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積年累月之下，水滴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深坑。視線隨著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一路向前延伸，能看到一條爬滿了青苔、潮濕的石廊，盡頭處一片漆黑。

    龍女緩緩低下才抬起不久就覺得吃力的腦袋，她被束縛在一座十字架上，渾身****，遍布傷痕，有的地方血漬已經發黑相互糾結在一起，完全沒有了當初清冷高貴的模樣。她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氣，雖然身體自愈能力強大，但是對方下手也不輕，內傷久久不見好轉，隻要稍一用力呼吸胸腔就疼得厲害。

    幾天前，龍策親眼看見龍女進入父親所在的臥雲殿，卻疑惑沒有再見她走出來，他不會想到這個在他看來深受父親器重的女子會被關在這麽一個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如果讓他知道了，心中對龍女身份的好奇估計會讓他發瘋。不過這並不是龍女會關心的事情。她嚐試著開始運轉靈力，但是靈識之海剛有所動靜，全身的經脈就開始劇烈顫抖從而引發全身性的疼痛，疼得她恨不得就此死在這裏！

    意識恍惚中，腦海裏響起了玄楹不屑的聲音：你能夠短時間內使用魂力應該是用了龍族的某個秘術。

    像這種秘術損人不利己，看在你自毀根基、命不久矣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秘術……

    在龍女的記憶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兩個字，隻知道這是她從小就開始修煉的法訣，龍族族長告訴她這叫“提靈術”，以提前感受高境界來促使修煉的速度。雖然每次使用提靈術，身體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虛弱期，但這麽久以來並沒有出現什麽大問題，而她的修煉速度也確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其他人在她這個年齡，鮮少有進入靈修期的。

    就算始終隻能行走於黑暗之中，她也曾為自己的這個小小成就而自豪，這是那些痛苦歲月裏為數不多的快樂。然而，這份脆弱的快樂卻被硬生生撕碎，蕩然無存。

    瘋龍，秘術，龍姑蘇……好多東西都混雜在了一起，這讓龍女相當苦惱，她感到彷徨無助。那個叫龍姑蘇的少年，第一次遇見就覺得親切，忍不住就想靠近他。可是她的任務是奪走瘋龍，那似乎是龍姑蘇不願意見到的。第二次是在無盡之海，她與他難得和諧地共處，可她卻害怕地想逃離。

    自己到底是誰，瘋龍又是誰，為什麽她和瘋龍長得很像。

    龍姑蘇呢，他和她又是什麽關係，為什麽她會莫名地想要靠近他。

    還有秘術，難道龍族族長一直在騙她？

    龍女痛苦地想要捂住腦袋，可是雙手卻被鐵鏈牢牢困住，鐵鏈相互撞擊的金屬聲在整個地牢裏回蕩。

    “啊……”龍女發出壓抑的低吟，一對黑色肉翼掙紮著想從她纖細的後背冒出，雖然全身劇痛，雖然靈識之海幾近崩潰。

    龍女也不想就此停下，她太需要發泄了，她想要知道一切真相！掙紮中，龍女沒有察覺到盡頭處響起的腳步聲，直到腳步聲來到了眼前，她才驚覺。黑色肉翼倏地收回，她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傷口處疼得發癢。她抬起頭，來人看到了她慘白的麵容，和迷惑的眼神。不過這與來人都沒有關係，兩個人不過都是掙紮在生死邊緣的可憐人罷了。

    “吃飯了。”

    “龍不再！你知道瘋龍對不對！你知道我和龍姑蘇的關係對不對！你什麽都知道對不對！告訴我啊！”龍女突然不顧形象地怒吼道，再次將鐵鏈掙得叮當作響。

    站在龍女麵前的是一個身材瘦弱，麵色不比龍女紅潤到哪裏去的人族，很奇怪，為什麽龍族族長的寢殿下會有人族出現。不過對於龍女來說，她對這個人族比對龍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熟悉，因為每當她惹怒龍乾被關到這裏來的時候都是這個叫“龍不再”的人族照顧她。

    “吃飯了。”

    龍不再好像沒有看到龍女過激的反應，麵無表情地重複道，還把手裏端著的飯碗往前推了推，一直推到龍女嘴邊。

    龍女下意識地垂眸去看，和往常一樣，是涼的。

    噗！

    龍女口吐一股黑霧籠罩了飯碗，龍不再嚇了一跳連忙縮回雙手。隻見那黑霧中的飯碗不但沒有掉下去，反而往上升起，可以看到黑霧正在一寸寸腐蝕飯碗光滑的表麵，須臾間，飯碗和裏麵涼透的飯菜都消失了。

    龍不再的臉色愈發蒼白，注意到龍女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你……你不能傷害我，我隻是來送飯的。”

    龍女一直盯著龍不再，直到龍不再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隨即自嘲一笑。

    嗬，我與他過不去又有何用，他不過是個比我還要可憐的人。

    不，我有什麽資格說他比我可憐，現在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可不是他。算了，不為難他了，他怎麽可能知道瘋龍。

    “族長什麽時候來？”

    龍不再哆嗦著爬起身，雖然他經常來照顧龍女，但他更願意一個人待在這陰暗的地牢裏，因為他總覺得隻要龍女恢複自由就能毫不猶豫地擰斷他的脖子，這個女人做得出來。可是有龍女陪伴好像也不錯，雖然她不是一個很好的陪伴對象，但至少不會讓這個地牢看上去太單調。龍不再是一個很糾結的人，這都是因為他一個人待在一個封閉空間太久的原因。容易一個人自言自語，自我反駁。

    “族長剛剛出去了，很生氣的樣子。”

    距離自己從無盡之海回來已經過去差不多三天的時間，族長應該會派其他人去無盡之海的入口守株待兔，難道後麵派出去的人也失敗了？

    “這幾天除了我，族長還有召見過誰嗎？”

    龍不再歪頭想了想，隨即露出害怕的神情，“龍策來過，然後很高興地走了。”

    龍不再不喜歡那個龍策，感覺他比龍女還要恐怖，這樣一比較，龍女看上去似乎也不那麽讓人害怕了。龍不再看向龍女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甚至在打量她裸露的身體。龍女並不在意龍不再愈發大膽的眼神，以前被龍族族長打得重傷昏迷時，都是龍不再照顧她的，包括給她洗澡。

    龍女結合龍不再的話，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外麵發生了什麽。

    族長在關押自己之後召見了龍策，然後龍策一臉歡喜地出去，幾天後族長又一臉怒氣地離開。肯定是族長允諾了龍策什麽好處，讓龍策去抓捕從無盡之海裏出來的人，但是龍策失敗了，所以族長才會那麽生氣。至於族長允諾的東西，龍女想了想應該就是龍族的下一任族長之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龍不再收回貪婪的眼神，又變成了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那……飯呢？”

    “今天我不吃了，你走吧。”

    “好吧。”

    龍不再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這裏，他拖遝的腳步聲在石廊裏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漆黑的盡頭。

    龍女重重地垂下頭，她感到很疲憊。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賭氣般地強行運轉提靈術，而是讓身體慢慢地自行痊愈。

    “寒山……不要想太多了，你隻是族長的一柄利劍，你不需要思想，隻要按照族長的話去做就好了。”

    “你說什麽，什麽叫一個跑了，一個死了！”天龍山山腹處的龍域廣場上，龍乾的吼聲震蕩開來，所有人都驚慌地低下頭去，唯恐在這個時候當了那出頭鳥。

    龍策被四尾重傷，此刻也沒有時間調理身體，隻能強打起精神，喊道：“父親，妲己親眼看著林洛掉進岩流之中，她不過隻有石動期初階，這次必死無疑！”

    “石動期初階？通天島上的時候她還隻是點靈期上階，短短半個月就又突破了？”龍乾狐疑道，他當然明白石動期修為的人掉進岩流意味著什麽，無論是冰流的寒冷，還是岩流的酷熱都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但是他不認為這種常識適用於林洛。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林洛繼承了白水之主和黑森之主的血脈，就算死了，她的身體也不會被岩流焚毀。讓水族的人去找，一定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是！”龍策惶恐地應道。

    廣場之上一下子沒有了聲音，龍乾似乎還在思索林洛存活的可能性，龍策與龍嵐對視一眼，隨即大著膽子問道：“父親，那姑蘇呢？”

    龍乾之前聽了龍策對此次無盡之海行動的匯報，知道導致這次行動失敗的罪魁禍首是誰，是妖盟的九尾之一。龍姑蘇能夠逃走也是托了那四尾的福，而那四尾鐵定是衝著那靈族去的。

    靈族……龍乾知道她是誰，白水之主和黑森之主還活著的時候，她可是妖域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但是不知為何突然消失地一幹二淨，完全查不出這二十年來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這二十年裏，無數新秀崛起，老朽的人則退居幕後，已經鮮少有人能夠一眼就認出她，就連他自己也是通過妖盟盟主才確定了那靈族的身份，不知道她這次出來又是為了什麽。

    龍乾心中忌憚，看來這次是不能再對龍姑蘇出手了。

    對於龍姑蘇，龍乾一直在猶疑，畢竟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就算混入了那低賤的血脈也改變不了他是五爪金龍的事實。

    龍乾回頭望了一眼山巔上隱隱露出一角的臥雲殿，隨即擺擺手，“這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專心尋找林洛去吧。”

    “父親……”

    “去吧！”

    “是……”

    龍策很好地掩蓋住眼底的不甘，這一次他原本可以徹底獲得父親的認可，都是那四尾壞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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