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樂看著她，真是有些驚訝了，離開都城的時候，舒嬤嬤可是保養得當，四十多歲的老婦猶如少婦，風韻猶存。當然作為丞相府夫人身邊第一得力人，舒嬤嬤也算得上丞相府中最風光的嬤嬤了。可短短幾年再次見麵，卻是白發叢生，皺紋深陷，和普通那些為生活所迫苦大仇深的老嫗沒有什麽兩樣了。

    她很快調整了表情，笑著道：“那就有勞嬤嬤。”

    這樣的笑容深深的刺痛了舒嬤嬤，這就是勝利者的眼神嗎？夫人和她如今被她踩在了腳下，她應該得意了吧？這幾年一有空閑她都會想，夫人為什麽從高高在上、大權在握、意氣風發的丞相夫人變成了如今隻能龜縮在屋裏的透明人。逢年過節府中人想不到，都城原本還算關係好的勳貴也好似忘記了她這個丞相府的正經女主人了。想來想去，也隻有發現她們的優勢是從李昕樂自定襄侯府回來之後高燒不止以為她就要死去的時候，她卻清醒，然後就似漸漸變聰明了，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成為了大齊朝有封地有敕命的樂安縣主。

    她的得意隻會更加襯托她們的落魄。原本她和夫人說不用見，免得自己受氣。誰知夫人根本就不同意，她知道夫人心中憤懣，尤其是趙家全家覆沒之後，夫人直接吐了血。嚇得她魂飛魄散，不過總算夫人自己知道了輕重，三少爺太小，二姑娘當時還沒有定親，三姑娘一片純善，根本不知人心險惡，要是沒有了夫人在後謀劃，也許真的會被吃得連渣都沒有。

    但自此之後，夫人徹底沉寂了下來，連老爺過來了也從不給好臉色看，除了夫人的親生兒女，別人根本就見不到。她勸了幾次，見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勸了。反正在她心中隻要夫人活得好好的，能不能回到先前的榮光，她根本就不在乎。可偏偏這樣的夫人在得知李昕樂回來之後，特地吩咐了她一句，道要是李昕樂過來拜見，她要見見。

    雖然不解，但作為夫人最忠心的奴婢，她自然是會好好的遵守。即使要是受到李昕樂的刁難，她也不會辦好。可是真正見到了，才知道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不甘的。可現在的形勢，她們哪裏能有翻身的機會？且她明顯感到李昕樂的氣勢和氣場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剛剛某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她麵對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偷偷的掐了一下手心，舒嬤嬤低下頭恭敬的道：“大姑娘這邊走。”不管前途是什麽，李昕樂又變得如何的厲害，她要傷害夫人都得從他的屍體上趟過去。

    李昕樂點頭，跟在舒嬤嬤的身後走進了琅苑，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原本富麗堂皇的琅苑竟然變得有些荒涼，樹花都和她走之前一樣，隻有減少沒有增多的。難道趙氏絕望如此嗎？連最喜歡的排場也不在乎了。

    看著舒嬤嬤佝僂的背，她道：“嬤嬤，母親不是最喜歡花嗎？以往可是四季都沒有斷過。怎麽今日我卻沒有看到？是下人偷懶了嗎？”雖說是夜氏代管內府，但以夜氏的聰明，她不可能在這方麵克扣趙氏的。

    舒嬤嬤應道：“回姑娘的話，是夫人堅決不用的，與其他人無關。”

    “哦，那是為什麽？雖然戰亂了一陣，可是天佑大齊，那些謀逆是自取滅亡，爹爹又那麽厲害，哪裏需要母親節衣縮食的？這不是讓爹爹不高興嗎？”李昕樂左看看右看看漫不經心的說。

    舒嬤嬤腦門上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果真大姑娘的話中句句都有機鋒，無論她說什麽理由，夫人的頭上都會被扣上不敬朝廷、不敬夫君的帽子，這對夫人的處境來說豈不是更糟？

    她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來為夫人開脫，誰知卻都不能很好的解釋大姑娘的疑問。眼看李昕樂銳利的目光已經射向了她，她牙一咬，就準備跪下請罪，反正她什麽都不能說，那還不如不說呢。

    正在此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然後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道：“大姑娘，又什麽疑問何必為難下人，來問我就好了。”

    李昕樂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處，果然見到了趙氏。見到舒嬤嬤蒼老的樣子，她對趙氏如今的樣子就心中有數了。果真趙氏瘦的幾乎成了皮包骨，整個身子所在了大大的狐裘中，本來是雍容的衣裳卻硬是被她傳出了幹癟的地攤貨。臉上毫無血色，眼眶深陷，更加突出了其眼睛的死寂，唔，也許是將自己的情緒深深的壓抑在了心底。嘴唇幹裂，以前烏黑的長發也是半黑半白。趙氏的樣子要是出現在黑夜中，真有點陰森的感覺。

    但樂安公主是誰？那可是死過一次的人，且又在死人堆中進出過的，且會怕趙氏這點子的道行？

    她笑道：“無事。”然後福福身道：“女兒給母親請安，母親吉祥安康。”

    趙氏冷笑一聲，並不叫起。

    李昕樂無事人一樣自己起身，道：“外麵天寒地凍的，母親快些進去吧，要是凍壞了母親，爹爹可會狠狠的罰我，罵我不懂事了。我都這麽大了，要是再被爹爹打罵，可就太丟臉了。母親最是心善了，一定不忍心的吧。”

    若荷很有眼色的走到趙氏身邊就要扶著趙氏。誰知舒嬤嬤猛的竄了過來，站在趙氏旁邊隔開了若荷，低聲道：“謝謝大姑娘的關心，奴婢照顧慣了，就讓奴婢來照顧夫人吧。”說完扶著了趙氏。

    趙氏身子的確虛的很，如今連站立久了都腿發軟。剛剛她是勉強出來就是不想輸人不輸陣，誰知李昕樂嘴巴這些年是越發的厲害了。三言兩語就給她扣上了大義的帽子。靠在舒嬤嬤的身上，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和謝琪長得五分像的李昕樂，心中又開始翻騰起來。

    她明明鬥過了謝琪，謝家全家死絕的時候，她還連著慶祝了三天。誰知報應這麽快，她趙家也步了後塵。可謝家好歹還有朝廷認證的忠臣良將的口碑，而作為祭旗的犧牲品，趙家去是被痛罵的。他們罵趙家貪生怕死，應該在被濟州王逮住的時候就以身殉國的，而不是給濟州王羞辱大齊的機會。

    嗬嗬，那些人真是站著不腰疼，麵對死亡誰不害怕。趙家還是普通老百姓呢，怕死怎麽了？可在趙家盼著朝廷、女婿解救的時候，他們都沉默了，甚至還為此謀算最大利益。可不是，濟州王殺了趙家全家，朝廷就大肆宣揚濟州王凶狠殘暴的惡名，讓皇上和都城官員下定決心和濟州王決一死戰。

    最終朝廷贏得了勝利，重新回到都城開始了繁華奢靡的生活，可趙家呢，再也沒有人提起，也可以遇見日後也不會有人記得，除了她這個趙家唯一活下來的女兒。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的時候，她是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舒嬤嬤說得對，要是她真的死了，這個世上真的再沒有人知道趙家的冤屈了。她隻能屈辱的活著，可是對於李銳祥她徹底的冷了心。

    想想也是她自己眼瞎了，隻看得到他的聰明才智和無上的權勢，卻沒有看到這人內心的狠心絕情。對啊，謝琪還是他的恩人呢，可看看他對謝琪的態度，漠不關心，冷漠至極啊。這個人眼中心中沒有所謂的情感牽絆，他在乎的隻是自己。為了自己的權勢，他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比如趙家，比如嫡子李涵清，再比如李昕樂及她的孩子們。

    李涵清和宋菲芸成親，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長公主、淮陽侯、宋菲芸的姐姐婆家安國公府，這可都是一串呢。所以他才會千方百計的毀掉和定國公的婚約。定國公府一個空殼子還受皇帝的猜忌，哪能和宋菲芸的後台相比呢？

    李昕樂則是身後站著顧皇後，也許還有謝家。嗬嗬，打量著她不知道在謝琪死後，李銳祥可是把謝琪的院子和有部分侍婢查了一個底朝天。謝琪安排和李昕樂的人，不也是通過她的手一個個送到他的手中了嗎？不過貌似他並無所獲，所以才放任了李昕樂。回瑞縣、訓練私兵，哪樣不是他縱容的吧？不過謝家也快暴露了不是嗎？看起來李昕樂也蒙在鼓裏，這樣更好，她才能好好看著他們自相殘殺後的下場！

    薇兒看起來嫁得好，可以幾十年和李銳祥同床共枕的了解，他絕對是無利不起早的。可如今她的羽翼被剪得差不多了。根本就查不出底細來。不過她也提點薇兒了，隻要放聰明點，保全自己就好。

    壓抑著興奮，趙氏麵無表情的說：“大姑娘你問舒嬤嬤的問題，我倒是可以回答你。趙家滿門殉國，我作為女兒表達自己的哀傷不可以嗎？”

    李昕樂看著趙氏的眼睛，突然笑道：“真是好笑的蟄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