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三十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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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道:“父親不在府中,便是母親與我做主,母親素來仁厚,對府中上下,概一視同仁,不願苛責,是望你們能上行下效,彼此溫和待人,府中才和睦,外人誰見了都能曉我護國大將軍府的謙禮,方不辜負聖上隆恩,不辱沒祖宗門楣。但闔家上下,人員繁雜,難免有人不受約束,此禁酒令原是為了整治府中無事便吃酒躲懶之歪風,有言在先,全府上下禁酒,一有發現,任何人一概罰軍棍三十,而今宇少爺知之而犯,母親一心為了將軍府操勞,無暇分身,是我這個做嫡姐的教導無方,這三十軍棍,我代其受之。王統領,開始吧。”說著,江樓月轉身,背對著王東破。
“二小姐,這……”王東破低聲道。
江樓月一動不動。
外麵看著江武堂裏情形的眾府兵,一時猶豫著要不要衝進來,卻被領隊們止住了。府兵們順著幾名領隊的視線看去,是夫人來了。
蘇弗帶著紅釵站在江武堂外,卻未進去。
王東破緊緊地握了握拳,隻怕在二小姐讓他去取軍棍來時,就已打定此主意了,若讓別的府兵去取軍棍來打二小姐,那怕是萬萬不敢的。王東破不由苦笑著,即便是他,這手也下不去呀,二小姐身體未愈,他若是敢把她打出什麽好歹來,等將軍回來,他不脫一層皮才怪。王東破心道,二小姐啊,您這是在要我的命啊……
但王東破卻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見著江樓月堅定不移的背影,明白了其決心。
若非經曆過戰場鐵血的洗禮,這隻是一位少女的曼妙背影罷了,然而此刻他眼前的,是一位雙肩能扛起整個將軍府的將門嫡女,能笑傲沙場的軍中女將。
這就是江家兒女該有的風骨!
王東破拿起軍棍,道了聲“二小姐,屬下得罪了”,第一棍就打了下去,絲毫都沒有放水。
門外空地上站著的蘇弗,見著這一棍下去,身體不由跟著顫了顫,但不曾眨一下眼睛,不曾上前一步,不曾開口阻止,隻是看著,看著她女兒挺直的背脊。
一棍棍接連地打下去,江樓月後背的衣衫有些破了,見了血便紅成了一片,分不清哪裏是衣服,哪裏是血肉。
江樓宇站在原地,想動卻動彈不得,雙腳似被死死地釘在了地上。每打一下,他就跟著顫一下,像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一樣,隻雙眼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為什麽被打得這樣,這個二姐還可以站著一步都不動呢,還是挺立得筆直,沒有發出半點呼痛聲。他看著她的半個側麵,她臉上仍是平靜,仍是毫無波瀾,仿佛背後的棍子,根本就不是打在她身上一樣。
他聽說,他這個二姐如何巾幗不讓須眉,在戰場上英勇殺敵。
他聽說,他這個二姐如何冷酷鐵血,手下的人但有違命者決不輕饒。
他聽說,他這個二姐如何**絕時文武全才,頗有大將之風。
他以前不信,那些人必是誇大其詞,他才是爹唯一的兒子,二姐到底是個女子,將來隻能相夫教子,不然旁人也不會總在一番讚歎後,加上一句“可惜不是男兒身”。
現在他信了。
他開始明白,為何爹對二姐如此看重,為何府中府兵對她唯命是從不敢違逆,為何一跟她比他就黯然失色。
最後一棍打完,王東破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肩膀鬆弛下來,對著江樓月的背影道:“二小姐,三十軍棍,罰畢。”
江樓月轉過身來,除了麵色有點蒼白,和額上有著點薄汗外,平靜如常。
“王叔。”江樓月甚至還微微笑了笑,溫和地道,“辛苦你了。”
王東破聽了此話,額上簡直也要冒冷汗了,隻得一本正經地道:“奉二小姐之命,不辛苦。”
江樓月道:“門外府兵不在演武場訓練,想是本領夠了用不著訓練了,稍後王叔帶人跟他們切磋一下,讓他們指點指點。”
這一次王東破應得格外迅速,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門外眾府兵,哼哼,敢瞧二小姐的熱鬧,在她解氣之前,你們就好好“享受”吧。
江樓月又道:“李嬤嬤年紀也大了,便出府養老去吧,桐影明日去賬房支五十兩銀子,給李嬤嬤送去。”
李嬤嬤施了一禮,領了命,桐影也應下。
江樓月最後才看向江樓宇,“宇兒弟弟回吧。”說完,她不再停留,往門外走去,身後桐影趕緊跟上。
桐影見著江樓月背上的傷,眼圈紅紅的,方才一直忍著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勸阻小姐。跟著一徑回了房中,她再也忍不住,兩行淚滾珠兒似的掉。但很快,她就擦了幹淨,著手為小姐清理背上的傷。她跟著小姐不光學毒術,簡單的醫理也是學了的。
江樓月在凳上坐了,桐影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開她背上的衣服,碎爛的布料跟血肉粘在一起,難免會扯動到傷處,江樓月卻隻是緊抿著唇,一臉沉肅,跟軍棍打在背上時一樣,連眉也不皺一下。但桐影從她緊繃的身體知道,小姐並非不痛,隻是這樣的痛,能忍耐著不為所動。
桐影的聲音比手上的動作還要輕柔,“小姐,這裏隻有我,你可以叫出來的,沒有什麽關係。”
江樓月微微笑了笑,襯得又蒼白了些的臉有幾分虛弱。“這點傷我就喊痛了,那六年軍旅豈非白過,戰場可不白上了?”江樓月帶著點笑意道,看樣子這傷對她確實沒什麽影響。
“快點弄,這樣光著怪冷的好不好?”江樓月道。
桐影心裏歎了一聲,小姐你怎麽還能開玩笑?但她果真絲毫不遲疑,動作迅速地清洗、上藥、包紮。
“小姐,若是孟公子知道你受傷了,會心疼的。”桐影一邊包紮著,一邊道。
江樓月睨了桐影一眼,怎麽突然說起他來,什麽心疼不心疼的,多管閑事。
桐影看著江樓月的眼神,大概猜到後者眼裏是何意思,擺著頭一副“就算你不承認我也知道”的樣子。
江樓月懶得理她,催促道:“好了沒有,我教你的都學到哪裏去了?”
桐影道:“小姐,你怎麽也不替我想想,我從小到大,雞都沒殺過一隻,見著你一背又是紅腫又是血糊糊的樣子,我能這麽快上好藥,手都不帶抖一下的,已經很不容易了好麽?”
江樓月挑了挑眉,沒再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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