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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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因著驚恐而蜷縮著身子癱倒在腳踏上的李淑翠,將頭深深的埋入了雙臂間,瑟抖不停的驚叫著。
刺耳的嘶叫聲響徹在整個涵碧閣的堂屋內,可眾人卻是一副充耳不聞,目光就那樣齊齊的停滯在了李淑翠身前的那清瘦挺拔的身影上。
耿寧兒瞧了瞧緊攥著自己手腕的大手,呆滯了一下,緩緩扭過頭看向了照著自己整個身體的黑影,爾後,仰起頭,映入眼簾的正是微收下頜緊抿薄唇一臉陰鷙的胤禛。可她卻像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一般,執拗的別過了頭,目光再次停留在了抱頭嘶叫不停的李淑翠身上,狹長的明眸中氤氳著滿滿的殺氣,奮力的掙脫著鉗製自己手腕的大手,欲向李淑翠逼近。
胤禛見狀,不禁濃眉深蹙,胳膊稍稍一個用力,便將耿寧兒拽進了懷裏,低頭覆在她的耳旁低聲道:“夠了,寧兒。”
轉頭,黑白分明的狹長雙眸對上那漆黑深邃的眸子,頃刻間,淚水便自那空洞無焦的眸子裏溢了出來,“王爺……”
聽著耿寧兒口氣裏的窮盡委屈,看著她那張血淚縱橫的麵龐,胤禛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什麽給狠狠的攥住了,刺痛之感正一點一點在他的身體裏四散開來。什麽不悅,什麽怒氣,頃刻間便化為了烏有,隻有剩下那濃濃的憐惜。輕柔又不失力道的扶著她坐到了軟榻上,抬頭對著蘇培盛道:“去喚大夫。”
“喳。”
吩咐完蘇培盛,胤禛轉了個身,看了一眼堂屋內的眾人,深邃無波的黑眸中看不出一丁兒點的思緒。
立在堂屋的中央的烏拉那拉蓮慧,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坐在軟榻上的耿寧兒,又看了看立在她斜前方的胤禛,難以置信的拔高了幾個聲調,高聲喊道:“王爺!”
胤禛麵色一沉,目光瞟向了烏拉那拉蓮慧。
當目光與那陰晴不定的黑眸對上的那一刻,仿佛就在那一刻,蓮慧感覺自己心中的所感所想好似都被那雙深邃的眼眸給看穿了一般。於是她心虛了,目光閃爍的避開了那憾人的目光,囁嚅著,卻是怎麽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響了。
而另一麵,因胤禛的趕到而撿回了一條小命的李淑翠,在看到胤禛那甚是陰沉的俊臉時,心頭盤旋的所有言語也都盡數消散了,隻留下了一肚子的不甘。
眼前這個男人的狠絕,她已經有過深刻的體會了。此時此刻,她不敢也不能當著他的麵兒再造次了,否則後果將是她所不能承受的,所以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收了聲,謹慎細微的從腳踏上一點一點的往外挪著。
胤禛的突然出現,使得方才混亂不堪的涵碧閣頓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戛然的沉寂也讓弘晝從方才的混亂中醒過了神兒,連忙抻長了袖子隨意的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爾後,他快速的跑到了耿寧兒的身側,一雙小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大手,輕聲的抽噎道:“娘、娘,您的傷勢……”
耳邊傳來弘晝清爽綿軟又帶著些許焦急的聲音,耿寧兒嘴角揚起慈愛的微笑,伸手在身前摸了一通,最後落在了他小小的肩頭上,輕輕的拍了拍,柔聲道:“無礙的。”
“可、可是都見了血,怎麽會無礙呢。”
“皮肉傷而已,很快就好了。”
餘光將身後那母子情深的一幕盡數收到了眼底,陰蟄的俊顔上總算是有了些許的緩和之意,但內收的下頜與微泯的薄唇仍是透露出了他怒氣未消的事實。
撩起袍子,胤禛一個轉身就坐到了與耿寧兒隻有一桌之隔的軟塌上。這時,蘇培盛也提溜著腦袋小碎步緊倒的跑到了胤禛的身畔,“王爺,大夫來了。”
“傳進來吧。”
“喳。”
大夫一進堂屋便恭恭敬敬的給上首的老四打千兒行了個禮,“奴才給王爺請安了。”
“起吧,今個兒勞煩秦大夫跑這一趟了。”說完,老四隻是靜靜的坐在軟塌上,看著前方臉色各異的女人們,不吱一聲。
隨侍在老四身邊十幾載,蘇培盛自是能夠揣測出此刻主子的真實意圖。屋裏的女人們自然也懂得,此時並不是開口言語的好時機。所以當下,隻見蘇培盛恭謹的引著秦大夫走到了耿寧兒的跟前。
秦漢時也算是胤禛身邊的老人了,加之已是花甲之年,自然知曉如何同權貴富賈相與。隻見他麻利兒的處置了耿寧兒額上的傷勢,而後便目不斜視的躬身退了下去,垂首道:“奴才回稟王爺,貴主傷勢並無大礙,隻是些皮肉傷。奴才已為貴主外用了些創藥,一會兒再開些內服藥輔助之,不日便可痊愈。”
“有勞了。”微微點了點頭,側目而視。接到了主子送客的命令,蘇培盛連忙帶著秦漢時退出了涵碧閣。
待到,人完完全全退了出去,這時,低沉渾厚的嗓音劃破了堂屋內詭異的靜謐。
“本王到是很想聽一聽,今日之事,起因為何,竟引得如此軒然大波。”
李淑翠見老四開口詢問了,瞟了一眼此刻摟著兒子,安安穩穩的坐在軟塌上的耿寧兒,狠狠的刮了她幾眼,仍是覺得不解氣,可她也知曉眼下的形式對她實屬不利。咬住下唇使出了十足的力道,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睜開,淚就猶如泉湧般噴湧而出。
她決定惡人先告狀!
“王爺,您可要為弘時做主啊!”一邊哭著喊著,一邊一把就將窩在角落裏的弘時給拽到了老四的麵前,捧著他的臉淚眼婆娑的哭訴起來。
“王爺,您快瞧瞧,弘時這頭都給傷成什麽樣了?您快瞧瞧啊!”
瞅著弘時額頭上那一片刺目的殷紅,老四並沒有出聲,隻是緊蹙的劍眉透露出他一絲絲的不悅?
李淑翠見狀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豈肯就此打住?
定是要再添油加醋一番,誓言不吭死耿寧兒絕不罷休。
於是乎,就看著李淑翠捧著弘時那張有些腫脹的臉,聲嘶力竭的哭喊道:“王爺,這可是有人蓄意傷害弘時,傷害您的子嗣啊!”
“阿瑪,孩兒求您為孩兒做主!是那個野…是弘晝暗算孩兒。弘晝這等卑劣行徑,必當嚴懲不貸。絕不能姑息啊,阿瑪!”
“你胡說!明明是你先對我額娘言語汙蔑在先,後又挑釁於我,說我不是阿瑪的親生子,我才,我才…”
被人顛倒是非的倒打一耙,是著實氣到了弘晝。他怒不可遏的盯著跪在老四身下的母子倆,英氣的劍眉幾乎擰到了一處去,精致的小臉因著憤慨漲的通紅,劇烈起伏的呼吸,透露出了他激動不已的情緒。
輕輕的拍了拍弘晝的脊背,耿寧兒對著兒子露出一抹十足安撫性意味的淺笑,柔聲道:“晝兒莫急,是非公道,你阿瑪自有公正判斷,無需如此。”
李淑翠一聽,她這是在赤/裸/裸的挑釁啊。心下憋著的那麽一口氣兒更撒不出去了。一咬牙,當即就下了決定。
“王爺,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眼下,耿氏在府裏可是要隻手遮天了。仗著您的寵愛,不但恃寵生驕,枉顧王府的規矩,現下更是目無尊卑,全然不把嫡福晉放在眼裏啊!”
“哦?”老四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瞥了坐在身畔的耿寧兒一眼,又看了看立在下首的烏拉那拉氏。
李淑翠一看,以為老四這是被她引起興趣了。連忙又說了起來,“王爺,您有所不知。耿氏方才不但動手摑掌了同是側福晉的妾身,還衝撞了嫡福晉。妾身挨打也就算了,左不過我倆是同位份,可她卻衝撞嫡福晉,竟說要福晉她好生‘將養身子’,莫要插手她的事情,否則她就取而代之,讓她永無出頭之日。王爺…耿氏這般心狠手辣的悍婦是萬萬不能留在王府裏了,如若不然,怕是日後,整個雍親王府都不能安生啊。”
一麵說,一麵她還不忘給立在堂屋中央的烏拉那拉蓮慧遞起了眼色。
“蓮慧,李氏所言可屬實?”
本想坐山觀虎鬥,安享漁人之利的蓮慧,本不想摻乎到李耿二人之間的大戰中,不想到底還是讓李淑翠給卷了進來。想到此,烏拉那拉蓮慧嘴角抽了抽,狠狠的向李淑翠丟了幾個眼刀後,這才滿心不願的加入了戰局。
“回稟王爺,許是耿妹妹流落在外的時間太久了,王府內的規矩一時還未能適應。至於衝撞妾身之事,衝撞不衝撞的,妾身也並不放在心上,自家姐妹又何須在乎那麽多?多擔待擔待也就過去了。”
“照你這麽說,看來寧兒對你卻有李氏所言那般的衝撞?”
“咳,耿妹妹大概是在外自由慣了。王爺您無需為此事勞神,妾身既是您的正妻又有什麽不能包容的呢?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罷了,根本不值得您親自過問此事的。”
‘好一個以退為進啊!既挑明了我衝撞了你的事,又跟李淑翠劃清了界限,一副我才是真正受害者的模樣。’
耿寧兒心下不禁冷笑連連。好事豈會盡如你的意?嗬,你且等著吧!
嘴角快速的閃過一抹寒笑,耿寧兒側了側頭,斂眉垂首輕輕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撫著弘晝的脊背,平緩柔和的出了聲,“當日既是選擇同王爺一同回府,妾身就料到了會有如何的待遇,所以府裏的規矩是一刻也不敢忘,更何況是逾越之?”
輕輕的歎了口氣,耿寧兒的唇邊忽然露出一抹甚是淒厲的笑容,她就那樣直愣愣的看著胤禛,空洞無焦的明眸裏已被淚水充的滿滿的。“如今看來,到底是妾身的錯,是妾身考慮的不夠周全。妾身本別無他求,不過是一顆紅心被栓在了此處罷了。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為了能夠常伴王爺左右,妾身竟然妄想著,不論自己受到如何的中傷,聽得多離譜的流言蜚語,我都能平心靜氣的去接受,去忍受,更甚之是甘之如飴。可如今,妾身發現自己錯了,錯的竟如此的離譜。為了妾身的私心,竟枉顧了我兒的感受,讓他受到了如此的傷害,這都是妾身自作自受啊!”說罷,她一個出溜就自軟塌上滑了下來,噗通一下跪到了胤禛的腳邊,仰起頭,滿臉決絕,“妾身懇請王爺,將妾身與四阿哥遣到圓明園的別苑去吧。”
耿寧兒這番話一出,頓時引起了軒然之波。眾人都滿臉震驚的看著她,就連老四,此刻深邃的黒瞼中也布滿了驚詫與難以置信。
“你要離開王府?”
耿寧兒用餘光將四周人的表情都收進了眼裏,微微揚了揚下巴,唇邊漾起的詭笑一閃而過。
‘既然你以退為進對老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妄想以此喚起他內裏對你的那一點小小的愧疚之感。那麽我就憑他內裏對我與孩子們更劇烈的愧疚來跟你賭一把,看看最後,老四到底會選擇誰!’
耿寧兒微微的點了點頭,一臉不舍的對著老四道:“今日,李氏與嫡福晉都直指妾身恃寵生驕,目無尊卑,不守王府內的規矩。既然已是說到這個份上了,妾身多說無益,清者自清。隻是,臨走前,妾身想向王爺討個公道。”
“何事?你說。”胤禛臉色甚是陰鬱,挑眉問道。
“如今,紅鈺已夭,妾身也隻有弘晝這麽一個孩子了。想想,當他親耳聽到別人是如何非議,誹薄他額娘,親身經曆了別人是如何惡意中傷他額娘時,一向乖巧懂事的他怎麽能不動怒,不憤慨?他畢竟年紀尚幼,聽到那般的流言蜚語又豈會不在乎?受到如此的中傷,又豈會不心生鬱憤?我再試問下,哪個做人額娘的能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屢次三番的傷害?妾身不說,李氏告妾身摑掌她,衝撞嫡福晉,恃寵生驕之事是真是假,王府上上下下這麽多人看著呢。就說今日,李氏可以因為三阿哥之事不顧長幼之分,兩次對弘晝動手,若不是妾身及時推開了他,怕是王爺來時看到的就不會是妾身的頭破血流,而是弘晝了!”
“哼,耿寧兒你還真是巧舌如簧啊!”李淑翠冷笑了下,又對上首的胤禛說道:“王爺,明鑒。方才分明是耿氏她意欲取妾身的性命,您可是親眼瞧見她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了。”
想起方才耿寧兒那副狠厲的模樣,胤禛的劍眉蹙的更緊了。他低頭看向跪在腳邊的耿寧兒,目光深沉。
這目光中的深意,耿寧兒心下很是明了。
她知曉今日之事,老四必是清楚明了的很。所以她才沒有費力去向他去解釋,去證明自己。他之所以目光深沉的看向自己,歸根到底還是在探究她。探究為何溫婉如她的人,會露出那麽濃烈的殺氣。
所以,知曉他的疑點在哪兒,她隻需要替他解開疑惑既可。
“當時,弘晝差點受傷,妾身一時氣火攻心,蒙了心智,才會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事。倘若王爺因此要責罰妾身,妾身甘之如飴。但,若是再遇此類事件,妾身也許還會如此,隻因護子心切罷了。”
“哼,你也好意思說護子心切!”
“至少,自始至終我都沒對三阿哥出過手。”耿寧兒冷哼道。
“你!”
“行了!”老四不悅的低斥後,轉而看向一直未曾言語的烏拉那拉氏,深邃的不見底的眼眸裏,看不出任何的思緒,“蓮慧,你說說看?”
烏拉那拉蓮慧一看,這是一個除掉耿寧兒的大好機會啊!心下盤算來盤算去,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想要除掉耿寧兒的心在她的身體裏不住的呐喊著。於是,她把心一橫決定暫時先與李淑翠一起除了耿寧兒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再來慢慢收拾李淑翠這個沒腦子的東西。
盤算好了,蓮慧清了清嗓子,“王爺,依妾身來看,這李妹妹與耿妹妹都是護子心切,才會急火攻心失了分寸。隻是,有關耿妹妹與弘晝的流言蜚語確實太多了,若是繼續讓他們留在府裏,以後這般的鬧劇怕是要永無休止了吧。畢竟耿妹妹忍不得,咳,咱們也惹不得…所以,以妾身之意,不如就順了耿妹妹的心意,將她們母子倆送到圓明園裏養著吧。這樣,府裏也安生了,耿妹妹心裏好受了,自然也就安生了。如此辦,王爺你看如何?”
“你說的到是句句在理啊。若不是今個兒我已實現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到還真以為你是本著大局為重,才做出了如此決斷。”
胤禛忽然的話風一轉,搞得在場除了耿寧兒以外的眾人都不知所措了起來。而烏拉那拉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一切,滿麵疑惑的驚道:“王爺?”
“哼!李氏尋釁滋事,挑撥是非,妄造傳言,當仗責二十!”
老四話音還為消散,李淑翠就驚聲尖叫了起來。
“王爺,您怎麽能如此偏頗?明明是她耿賤人動手打了我,明明是那野種對弘時先動的手。您卻如此的厚此薄彼!王爺,您論斷不公,妾身不服啊!嗚嗚嗚…”
‘啪’
老四一個揚手就給了李淑翠一個狠狠的耳刮子,陰鷙的氣息圍繞著他整個身子。隻見他一麵悠悠的收回自己的手,一麵輕輕的磨搓著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冷聲道:“口出惡言,當眾汙蔑本王,再加二十板子。來人,給我將這妒婦拖出去。”
“喳。”
“王爺,王爺您怎能如此對待妾身啊!妾身為您綿延那麽多的子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怎麽能因為耿賤人,就不顧我們多年的情義啊!王爺…王爺…”
“阿瑪,嗚,弘時知錯了,弘時知錯了,求您就網開一麵,饒了我額娘她吧。她都是因為要護著孩兒才會如此的。阿瑪,孩兒求您了,您就饒了我額娘這一會吧!”
垂瞼看了一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弘時,胤禛又側眼看了看腳邊緊緊相擁著的母子倆,再次開了口。
“李氏教子無方,自今日起,沒有本王的允許,不得出現在三阿哥的麵前。三阿哥,交由耿氏代為教養。”
“王爺…”
“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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