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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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麵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清亮男童音自涼亭中傳出,一首《錢塘湖春行》朗誦的極其富有韻律。與男童隔桌對坐的,是一個身穿湖藍色繡銀色蘭草旗裝的女人。此刻的她,一手捧著書,一手托著下頜,滿顔寵溺的看著對麵的男童,一雙狹長的星瞼中滿是憐愛。

    “額娘,這《錢塘湖春行》寫的當真好,可是把西湖的旖旎與綠樹楊柳蔭下的白堤寫的活靈活現呢。”

    伸手拿起桌上的絹子,耿寧兒眉眼彎彎的給兒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晝兒,這是想念杭州府了?”

    “確有些想念了,畢竟離開桃源村已經兩載了,兒子很是想念公公與婆婆,也不知現如今他二人的身子可還健朗?”弘晝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的娘親,眼裏的落寞之情更是一覽無餘。

    緩緩的起了身,耿寧兒走到了弘晝跟身畔,輕輕的撫/摸他的頭,撇頭遠望道:“額娘又何嚐不想念在桃源村的日子?閑淡幽心,無欲無求,怡然自得。”

    “福晉……”墨玉腳下生風般的一麵向著涼亭內的耿寧兒走來,一麵低喚了一聲。

    轉身看向墨玉,瞧出了她臉上的不耐與鬱色,耿寧兒便了然的一笑,並對著她柔聲道:“怎的,今個兒又來鬧了?”

    “福晉明察。”停頓一下,墨玉雙眉緊蹙看著主子,不快的啐道:“她也就會趁王爺不在的這會子,才敢如此猖狂。明明王爺已然下令不許任何人來圓明園打擾您調養的,她還隔三差五來找不痛快,也不知是怎麽想的?”

    垂首看了看身畔一臉憂心衝衝的兒子,耿寧兒拍了拍他的肩,“晝兒,再有一刻是不是就該與師傅去學騎/射了?還不快去準備?”

    “可是額娘,嫡福晉她……”

    耿寧兒嘴角輕揚,看著她的兒子一臉的慈愛溫婉,“此事無需你掛礙,還是前去準備吧。”

    “……”本還想說些什麽的弘晝,看著娘親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再想到那人來園子裏鬧,結果往往是費力不討好不說,最後總歸逃脫不了阿瑪一番責難。想到此,他也就不再憂心,而是乖順的朝著耿寧兒行了禮,恭敬的回道:“是,兒子知曉了。”

    “嗯,那便快去吧,莫要讓師傅等了。”

    “是。”

    應完了娘親的話,弘晝變乖乖的退了出去,爾後便向著馭勝圓奔了過去。立在亭中,看著弘晝漸行漸遠的背影,耿寧兒冷哼一聲,“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呢,也不怕再被王爺罰抄寫家規。”唇邊的溫婉轉瞬間就變成了冷笑,連帶著清泉的聲音都透著陣陣寒意,“今個兒又找的什麽由頭?門房竟然沒能攔下。”

    “今個兒是帶著德妃娘娘的旨意來的,所以門房那邊……”

    “嗬,都搬出德妃來了,看來這一年多王爺不再踏足王府之事,是著實讓府裏的人心生不安呐。要不依她的性子而言,怕是不會尋求德妃的幫助,畢竟她二人之間也並非毫無間隙。”

    “福晉說的是。隻是,此次怕是王爺也不能拿烏拉那拉蓮慧如何了?”墨玉抑鬱道。

    黛眉微挑,耿寧兒有些疑惑的瞧了一眼墨玉,“哦?”

    “德妃娘娘傳話來,說過幾日萬歲爺要到圓明園遊玩,要烏拉那拉蓮慧前來準備並留下與王爺一同伴架。”

    “原是如此,看來二人這是沆瀣一氣了。也罷,我就且看看她要唱哪一出吧。”

    耿寧兒搭著墨玉的手,神色自若的走出了涼亭。而另一麵,終於能夠進駐到圓明園內的烏拉那拉蓮慧端坐在碧落院內的堂屋裏,冷眼瞧著自己的大丫頭紫菁替她調/教園裏的下人。

    她就是要這些下人知曉,誰才是雍親王府真正的主子。竟敢為了耿寧兒那個賤/人五次三番的阻攔她進入圓明園,今日就要那些個不分尊卑的下賤坯子們好生看看,不把她這個嫡福晉放在眼裏之人的下場!

    於是乎,碧落院內一時哀聲四起,安溪院內卻是一派悠然自得,兩院之間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午時即過未時初到,胤禛黑著一張臉回到了圓明園。得到消息的烏拉那拉蓮慧本已做好了一切準備欲要迎接老四的怒火,然而,老四卻沒有踏足她的碧落院反而是一回園子就去了耿寧兒的安溪院。這讓烏拉那拉蓮慧在始料未及的同時,不禁愈加的失望連連。

    安溪院

    胤禛擁著耿寧兒,聞著她發間傳來的那特有的青草香氣,在她耳旁低聲道:“寧兒,這些時日恐怕要委屈你了……”

    聽出了他言語間的為難之意,耿寧兒言笑晏晏的抬手覆住腰間的雙臂上,柔聲道:“王爺無需掛懷妾身。既是聖上要到圓明園遊賞,她畢竟是您的嫡福晉,當是在園中伴架。”

    “隻是……”

    胤禛雖是一副欲言又止,然,耿寧兒卻當即明了他話裏的深意。惻盼回首,狹長的星瞼中映射出他深邃黑亮的雙眸,唇角一勾,臉上便綻放出絢麗的燦笑,“想當日您為了妾身能夠好生調養身子,不惜帶著妾身與晝兒一同搬到這圓明園內,過著妾身一直向往的男耕女織的恬淡生活。再來,因擔憂眼疾未愈而終日陪在妾身身旁,為求治愈妾身的眼疾而遍訪名醫,這些妾身都是看在眼裏的。如今,妾身眼疾已愈,身子更是見好,也是時候輪到妾身向您施以回報了。”

    耿寧兒的一襲話並沒有什麽華麗的辭藻,濃烈的情誼,然而確是實實在在的戳中了胤禛心中的柔軟,也溫暖了他。收緊自己的手臂,胤禛將下頜擱在懷中人的肩膀上,深邃的不見底的黑眸中,此時溢滿了濃濃的情動。撇首,輕咬她那小小又甚是白皙的耳垂,低低的又透著幾分沙啞聲音傳進她的耳裏,“你總是這般的善解人意,我才會如此的放不開你。”說罷,胤禛一個彎腰一個用力,便把耿寧兒橫抱了起來,走向了臥房。

    ***

    翌日一大早,烏拉那拉蓮慧便巴巴的趕來到了耿寧兒的安溪院。

    踏入堂屋,烏拉那拉蓮慧連忙上前一步向坐在臥榻上,專心致誌與耿寧兒對弈的老四俯身行了禮,“妾身給王爺請安了,王爺吉祥。”

    老四盯著跟前的棋盤,揚了揚手,示意她起身,對她卻不發一言。於是,烏拉那拉蓮慧狠狠的挖幾眼與老四對坐的耿寧兒後,這才施施然的起了身,“王爺……”

    餘光瞟了一眼下首的烏拉那拉蓮慧,又瞄了瞄身前的胤禛,心下轉了轉,耿寧兒的嘴角便扯出了一抹甚是恭敬溫婉的笑容,“妾身這幾日身子不爽利,都窩在安溪院內,知曉嫡福晉您進了園子,也未能前去向嫡福晉您請安,還望嫡福晉寬恕妾身不恭之罪了。”說罷,耿寧兒就假意的想要從榻上起身。

    “耿妹妹……”

    “蓮慧一早便知曉你身子羸弱,又怎會怪罪於你?行了,身子也沒好利落,也就別起身了。”

    胤禛垂頭看著麵前的棋盤,隨意的說著,然而,於烏拉那拉蓮慧來說確是如利刃一般直至她的心窩。麵色異常難看的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烏拉那拉蓮慧看向耿寧兒的目光裏流露出滿滿的不甘與屈辱。

    咬了咬下唇,看著從自己進門到現在一眼都沒看過她的男人,蓮慧拚命的壓抑著心間攢動的怒火,臉上更是扯出了一抹極為不自然的僵笑,對著上首的耿寧兒言道:“王爺說的是。既是耿妹妹身子不適,自然無需多禮。”

    “那妾身就謝過嫡福晉了。”

    “妹妹當真客氣了。”

    胤禛把玩著手中的黑色棋子,劍眉微蹙,“還有何事?”

    “啊,想必王爺也聽說了聖上過幾日要到圓明園遊賞。德妃娘娘特地叮囑妾身前來好生準備接駕,所以,妾身這會兒前來,是想要與您商討下接駕的事宜。”

    說到要給康/師傅接駕之事,烏拉那拉蓮慧不禁揚起了下頜,臉上更是流露出了驕傲的神色,看向耿寧兒的目光都帶著十足的挑釁意味,嘴角處的輕蔑之意更是一閃而過。

    “此事就交給寧兒來辦吧。”

    身體微怔,烏拉那拉蓮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目不可置信的盯著上首的老四,尖聲喊道:“王爺!”

    “怎麽?你有異議?”胤禛轉首,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看向下首的烏拉那拉蓮慧,低沉的聲音裏好似隱隱的透著些許的怒意。

    知曉自己這會兒怕是又觸了老四的黴頭,烏拉那拉蓮慧趕忙輕咳了下,緩了緩神兒,對著他笑道:“妾、妾身豈敢?隻、隻是德妃娘娘那兒怕是不好交差……”

    長而卷曲的睫毛微垂,胤禛眯起了眼,“額娘那裏自有本王來說。”

    “是……”

    “還有何事?”淩厲的目光投向烏拉那拉蓮慧使得她的身子下意識的顫抖了起來,但為了守住自己作為嫡福晉的臉麵,她仍是咬緊了牙關,哆嗦著說道:“也沒什麽大事,隻是萬歲爺差我阿瑪先送些東西過來,怕是過會兒就要到了。”

    手指一頓,淩厲的目光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則是使人難以捉摸的神色,“哦?既是費揚古大人親自前來,那本王應當好生招待才是。”說罷,老四便伸直了盤坐的雙腿,爾後,自榻上起來,向著堂屋外走去,走到到蓮慧的跟前,他停駐了一下對她道:“去碧落院。”

    “是。”

    對著身前的背影回話後,蓮慧轉身瞧了一眼耿寧兒,小聲啐道:“卑賤的東西,就憑你,也想跟我鬥!”說罷,她便朝著耿寧兒揚了揚下頜,轉身去也。

    “福晉,她這也太欺人太甚了!”墨玉甚是不忿的啐道。

    轉首看向門外,黛眉緊蹙,耿寧兒暴戾的神色在狹長的星瞼中一閃而過,纖纖食指夾起白色的棋子,重重的落於棋盤上,發出厚重的‘啪’聲,“不論如何憐愛,終歸抵不過她背後的顯赫世家!”

    “福晉……”看著主子如此,墨玉心下不禁心疼了起來。

    “福晉,奴婢回來了。”影月一麵喊著,一麵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進了堂屋。

    見是影月回來了,耿寧兒眼中的厲色悄然間便消退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滿的急切,“如何?”

    “福晉吩咐的,影月都已辦妥了,您且寬心。”

    “那她過的如何?東西可有送到?可有被人發現?”耿寧兒追問道。

    “東西都已送到了,奴婢的輕功,您是知曉的,且著您又特意囑咐了莫要人發現,所以奴婢此次前去可是十分小心呢。至於那位,依奴婢來看,日子過的著實不好,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送到便好,期許這些能夠暫解她的燃眉之急吧。”

    “啊,對了,福晉,她拖奴婢給您帶回來了一封信。”說罷,影月便從斜襟處抽/出了一信封,並遞給了耿寧兒。耿寧兒接過信封快速的打了開,娟秀的小字赫然展現在了她的麵前。

    “寧兒,知道你平安無事,我就安心多了,但以後千萬別再給我送東西了,要是讓那些‘有心人’知曉了你與我之前有聯係,我怕你會有危險。我現在過得很好,日子雖然苦了一點,好歹還能挨得過去,你就別擔心我了。寧兒……其實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當年看著你墜落懸崖,我真的好恨我自己,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哎。其他我也不多說了,如今正值九龍奪嫡的最後關頭,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至於我,就等著那一天來臨後,你我再相見之時吧。”

    攥著手裏的信紙,看著那有些犯皺的地方,耿寧兒知曉,她在寫這封信時,一定哭了,想起這些,她的眼眶也不禁濕潤了起來,“容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