承勾了勾嘴角。

    人心難測，此刻大家要團結才能生存，自然是不會多說什麽。可萬一以後出了什麽問題，搞不準馬後炮就來了，推責任的也來了。

    賀芳想如果是自己經曆彥承的一切，搞不好現在會精神崩潰。

    彥承此刻承擔的壓力，已經夠巨大了。她不想讓任何人，以後有任何借口，可以傷害彥承。

    賀芳的話說的比較重，一時間，洞穴裏沒有了聲音。

    片刻之後，彥承站了起來，圍著房間圓形牆壁上的格子走了一圈，數了數，一共還剩下208枚蛋，其中有56枚已經孵化成了白白胖胖的幼蟲。

    “我們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吧。這些卵還有五天左右就要孵化，已經孵化的那些十天就能夠成熟。阿大，食物還夠嗎？”

    阿大猶豫了一下，“白骨菇加上同伴的屍體，勉強夠。但是，沒有新鮮腦髓喂養剛孵化的幼蟲的話，它們隻會是螞蟻。”

    腦髓就像是一個關鍵詞，一旦提及到，彥承的思路就會往另一個層麵跳躍。

    “是的，需要腦髓，新鮮的腦髓，強大種族的腦髓……才能有聰明的、強壯的後代……”彥承呢喃道，“但是不能主動攻擊人類，不能狩獵人類……唔！”

    兩種不同的思維在彥承腦海裏開始打架。

    吃腦髓，可以獲得對方的基因和異能，你不吃，以後你就會成為別人的獵物！

    你想要活下去，想要見到你的愛人，那麽你就不能死，也不能被別人吃掉！

    不僅僅是你，你的同伴，你的愛人，都有可能被別人咬裂頭顱，喝掉腦漿！

    你必須要有自己的王國，自己的軍隊，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彥承捂住自己的黑色的左眼，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旦涉及到生存和發展的本能，蟻族的基因就會左右他的思維。

    “阿大，你們繼續出去撿人。學姐，淩哥，你們兩個陪著阿大去。活人救回來，死人……帶回來。”彥承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已經死去的人，還是……喂螞蟻吧。”

    方哲倫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什麽？！你，你要拿人來喂螞蟻？”

    彥承抿緊嘴角，眼神遊移了片刻，最終對上了方哲倫顫動不已的眼珠，“不是拿人，是拿屍體。我比較能接受人類形態的孩子。如同他們能夠接受死去之人的記憶，會更有人性一點。不然，它們就隻能是昆蟲，一旦脫離了束縛，反而是禍害。”

    “……”方哲倫抖動著嘴唇，內心狂喊，借口，這都是借口！

    “如果你能拿屍體喂螞蟻，以後你就會抓人來喂螞蟻！”方哲倫終於沒有忍得住，喊出了口，“帶上它們我沒意見，可是喂它們吃腦髓，我不同意！”

    腦髓這個詞，又一次地刺激到了彥承，他那捂在手掌之下的黑眼珠瞳孔一縮。

    用不著你同意！

    彥承咬住嘴唇，將那句話吞回了肚子裏。

    “阿大，孩子們，從今天開始，你們不能主動攻擊人類，不能狩獵人類。遇到人類，躲藏、判斷敵對與否，盡量以交流為主，或者躲避。”彥承轉身向阿大舉起手，阿大等工蟻紛紛跪了下去。

    “我允許你們反擊試圖狩獵你們的任何種族，但絕對不能主動人類。”

    阿大疑惑，“人類是指您這樣的，還是指她、她、他、他這樣的？他們……都不一樣。如果有蘑菇能變成人，有兔子能變成人，我們還能狩獵嗎？”

    梅瑛是植物合體人，賀芳和吳齊新現階段還是純人類，連冬不太算（從水晶蛋的角度看），彥承……已經有三中基因體了，包括現在這裏的螞蟻們，也都有人類的基因。

    如果遇到其他植物、動物能夠變成人類，怎麽辦？

    這個問題和連冬曾經提出來過的一樣。

    彥承溫柔地拍了拍阿大的頭，“合理變通，不吃人類形態的他們就行。以及，我們有學姐。學姐能夠看透本體的。”

    賀芳揉了揉額頭，這個世界的規則都已經混亂，而她的雙眼，竟是為這個而生的麽。

    連冬和淩夜白兩人對彥承的這個提議沒有什麽意見，梅瑛已經開始歡快地求問她能不能跟著螞蟻們吃肉肉，躺在一旁（彎曲的）吳齊新根本沒醒，發表不了什麽意見。

    隻有方哲倫一個人抱緊了自己。

    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彥承了……方哲倫低下頭，惶恐無依。

    你的準則會一步步後退，你的底限會一步步降低……總有一天，你會變得麵目全非。

    ***

    大家基本達成了統一意見，與其在地麵上亂跑，還不如暫時在此修養生息。

    黃山內的避難基地，大家也不急著馬上過去。一個經常會把老弱病殘傷丟出去的基地，怎麽想都不是很美妙。最好是能打探到相關的消息，再說過不過去的事情。

    別搞不好，那裏已經不是人類的基地，而是長得像人的某些生物的基地。大家這興衝衝地過去，指不定就變成腦髓大餐了。

    一路走來雖然經曆的事件不多，但這一窩螞蟻的例子，夠給他們提個醒的。

    阿大扛著彎曲的吳齊新，帶著二十名工蟻，以及淩夜白和賀芳一起出巢。彥承連忙把人形鐵棍吳齊新搶了回來，交給連冬看管。

    還有幾隻工蟻留下來，幫彥承照顧剩下的螞蟻卵，喂食孵化的螞蟻。

    彥承沒有乳汁，自然是做不到喂螞蟻的——他簡直太慶幸了嗬嗬。於是彥承發明了一個好方法，把蘑菇混合著唾液捶成醬，再交給工蟻們去喂。

    至於為什麽要混合著唾液：蟻後的記憶表示，混合自己的信息素或者體/液，孩子們會更聽話。彥承此刻身上還有其他種族的基因，他的體/液會給孩子們更好的進化營養。

    體/液有很多種，唾液、血液、尿液都可以算。==彥承表示撒尿喂孩子太重口了，流血太不劃算，於是就選擇了相對文雅的唾液了，嗯。

    因為上次水晶蛋關鍵時刻不幫忙，這段時間彥承有點小生氣，都沒有怎麽理小八。小八很是傷感，它是按規則辦事，彥彥怎麽不懂呢。

    思來想去，小八找不到自己到底哪裏錯了。它為彥彥提供視野幫助，召喚迷路的小表，持之以恒地發光照明，還調節可及範圍內的溫度，不就是沒有參與地球生物之間的競爭嘛，這怎麽也算不上錯啊。遇上機械生物矽基生命的話，它肯定是要幫彥彥的啊。

    相較而言，小表比小八更能理解人類思維，它的程序源代碼裏，主人寫下的內容中，有一條翻譯出來是這樣的意思：我對我愛之人，沒有任何原則，不講任何道理。我愛他，無論順境逆境，無論善惡生死，我都不會拋棄，不會背叛，不會拒絕。

    小表和小八就這一條，開始了艱難的探討之路。小八誓要找出，為什麽彥承會生氣。

    越是不可理喻，越要找出邏輯，水晶蛋們的共同特質在小八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彥承不知道自己的兩隻萌寵付出的努力，此刻他正一臉呆滯地站在一個存放幼蟲的格子麵前。

    臥槽欸，這是什麽玩意兒啊。

    “媽……媽……”

    一顆長著人頭的小胖蟲，正在衝他微笑，圓溜溜的眼睛超級可愛，唇紅齒白，肥肥的兩頰還有小酒窩！

    那小胖蟲的臉，完完全全就是鄧溪楓啊！

    還有，什麽媽媽，叫王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