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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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明星稀,裴景行與蘇衍兩人一身黑色勁裝,一路躲避照例巡邏的金吾衛,來到了朱國公府外。

    比他們先一步到達的小妖們已經零零散散地停在國公府內的樹上,居高臨下,替他們二人戒備府內動向。

    裴景行照舊雙手搭橋,把蘇衍先送進府,隨後自己後退幾步,快速奔跑,借力翻過高牆。

    “在這裏。”停在他們頭上的雀妖小聲說道,“往左邊走。”

    有那麽多小妖替他們警戒與領路,蘇衍與裴景行不一會兒便到了西北角一處僻靜的院落前。

    其中一個白天來探路的烏鴉小聲道:“裏麵就關著河堤那邊抓過來的妖怪,但是門上貼了好多符紙,我不敢靠近。”

    “還有還有,”另外一個麻雀也開口說道,“我聽有人和那個中年道士說話,他們好像還抓了其他的妖怪來呢。”

    領頭的那烏鴉高高地停在枝頭上,溫言道:“先把這邊的救出來,等打聽清楚其他妖怪是什麽,再作打算。”

    烏鴉會這麽謹慎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年頭大妖怪吃小妖怪的事情時有發生,他可不想千辛萬苦結果把一個敵人救出來。

    蘇衍和裴景行也是一個意思,先把田七的朋友都救出來,其他的再作打算。

    裏麵設下的禁製太多,為了避免這些小妖無辜受傷,蘇衍解開布囊,讓田七與這些小妖一塊在外邊等候,自己則和裴景行一塊,悄悄潛行進去。

    或許是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所以朱誌文特地選擇府中一處獨立的宅院,大門口兩邊各站了兩位侍衛把守,更不用說那些明晃晃貼著的符紙了。

    “奇怪。”蘇衍拉著裴景行,兩人一塊貼著牆,他捏了一個障眼法,國公府內巡邏的侍衛從距離兩人十步左右的地方走過。

    “怎麽了?”

    蘇衍指著前方的屋子,說道:“你不覺得這裏巡邏的人太少了麽?”

    裴景行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確,除了大門口那站著的四個侍衛,這院子裏隻有剛剛經過的一隊人手在巡邏,相較於屋子裏關著的那些妖怪,人數的確是太少了。

    裴景行不能說對朱誌文的性子了如指掌,但也頗為熟悉。他知道朱誌文不是那種會在關鍵問題上粗心大意的人,更何況是這種隱秘的事情。

    “會不會是裏麵關著的都是沒什麽本事的小妖,所以貼了符紙就夠了?”

    蘇衍一時也想不出其他解釋來,時間緊迫,他搖搖頭說道:“先把裏麵的小妖都救出來再說。”

    之前那隊巡邏的侍衛走後,院子裏就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至於院落裏設下的那些禁製,也逃不過蘇衍的眼睛。

    他讓裴景行跟在自己身後,繞過院中布下的八卦陣,又搶先出手,一記破壞院中暗藏的兩個傀儡的機關核心,沒一會兒便到了據說是關著小妖的屋子旁邊。

    屋子上貼著的那些符紙難不倒蘇衍,但因為昨天在漁夫那已經吃過不謹慎的苦頭,蘇衍先拿出銅鏡,一手拂過鏡麵,鏡麵隨之泛出淡淡的光芒。

    蘇衍掌心貼在銅鏡後麵,用鏡麵將屋子上下照了一遍,確定沒有異樣之後,才兩手捏訣,口中念念有詞。

    蘇衍每念一句,就有幾張符紙從窗戶上無聲地落下,飄飄然地落到蘇衍麵前。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蘇衍才睜開眼,小心翼翼地將地上堆積起來的符紙收好。

    蘇衍將符紙隨便塞進袖口裏的暗袋中,提醒裴景行:“道士隨時可能趕過來,我們抓緊時間。”

    裴景行與蘇衍換了位置,前者掏出一把小巧鋒利的袖刀來,□□窗縫裏,手腕上下稍一用力,便把窗戶打開了。

    “走。”裴景行將蘇衍送進去,自己則提著龍首虎牙槍站在窗前警戒。

    蘇衍進了屋後,左眼便看見黑暗之中角落裏有幾團隱隱約約的妖氣。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邊,發現是一個蓋了蓋子的水缸,妖氣就在下麵。

    他打開蓋子,水缸裏浮著好幾條魚,一數,恰好是田七給的數。

    這些魚精睜著眼浮在水中,沒有任何動作,乍眼一看還以為是睡著了,但蘇衍很快在水缸的另外一麵找到了一張符紙,正是這張符紙鎮住了這些小妖的心神,使得他們無法運用自己的法術脫身。

    蘇衍的手剛碰上那符紙,突然想起之前漁夫的慘劇,趕緊收手。他仔細辨認了符紙上的內容,卻發現並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他幹脆從旁邊翻箱倒櫃找了一個小葫蘆,葫蘆口靠近水麵,左手食指與中指並攏,貼在葫蘆口處,口中默念了幾句咒語。

    水夾著那幾條突然變小的魚一塊兒被吸進葫蘆裏,蘇衍把塞子一塞,再把葫蘆掛在腰間,又去屋裏其他地方找其他小妖了。

    等把烏龜也吸進葫蘆裏,再把昏昏欲睡的小鳥喚醒,讓他攀在自己的肩膀上,蘇衍不再久留,又順著窗戶出去。

    蘇衍將小鳥和葫蘆都交給裴景行,自己則掏出先前那些符紙,向上一拋,口中默念幾句咒語,這些符紙便像是被一雙雙看不見的手拿住,重新貼在了窗戶上。

    兩人趁著巡邏的侍衛還沒有轉回來的空當,小心翼翼地跑到牆邊,貼著牆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無人的角落,這才離開院子。

    在外焦急等候的田七看到裴景行肩上的小鳥,又聽說魚和烏龜都在葫蘆裏,鬆了口氣,對著蘇衍就是連連鞠躬感謝。

    裴景行提醒了一句:“先走。”

    幾隻麻雀與烏鴉分成八個方向去查探路線,不一會兒便飛回來,引著蘇衍二人往南邊走。

    “怎麽了?”裴景行雙手搭橋,正想把蘇衍先送出去,卻發現身後的蘇衍看向西南方向,神情凝重。

    “那裏的妖氣突然重了好多。”蘇衍回答道,“剛才不是這樣的。”

    裴景行催促道:“先離開這裏再說。”

    蘇衍知道眼下並不是去查探的好時機,便踩在裴景行手上,借力翻過牆去。

    兩人離開後不久,巡邏的侍衛又轉回這院子裏,見窗戶上那些符紙貼得好好的,便沒有久留,又去別處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一群人匆匆趕來,走在兩個提著燈籠的小廝後頭的,正是朱誌文與一個中年道士。

    朱誌文拿過一盞燈籠,靠近屋子,仔細查看了一會兒,轉身問道:“金道長,這符紙好端端在這,怎麽你會說那些妖怪丟了呢?”

    “有人來過。”姓金的道長一甩拂塵,走上前去,撕下其中一張符紙,放在手上端詳了一會兒,臉色突變,打開窗戶邊跳了進去。

    朱誌文見狀,心道一聲不好——這每一扇窗戶都扣上了他特意定製的窗扣,從外麵根本推不開。如今窗戶輕而易舉地被金道士打開,說明這扇窗門的窗扣被人破壞了!

    他立刻命人打開門上的銅鎖,進去一看,哪裏還有那些妖怪的蹤影?

    “金道長,這?”

    金道士站在屋子裏,臉上不見喜怒,語氣卻是無比憤怒:“竟敢如此奚落我!”

    朱誌文的臉色更差了,他是朱國公世子,要是被人發現自己暗地裏的行事,別說國公的身份了,隻怕自己的姓名都難保。

    “金道長,莫非就是當初那個人?”

    金道士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沒錯,就是那個找到漁夫的人。”

    朱誌文轉頭問身後的一個仆從:“人找到了麽?”

    “不曾,”那仆從慌忙請罪,“我等不敢大肆宣揚,隻能派遣幾個人出去找,隻是那人竟像是消失了一樣,根本找不到。”

    當初那兩個漁夫,一個因為身中咒術而死,另外一個則被田七打暈,交給雀妖們藏起來了。朱誌文派出去的人都是普通人,又哪裏能那麽輕易找到呢?

    朱誌文看向金道士:“金道長,你覺得該怎麽辦?”

    金道士心中一緊,知道朱誌文這是想讓自己幫忙去找,但他並不擅長尋蹤一脈的法術,就算擅長,他也不想耗費那麽多精力去找一個漁夫。

    當務之急,是要趕緊轉移朱誌文的注意力。

    金道士心中主意已定,搖頭道:“世子,我與那人兩次隔空交手,都沒有占到便宜,可見對方實力絕對不在我之下。他將漁夫藏起來,說不定已經挖好陷阱,就等我出手。反正世子本人沒有露麵,那漁夫也沒什麽大的威脅,世子不如想想,為何那人突然找上那兩個漁夫,又順藤摸瓜到國公府將這些小妖帶走。”

    朱誌文果然被金道士說中了心思,一個漁夫而已,他的性命在朱誌文眼中根本不值錢,派人尋找也不過是怕有人利用漁夫扳倒自己。

    朱誌文原本就在懷疑是否是自己府中出了內鬼,把這件事給泄露了出去,這兩天正暗地裏派了另外的人手,悄悄調查自己身邊的人。如今被金道士這麽一說,他的注意力果然轉移到了尋找內鬼這件事上。

    但這兩天來並沒有什麽頭緒,反而還接二連三吃了好幾個啞巴虧。而且除了他自己以外,牛春輝那邊也出事了。

    其實朱誌文頗看不起牛春輝,他與牛春輝交好,隻是兩家同為一等國公,為了拉攏牛國公那邊的勢力罷了。

    一個國公世子,竟然自己親自出馬,綁架了一個小孩,當天偏偏還不走運,馬車翻了,孩子叫人給發現了。後來牛春輝派人去毆打那小道童,又恰好被他們的死對頭裴景行給撞見,弄巧成拙,把人都給賠進去了。

    等等?小道童?

    朱誌文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重要的線索,趕緊抓住這一閃而過的念頭,繼續探究下去。

    聽說那天是一個年輕人把小孩抱走的,難道就是那個小道童?說不定這個小道童在那孩子身上發現了什麽疑點,順藤摸瓜,發現了這兩個漁夫的行徑,知道自己暗地裏捉了不少妖怪。

    可是一個道童,過來救妖怪,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朱誌文腦海裏的念頭轉了又轉,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金道士見朱誌文臉色輪番變化,巴不得他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結,別再打讓自己出手的主意。

    不光如此,金道士還開口添了幾把柴:“世子,你有線索了?”

    朱誌文沒有回答,而是吩咐自己的仆從:“去,立刻派人去把牛春輝給我喊過來。”

    自己在這裏瞎猜沒用,不如把牛春輝喊過來,問清楚那天到底是誰救了那小孩,再把人綁過來,殺了便是。

    “世子,現在外頭還是宵禁呢。”仆從提醒道,“萬一讓金吾衛發現了,這該如何是好?”

    “發現就發現了,再不把牛春輝照過來,我們全完了!”朱誌文失了風度,大聲罵道,“拿我的牌子去,我倒要看看,哪個金吾衛敢對我動手!”

    仆從知道朱誌文心情不好,不敢再囉嗦了,連連道:“是,我這就去。”

    一等國公有一枚禦賜的令牌,可以在宵禁時在外行走。朱國公病重一年多了,朱誌文身為國公世子,實則早就掌握了國公府大權,這枚令牌也早就被他收入囊中。

    有了這令牌在,那仆從碰上金吾衛也不怕了,等了一個多時辰,睡眼惺忪的牛春輝總算是坐著馬車來到了朱誌文府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