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逢在鄴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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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逝世,卞夫人做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決定:命丁家兄弟在丁家闔棺停靈,直到曹操回來再行下葬。丁家兄弟自然是不敢不從的,隻好一直在家中擺著靈堂,日日供奉,好歹棺材是合上釘上了,不至於被屍臭侵襲。
可我隱約記得曹操後期據點在鄴城啊,萬一人家攻城之後直接住那裏了,不回來了怎麽辦?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九月,秋高氣爽的時節,曹操帶著一隊兵馬回許都了。
原來,八月的時候,他就帶兵攻下鄴城了。原本是想要就此在鄴城就此住下,隻派人來接家屬去鄴的。可雖然實際上他控製了冀州一帶,但還需要一個名份上的認可才算名正言順,因此,漢帝要封他做冀州牧,換句話就是曹操需要漢帝下旨封自己做冀州牧。理論上,他必須要回許都一趟受封。雖然天下人早就看出來漢帝的聖旨從來都不是自己在下,但該做的表麵功夫終究得做。
當我和抱著曹楷的孫敏聽到消息後掩著內心激動跑去卞夫人的住處時,曹操已然去了丁家吊唁,而且得知曹丕曹彰和任峻任先任覽都留守鄴城沒有回來......
卞夫人請求曹操為丁氏殯葬,曹操答應了,將她葬在了許縣的城南。曹家的小輩們盡管不情願,也都一個個的去了墓前盡禮。我和孫敏因為曾經去丁家侍奉在側而暗地裏受到了曹操的嘉獎。
我一早就知道,在這件事情上聽卞夫人的絕對不會有錯。
雖然對於丁氏的死,曹操始終沒有表現出過多哀傷的神情,畢竟丁氏是與他和離的女子,兩人已毫無關聯。可有些事情不言而喻,從鄴城歸來到丁氏下葬,短短幾日,曹操竟似老了幾歲。
這日,卞夫人派人召我去她院子大廳說話,到了那裏才發現哪裏有卞夫人的蹤影,隻有曹操一人坐在案前,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怎麽回事,就聽曹操渾厚又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聽說她去了的時候,你在身邊,可曾說什麽?”
我微微抬頭,見曹操似乎在低頭看著兵書,很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若果真不在乎,自然也不會特意找我來問這一遭了,我壯著膽子看向曹操,卻始終不是很敢說話。“一字一句的說,她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要漏。”曹操再次開了口。
我回憶當時情景,咬牙道:“夫,夫人說‘孟,孟德,我不後悔,不後悔!’話還不曾說完,夫人便已然去了。”丁夫人在喚曹操字的時候倒是並無疙瘩,實在是照規矩,我怎能那樣叫曹操?可他又讓我一字一句的話,一個字都不要漏,所以說話難免有些結巴。
曹操眼睛忽地一亮,喃喃自言自語道:“孟德......她臨終之時喚我孟德了嗎?”
我一愣,這特麽有什麽值得你老人家高興的?
曹操又放下手中的竹簡,神情頗為認真,“依你在她跟前所看,她所說的不後悔指的是何事?”
曹操大概想問丁夫人的意思究竟是“孟德,我不後悔此生嫁與你!”還是“孟德,我不後悔當初離開你!”吧?
我低頭擰著手指,就當時的情況而言,我個人覺得應該是指不後悔當年和曹操離異啦,即便孤苦度日她也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啦,但是話能這麽說嗎?
躊躇了半日,我終究還是沒勇氣直接說,借著換氣的空當婉轉地想了個說法,“也許,是指一生中沒什麽事是值得夫人後悔的。”
其實也並沒有多婉轉......在這件事上,曹操大概更想聽真話。
“這果真是她的脾性!”曹操苦笑了兩聲,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想必是頭風病又犯了。
我試探性的上前兩步喚他,“阿翁......”
“無事!”曹操擺手,“咱們家要盡數搬去鄴城,通知他們早些作準備。”
“諾!”臨走之前,我終究忍不住問了一句,“父親大人,所有人都還好吧!”
“嗯!”曹操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
我見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多問,便向後退去。
所有人都好,真好!
公元204年,即建安九年,九月,曹操擔任冀州牧,將政治中心逐漸遷往鄴城,置少數官員滯留處理許都事務,“監管”漢帝。
大大小小的木箱幾乎將許都的司空府搬空,長長的馬車隊伍承載著曹操的各路姬妾兒女,大半個許都都是司空府的婢子仆從,整條街上傳著的都是曹司空擔任冀州牧遷徙鄴城的消息,大概曹操要的就是這樣的天下皆知吧。也不知道此時在宮裏的漢帝劉協是在慶幸曹操離開許都,還是該懊惱曹操幾乎留了座空城給他呢?
曹丕沒舍得帶去鄴城的各類藏書,他的詩稿,他特別喜歡的幾件衣裳,我都一一替他收拾了帶著。待到上了馬車之後我才想起當年來鶯兒送我的那個琵琶忘了拿了,又不大好意思回去拿,隻能想著以後有人回許都托人順手帶一帶,或是自己有機會再回許都來取吧。
由於不是行軍打仗,不需要日夜兼程,再加上攻下鄴城,曹操心情不錯,一路行行停停的,用了將近十日才到了鄴城外城三十多裏。
馬車還在滾滾前行,孫敏將雙手置於曹楷腋下,使他立於自己膝上,“阿楷,你還不曾見過父親,如今心中想來十分歡喜吧?”
不過幾個月大的曹楷哪裏聽得懂?隻不理她,一味地咬著手指。
“恐怕不是阿楷歡喜,是你歡喜才是吧?”我一麵調笑孫敏,一麵伸手在曹楷臉上輕捏了一下。
“那又如何?”孫敏嘟嘴哼了一句,“難道你便不想二兄嗎?”
“想他作什麽?”我轉頭笑掀開側邊車簾,觀賞著車外風景.如今正是午間,日頭懸掛半空,鄴城的郊外似乎沒有戰爭擾亂的痕跡,偶爾還有打獵砍柴的農夫和送飯的婦女路過,百姓們過著他們自己的日子。
“阿楷啊,你伯母在教你成語呢,你可該學會了什麽叫‘口是心非’!”一旁孫敏的笑聲飄入我耳中。我隻不理她,一味地看著外麵。
這時候車外馬夫“籲”了一聲,馬車驟然停了下來,我和孫敏不由地向前一衝,曹楷嗚嗚地哭了起來,護子心切的孫敏一麵將孩子橫放於膝上細心安撫,一麵掀開前簾,不滿地責問馬夫:“怎麽回事?”
“是二公子三公子他們出城前來迎接司空和夫人。”那馬夫低頭回道。
我伸出半個身子從側簾向馬車外麵飛望,卻隻能瞧見前麵一輛輛馬車和停在原地的士兵,隻好無奈回身。又聽一旁孫敏撲哧一笑,“有人不是說不想的嗎?”
“我是想看看我阿翁和弟弟們來了沒有?好久沒見到他們了。怕是長高了不少。”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才繼續輾轉前行,想是曹丕曹彰在前麵和曹操卞夫人等見過麵了,敘過父子之禮了。
待抵達鄴城之際,我側身卷簾而望,想要看清楚這個陌生的地方,很奇怪,戰後似乎恢複的很快,城中男女老少,提兒挈女的百姓們在一旁夾道歡迎著曹操。
也許當年袁紹回去鄴城的時候,大家也是這麽歡呼的,鄴城易主,對於普通百姓而言,該怎麽活卻還是怎麽活,並無多大區別。
忽然,一匹紅棕色的馬擋住了視線,接著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俯下身來,側趴在馬背上,淡淡地笑著。心跳有一瞬間的暫停,一時間我似乎連怎樣呼吸都快忘記了,曹丕竟然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出現在麵前。他的麵色似乎不大好,臉也好像瘦削了些,是生病了嗎?還是戰場上受過傷?
我一個激動,掀簾而出,腳下布履一滑,搖搖晃晃地站在車轅之上,趕馬的車夫一驚,急忙喝了一聲,又一勒馬韁,馬車這才穩穩當當地停住。
“誰讓你這樣出來的?”曹丕停馬在車旁,慍怒地一勒手中韁繩。
這是九個月沒有見麵,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怔住了,望著眼前這個高大的藍衣少年,不禁有些狐疑,他,還是我認識了八年的那個曹丕嗎?
四周的百姓一片竊竊私語,“這女子是誰......”
我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是東漢末年,對於普通女子來說也許拋頭露麵,直當當的站在車轅之上算不上什麽,可對於曹司空的兒媳婦來說,這大概是一種驚世駭俗的行為。我假作淡定地想要轉身回車,曹丕卻伸出了手臂,“過來!”
“這裏是街上!”我低頭望了望周圍,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剛才是有多麽丟臉了。
“你還知道這裏是街上,剛才多危險知道嗎?”他挑眉反問,又輕聲道,“放心,父親他們都回府了!”
我一咬牙,將手遞給他,他用力一拉,我跨上馬匹,便順順當當的坐在了他的身後,雙手摟著他的腰不敢放手。
“子文呢?”這時孫敏抱著孩子探出頭來,尋找曹彰。
“跟父親他們先回府了,你一會兒就能見著了!”曹丕同孫敏說完話,也顧不得街上眾人的引頸側目與竊竊私語,手握馬韁調整方向策馬前行。
我靠在他的背上,鼻子一酸,想說的話隻便成了六個字,“子桓,好久不見!”
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這樣高大了呢......我從來都覺得,他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嗯!”他一隻手握著馬韁,另一隻手覆著我環在他腰上的手,淡淡地道了一個字。
“你瘦了不少,臉色也不大好,是受過傷還是生病了?”我偷偷在他後襟上蹭掉了點一時沒忍住的淚水。
“好端端地咒我作什麽?”他側頭嗔怪。
不知道為什麽,長時間不見,我忽然變得不大會說話而已,“真的沒什麽事嗎?”
“軍中有華佗,能有什麽事?”他大概是覺得我的擔心太過多餘,夾緊馬背,更加快速的騎馬前進。
“去哪裏啊?”我閉眼死拽著他的衣服。
“回家!”又道:“以後別穿這件衣裳。”
我低頭瞧了瞧,我身上穿的正好是伏皇後所贈的那件以青色紋飾為邊緣的淡紫碎花深衣。頗為不解地問他:“怎麽了?”
“當年董貴人死的時候,就是這同樣款式的衣服,我記得清楚,伏氏大約是存心想寒磣我。”曹丕對於我們在許都發生的事倒是很了解。
皇後,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繞了一圈,原是想要通過我警示曹丕當年的事。雖然這衣服伏皇後給我的時候確定是嶄新的,但一想到是董貴人同款,我也起了幾分雞皮疙瘩了。
攻下了鄴城,尚未來得及營造新居,曹操幹脆一麵派人擴建鄴城,一麵直接入住了袁氏府邸,改頭換麵,又變成了“司空府”,好在袁紹府邸比起許都的司空府來,隻大不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