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不是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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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澈宮的小花園裏,花草幽香讓人沉醉,伴著燦爛的陽光底下幾聲清脆的鳥鳴,甚是愜意,若是連這熱氣也散一散,那就再好不過了。
趙遣鹿站在花圃邊,負手而立,閉眼迎著陽光。陽光柔柔地灑在他的側臉上,他嘴角那絲輕微的弧度,也似被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柔和。
江樓月收回自己的視線,自認不是個貪戀美色之人,也不知是不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每次看這位南邦第一美男子,似都能看出不同的味道來。
她的心底,並非沒有隱憂。這位太子殿下,即便她已經挺了解的了,卻遠不能說已能將他看透。
有一次趙遣鹿得了閑,拉著她下棋,兩人下過一局,起初她是穩占上風,下到後麵卻輸得不輕。她的棋藝她自己是知道的,唬唬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遇上高手就成了棋藝不精,按說既然熟讀兵書,擅排兵布陣,這棋藝應是不會差到哪兒去,她卻不大擅長,枉背著個文武雙全的名兒,琴棋書畫裏,隻精於書,丹青之道也還不錯,前兩者平平。
下完那一局,她有點驚訝地抬頭看著趙遣鹿,“你這棋,殺氣太盛。”
趙遣鹿卻隻是微微笑了笑,眼中一派平靜。他素日裏深藏不露,但他通身殺伐之氣的模樣,才是她熟悉的那個戰場上的妖魔將軍。
“說不定是因為,我生在七月十五呢?”趙遣鹿道。
“你想說你是厲鬼轉世不成?”江樓月道。
“說不定啊。”趙遣鹿道。
在那邊的江樓月轉開視線後,花圃前的趙遣鹿卻瞥了瞥她,他那雙薄而誘人的唇幽幽地露出一個淺笑。即便這是一座冰山,他也要將其融化。
他回神時,發現江樓月已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兩人並肩站著,麵朝著陽光傾灑的方向,她問道:“你當初,究竟是為何選我做你的王妃?”
趙遣鹿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若我說我自己也不清楚,你可信?”
她沒說話,這個解釋,想來是真的,她相信某個時刻,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但這一切,都是從赤虹任務失敗開始。
看著她時,趙遣鹿很想就這麽留住自己的心跳,長長久久地留著。
江樓月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湊近趙遣鹿的衣服上,輕蹙了眉,直起身來,抬頭看著他道:“你昨晚受傷了?那些人根本沒靠近你啊。”
“不是受傷。不過你這鼻子,是不是太靈了?”他無所謂地淺笑道,卻沒說出身上有血腥味的原因。
所有得到的,都是犧牲與失去換來的。
比起在梅林見到的他,他看起來瘦了不少。即便再強健的身體,都擋不住病痛的侵蝕。而折磨著他的,還不止如此。
趙遣鹿不發一語地離開了香澈宮,江樓月凝眸,並未跟上去。
暗處的木遠瞥了一眼江樓月,立即看向走遠的主子,眼中透著擔憂。他猶豫著,要不要現身,請太子妃去看看主子,後者服藥,難有準時之時,方才主子離開前的模樣,看起來有點異樣。
趙遣鹿鎮定地回到自己的寢宮,屏退了所有宮人,殿門緊閉。
他又感到了腦袋的暈眩,不禁抱了頭,痛苦地往後退,撞在案上,他猛地回頭,雙手將案上的所有東西一並嘩啦地推到了地上,茶杯碎裂,壺中的茶水灑了大半,浸濕了一片,茶葉積在地毯上,破了的壺口還在慢慢流著茶水。這是夕加的眉寧白茶,散發著熟悉的草木清香,但此時,他喜歡的這種淡淡苦香,聞來卻像是毒藥一般。
他睜開眼,眨眼,眼前卻幾乎一片黑暗。之前才享受過燦爛陽光的身體,此時隻覺周身都在驚鸞。他伏在地上,忍耐地顫抖著。
這病已算積年,跟在趙遣鹿身邊的心腹都暗自憂心。淑妃娘娘已暗示過多次,讓太子早日有子嗣為好。
月光繾綣,灑進房來,一片寂靜又亂糟糟的殿內,趙遣鹿伏在那裏已三個時辰,一動不動地像是如此就睡著了。門依舊禁閉,未經傳喚,無人敢進。
不多時,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適應了一下房中的暗,又能正常地視物了。他心裏很有幾分欣喜,還沒真的瞎了。他輕嗅了嗅,周圍彌漫著似濃似淡的血腥氣,身上像是被瀝了一層血,低頭看著腳下,一個人伏著的模樣的血印子擺在地毯上,血似凝非凝,感覺紅得有些發黑。
誰都看不出,他眼中是何情緒。他依然長身而立,道:“清理了。”
他身後的空中有風聲,不止一道。他一邊往裏走,一邊聽著身後傳來暗衛們清理時發出的輕微響動。他眼中平靜,麵上的月光似一層薄霜。
漸漸地,香爐中獨特而熟悉的幽香終於彌漫在了殿內,他身上的血腥氣似乎也沒有那麽濃鬱刺鼻了。趙遣鹿走到裏間的浴池邊,脫下了身上已經滿是血跡的衣裳,把自己放進了柔和溫泉水的包裹中。黑暗中他不點燈,蒼白的臉經熱氣蒸過後,還是白得沒甚血色,換做是誰一發病就這般失血,臉色都會蒼白得跟屍體不遠了吧。此時他身上一點也不冰冷,他唯有發病時,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有溫度的活人。
這世上,能讓人孤注一擲的,除了愛,隻有恨了。
木遠最終還是沒擰過自己的擔憂,未經主子吩咐,就現身出來,在江樓月麵前單膝而跪地道:“娘娘,請您去看看殿下,殿下病情發作了。”
過了一會兒,江樓月才道:“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木遠略一猶豫,“是。”他應著站起身來。
“我稍後就去看看。”江樓月平淡地道。
木遠滯了滯,又隱匿了起來。
江樓月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獨自向太子寢殿走去。來到緊閉的殿門前,附近一個宮人也沒有,殿內黑乎乎的也未點燈。她沒敲門,沿著殿外走了幾步,隻聽見裏頭靜悄悄地,有細細的水聲從浴池那裏傳來。她腳步頓住,聽著站了一會兒,轉身仍是輕輕地往回走,就這麽路過了殿門,終沒有叩響。
趙遣鹿雙臂搭在池邊上,牙咬得緊了些,眼神被繚繞的煙氣遮住,辨不清其中意味。
他心裏隻是想,她什麽都分得清清楚楚,該死的,分那麽清楚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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