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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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雲萊很普通的一間三進三重民宅,位於雲萊的琴書坊。從外麵看去,斑駁的牆壁被雨水浸出深淺不一的痕跡,牆頭長著稀稀拉拉的雜草,看上去和周圍的大宅沒有任何區別。

    然,誰也想不到,這淹沒在雲萊一角的、絲毫不起眼的宅子卻是一所非常隱秘的藏身之處。

    如果有人能從高空俯瞰的話,就會發現,這座宅子裏裏外外布置了三層人手,還有不少暗哨藏在看不見的地方。如果有什麽人想要闖進去,會在瞬間被砍成肉醬。

    在這座宅子的心髒,也就是正房裏,影影綽綽站著許多人。這些人長相不俗,身份更是不俗,隨便拉出一個人都能名震江湖。

    外麵絲毫不起眼,但這屋子的內設卻相當的豪華。從最裏麵那一張用小葉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的大床,到桌上擺的那一套極品粉青汝瓷茶杯,都顯得這屋子的主人的用心良苦。

    一陣風吹過,將罩在大床上的輕紗吹起。那紗產自螺洲,上麵的刺繡是天工坊最好的繡娘繡的雙麵繡。那輕紗舞動的時候,遠遠的看去,繡在上麵的牡丹如同開花一般瞬間綻放,端的是巧奪天工。

    “如何?”

    發話的人是一個有著一頭銀灰色長發的年輕男子,看上去剛剛而立,長相竟比花千繁妖媚十分,翩若驚鴻。花千繁是中性的美,他則是陰柔的美。

    “不太妙。”

    坐在床邊把脈的年輕男子漫不經心的答道。

    那大床上躺著一個不足二八的少年,原本烏鴉鴉的頭發如今幹枯泛黃,白皙的臉上泛著營養不良的暗黃,全身瘦骨嶙峋,一副久病纏身的病癆鬼模樣。

    “重穀主,您的意思是……”雲觀鏡刷的站起來,滿臉急切,卻被卓琅玕攔住。

    卓琅玕彎下腰給重白行了一個大禮,懇切的說:“還請重穀主救三弟一命。”

    重白倒不是想要為難誰,隻是一時改不了自小養成的裝逼行為罷了。

    “阿白……你救救他……無論要什麽藥材……我去偷我去搶……”一直隱在陰影中的粉衣青年步履蹣跚,失魂落魄的樣子讓重白實在看不下去,想要嗬斥,卻又顧及場合,隻能閉嘴。

    他和花千繁徐蘭卿以及小王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很早就結為異姓兄弟。

    “都是我的錯……在木梨村的時候,我不該這樣欺負他……”

    “小弟,這不是你的錯……”

    雲觀鏡冷笑一聲:“花千繁,若不是你,悠弟怎會跳河,又落到如此境地?徐蘭卿徐大俠,你一句話就想撇清所有幹係?”

    徐蘭卿毫不避諱的直視著雲觀鏡的眼睛,“這件事完全因我而起,不是小弟的錯,一切的錯誤和罪孽都由我一個人承擔。我會一輩子跟在他身邊,保護他,不離不棄。”

    雲觀鏡剛想反唇相譏,卻被國師製止了。

    “重穀主,他的情況到底如何?”

    “他的武功被重手法廢去,這應該是花弟的家傳武功拈花掌所致。拈花掌乃極陰掌法,所以他體內有寒症;然,他又中了赤焰毒,赤炎性屬陽……”

    “他還中毒了?”卓琅玕臉色慘白,赤炎這種毒他多年前見過,中了這種毒的人會受盡火焰炙烤一般的折磨而死,死相慘不忍睹。但是他們在一起那麽長的時間,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秦悠毒發的樣子。

    “這多虧下毒的人,若非有赤炎相抗衡拈花掌的陰毒,他早死了。”

    國師顯然想到另外一層:“如果解了拈花掌的毒,會如何?”

    “問題就在這裏。現在他的身體雖然元氣大傷,但起碼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的狀態。如果貿然去掉其中一個,恐怕……”

    “雛鵬體弱,重穀主還請你多費心。”

    重白重重歎了一口氣:“他的脈象已呈浮散無根狀,主元氣離散,胃氣衰敗,氣血消亡,精氣將絕,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燒高香了。好在及時被我找到,若再晚上一個月,就算是神仙下凡也隻能束手無策。”

    國師微微頷首,他知道重白既然這樣說了,那就一定有把握治好秦悠。

    “這個香爐裏點的是何種香?”重白隨手捏了一點灰燼,放在鼻尖仔細聞了一下。他常年研究藥物,卻無法分辨出這種香的成分。更加詭異的是,這種香初聞時異常甜糜,然飄入鼻卻瞬間淡化,變得無色無味。

    國師單手杵著下巴,眼神一直停留在秦悠身上,語氣還是那麽溫柔,“是鎮魂香。”

    眾人麵麵相覷,均不知這鎮魂香是何物,隻有重白,隱隱約約想起師父曾經和他提起過這種香。

    “你們不知道不奇怪,這種香是曆代國師苦心研製出,專門用來囚禁雛鵬的秘藥。”

    卓琅玕和雲觀鏡頓時臉色大變,“囚禁?”

    “不錯。雛鵬關乎大明王朝的氣運,身份十分貴重。曆代國師中,不乏有想要囚禁其偏激想法的人,於是暗中研製了這種秘藥。想必你們已經發覺了,這種香隻對雛鵬有作用。”

    “為何要這樣做?悠弟並非寵物也不是玩物,這樣做未免太偏激了。”

    國師走到秦悠麵前,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龐,隨後喚道:“秦悠!”

    下一個,少年驀然睜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國師,並隨著他的動作坐了起來。

    在座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哪裏還像個活人,分明如同提線的人偶一般!

    “他傷病加重,又不信任我們,若是讓他隨意行動,免不了吵鬧傷身。萬一他又興起逃離的想法,會讓事態變得越發嚴重。”國師溫柔的摩挲著少年的臉龐,娓娓道來,“現下已確認西魔國的奸細和殺手紛紛潛入我國,我已經發現了其中的兩支人馬,目前由小王爺幫我牽製他們。”

    “小王爺無法堅持太長的時間,傍晚我就要出發去與他匯合,等我鏟除了奸細,回來就解開這香……”國師看了一眼桌上的玉匣子,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雛鵬體衰,偏偏侍者隻有三個,如此薄弱的保護力量,如何讓我心安?”

    花千繁立刻抬起頭,蒼白的臉色不似活人:“我會保護他的,用我的命。”

    “不行!”國師斷然否決,“我決計不會讓沒有玉佩的人接近雛鵬!花公子,如若你拿不到玉佩……”

    “我不可以拿麽?”

    “金香玉佩除非是雛鵬心甘情願的給予,否則是無法以外力奪得。一旦接下這玉佩,就意味著和雛鵬結下牢不可破的誓言。雛鵬如若死亡,侍者也會瞬間斃命。這是無法抗拒的天命。”

    “三個?”卓琅玕抬起頭,“那個被帶走的丐幫小兄弟也是?”

    國師點點頭:“玉佩一直沒有回來,那就證明是雛鵬心甘情願的贈予,契約也就形成了。”

    卓琅玕苦笑了一下:“那丐幫的陳長老可不想趟這次渾水,而且那百裏圖南又是他的愛徒,下一任丐幫幫主的繼承人,他未必會放人。不若另選他人?”

    “不行,玉佩一旦送出去,雛鵬和侍者的契約就算完成了。結下契約之後,雛鵬本人都無法再次取回玉佩,直到侍者死亡。”

    “那,需要我們去和丐幫交涉一下麽?”雲觀鏡問。

    “不必,他很快就會回到雛鵬身邊。這種感覺你們不是嚐過了嗎?侍者是無法離開雛鵬的。”

    卓琅玕和雲觀鏡立刻回憶起自己離開秦悠的那段時間,簡直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不得安寧。恨不得背生雙翼,飛回到秦悠身邊。

    那種煎熬,實在是難以承受。

    國師看看天色,實在是不早了。小王爺那邊局勢不明,未必能擋得住,必須他親自坐鎮。

    國師走出來的時候,徐蘭卿緊跟其後。

    “叔夜!”

    國師停下腳步。

    “那個玉佩,除了贈予,還有別的方式獲得,對吧?”

    國師凝視著徐蘭卿,許久才語氣凝重的說:“是的,我想你是從你的師尊那裏聽說的吧。但是,蘭卿,聽兄一言,千萬別選擇這麽做。你還沒有手持金香玉佩,你不理解那個契約……侍者若被雛鵬怨恨,那是生不如死的感覺……曆史上有很多人懷著你這樣的想法,結果……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最近的就是上上上代雛鵬,那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女,曾引來無數江湖豪傑王孫貴胄的趨之若鶩。這位雛鵬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卻是一個相當有主見的女子,本身武藝也很高強。

    當時的元帝無可救藥的迷戀上了她,並且不惜使用極端的手段囚禁了她,而且還用了無法挽回的手段獲得了金香玉佩。

    等到契約結成之後,元帝才能感受到天命的力量。可惜沒等到他悔過,就被雛鵬深深的憎惡。

    這個事實給元帝的打擊是巨大的,他不能再接近雛鵬,也不能離開她。感情的無望讓這個曾經被百姓稱頌的明君變得麵目全非,從此不理朝政,整天埋首於天工坊,製作那個雛鵬的人偶。

    國師的父親,也是上任國師經常帶著他去看那個深藏於皇宮深處的人偶。它和那個絕世傾城的雛鵬一模一樣,臉上凝著永恒的微笑,似乎在看著心愛的人一般。

    曾經的元帝整夜整夜站在這個人偶麵前,癡癡的凝視著,最後心力衰竭而死。

    而他的父親則反複用這個例子教導他,讓他千萬不要選擇這種方法。

    “被雛鵬憎惡的人,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