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突破世俗的又一次辨證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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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慧嘉到達慶壽宮的時候,崔錚等最頂級的一批重臣,已經跪在昌平帝的寢殿裏了。

    太醫局副局判孫太醫剛剛親手服侍著昌平帝用過人參附子湯。

    其餘還有幾名太醫跪在孫太醫身後,眾臣之前的位置。

    大家都靜默不敢出聲。

    而用過人參附子湯後,昌平帝的情況並沒有好轉,他仰倒在床榻上,呼吸急促,喉間“嗬嗬”有聲,顯然是很想說話,可話到嘴邊,卻竟都無力組成語句。隻有一些淩亂聲音,表達他此時的急切。

    太子也跪在他床頭邊,這一次他臉上終於不再是堅冰般的冷漠。江慧嘉進門時,他豁然轉頭,眼中有了沉痛。

    “江神醫。”太子說,“來救父皇!”

    江慧嘉心微微一沉,果然,她最擔心的一幕還是到了。

    昌平帝的身體狀況又變糟了,之前江慧嘉跟宋熠說,有她在昌平帝摸約還能有兩三天生壽。

    可她忽略了這些頂級權貴們在麵臨權利更迭時到底有多能折騰,因為景安王的逼宮,昌平帝情緒再次有了過大起伏。

    如此情況下,他別說是再支撐兩三天了,就算是江慧嘉出手,昌平帝也未必能夠撐過今天,甚至是,要撐過眼下這一刻,隻怕都難。

    人是一種不自覺就會反複無常的生物,此前,昌平帝雖曾說過不論江慧嘉能不能再為他延壽,都不治罪於她的話。太子也有過類似於“不會怪她”的承諾,可真到了那種要緊時刻,他們就一定不會遷怒嗎?

    江慧嘉沒有答案。

    這種事情,不到時候,隻怕就連他們自己,也很難有答案。

    江慧嘉隻是默默在心中咀嚼了一番“來救父皇”這幾個字,暗暗思量太子此刻心情。

    她想:“至少我必須做到給皇帝搶救出一個能完整說出遺言的時間,希望有此緩衝,太子能找回理智。”

    一切心理活動,說來話長,實則不過是片刻間。

    江慧嘉來到了昌平帝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先探了探他的脈。

    當然,這其實隻是做給眾人看的。實際上她的天眼早已暗中打開,探看了昌平帝身體狀況。

    這種情況下當然是什麽有效用什麽,天眼最好用,切脈則成了輔助。

    “多器官急性衰竭!”這是昌平帝此刻的病狀。

    而導致他眼下痰迷,有口難言的,則主要源自於心火上逆。

    說白了,還是氣的,急的。

    景安王的逼宮看起來似乎是早被他有所預料,甚至可以說是他早就張著口袋做好了局,等著景安王往裏跳呢。

    可景安王真的做了,又因此而身死了,他似乎也仍然十分難過。

    人參附子湯為何無效?

    因為人參附子湯主回陽救逆,而此刻昌平帝的狀況已經不再是以陽氣暴脫為主證!

    卻是以熱陷心營為主證。

    中醫治病有個非常有趣的原則,叫做“同病異治”。

    什麽是同病異治呢,就是說,病也許是同樣的病,但同樣的病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它卻可能“證”不相同。

    正所謂“證同治亦同”,“證異治亦異”。

    所以,有了“同病異治”,又有“異病同治”。

    總結就是,用藥行針,不看患者得的是“什麽病”,而要看他此刻是個什麽“證”。

    要不怎麽說中醫易學難精呢,光這一套套的理論,就能把人繞暈了去。

    古代信息傳播本就不便,許多大夫往往能跟著師父學上一套什麽病用什麽藥,都算是得到大傳承了,至於精微理論,體係基礎,高屋建瓴……這些東西,就是太醫院的太醫都不見得人人能弄明白。

    真要都能弄明白,眼下這位太醫就不會用人參附子湯了,而世上又何來庸醫?

    靈活運用,這本來就是一個既考驗智慧,更考驗膽氣的高標準。

    要有智慧,還有膽氣,此時此刻,江慧嘉該怎麽做呢?

    孫太醫用人參附子湯,應對瀕死急救,本不該說他有錯。即使今日做了脈案,往後追究查證起來,也不會有誰說他用錯了藥,導致急救失敗。

    隻能說陛下本就大限到了,人力難救。

    更何況,人參附子湯本就是眾太醫推敲一致後才得以應用的。

    這,其實又何嚐不是他們自保的一種智慧?

    那麽,江慧嘉要打破這種智慧嗎?

    江慧嘉其實無意針對誰,可她也同樣的需要自保!

    而被架到了神醫這個位置上,她自保的標準必然又不能與他人相同。

    心念電轉間,江慧嘉隻對太子說:“殿下,我需為陛下針灸。”

    太子道:“可。”

    江慧嘉手在腰間一抹,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手指彈動,如射飛花,瞬息間便將昌平帝十指都刺了個遍。

    還是她常用過的急救之法:十宣刺血。

    昌平帝十指間立刻有顏色深濃的血液流出,旁觀眾人無不心驚,立即紛紛低頭,不敢直視龍體。

    十宣刺血或許不算什麽,難的是被放血的這位不是尋常人,而是當今皇帝!

    皇帝眼看就要命竭了,你上來就給他放血。你這是在救治陛下,還是在刺殺陛下呢?一個弄不好,這可真是要命的。

    江慧嘉不怕嗎?

    其實,她也會怕。

    可十宣刺血後,她仍然繼續堅定地刺下銀針。接下來,行針人中、湧泉、百會、足三裏……

    片刻間,昌平帝大叫一聲:“明燦!”

    一下子,他竟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了。

    隨著這一聲,眾人無不心跳加速,或驚駭,或驚喜。

    江慧嘉立刻退開,對徐德道:“請內相賜筆墨。”

    徐德忙叫身邊小太監奉上早備在一旁的筆墨,江慧嘉提筆寫藥方:“羚羊角、水牛角、生地、玄參……”

    竟全是清熱營心藥物。

    這個藥方論理還是要經過太醫局論證才可以給皇帝用的,可此時的眾太醫又哪裏敢再去論證江慧嘉的方子?

    孫太醫捧著這份寫好的藥方,卻是眼巴巴看著皇帝。

    昌平帝手撫心口,又緩了片刻,才終於歎一聲:“去罷,江神醫用藥,還需問朕麽?”

    末了,他也不再問江慧嘉自己還能有多久,隻說:“徐德,去取朕遺詔來。”

    遺詔!

    原來他竟不知在何時,早已寫好了遺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