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昶本聰明絕頂，隻是性情瀟灑，向來懶於籌謀，更不屑算計，旁人汲汲營營，他縱看穿了也不過一笑置之……所以慕容晟才覺得他好欺負，可現在他認真了，他認真的時候，隻怕沒甚麽事情能瞞過他。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成全她的心願，配合她，把局麵交與她來把控。

    鳳卿卿微微點頭，上前一步，向鳳來帝施禮：“皇上，賈道陵也許確能通靈，但他居心不良，人品卑劣，現如今天道已經明示，他卻垂死掙紮，顛倒黑白，混淆帝聽，不過是忌我遠勝於他的通靈之力……”

    賈道陵怒喝：“妖孽一派胡言！”

    鳳來帝卻未生氣，隻淡淡道：“你可有證據？”

    鳳卿卿坦然道：“此時沙盤字現，已經是最清晰的示警。”賈道陵不由得冷笑一聲，他早已經料定通靈之技玄之又玄，鳳卿卿再怎麽指認，也拿不出甚麽真正的證據，於是淡淡負手，又成了那副仙風道骨的作派，大袖無風自舞，烈烈飛揚，十足唬人，一眾太監宮女，登時露出敬仰之色。

    鳳卿卿看在眼中，微微一笑：“皇上，通靈本無形無跡，縱請得真神，也不過現於沙盤，恐難讓天師大人心服……不如這樣，皇上，我可以先設法證明天師大人的人品，再設法證明我亦能通靈……皇上以為如何？”

    鳳來帝凝眉許久，才道：“如何證明？”

    鳳卿卿外表溫婉，內心冷笑，別說這家夥本來就有小辮子，就算丫真的是正直神仙，給他造個小辯子又有何難！於是含笑道：“借沙盤一用。”

    鳳來帝點頭，她便走到案前，取下頭上發釵，合入雙掌之間，將雙手合什交疊於頂，輕聲念出祭奠辭，拜了四拜，這是正兒八經的九龍族祭奠儀，賈道陵看在眼中，臉色竟有些發白，鳳卿卿隨即閉目，片刻之際，平地風起，混著淡淡花香，吹動案前佳人發絲衣袂。鳳卿卿生的本極美貌，此時閉目安坐，神情靜謐，竟如菩薩一般。

    這般玄妙情形，那賈道陵枉稱神仙，可從來沒玩過……院中一時靜的針落可聞，隨即，盤中金砂瞬間彌漫成霧，然後在空中成形，宛然竟是天師閣的形狀，竟如海市蜃樓一般清晰又虛渺，眾人抑不住的吸氣聲中，鳳卿卿輕輕拂袖，金砂落回盤中，鳳卿卿起身道：“天師閣有血孽……我看到天師閣靜室地底，有數具屍骸。”

    此言一出，賈道陵臉色登時慘白，鳳來帝本來怔愕，一眼看到賈道陵的神情，卻緩緩的沉靜下來，直接擺手：“去搜！”

    侍衛急應了，鳳卿卿淡淡道：“方位當在天師閣西南，有機關遮蔽之象，開啟機關之物五行中屬金近火，當為香爐之類。”

    侍衛聽的既驚且駭，急躬身應了，匆匆而去，眾人目光都落在賈道陵麵上，他雖強自撐持，卻難免麵如土色。這中間隻有慕容昶仍舊坦然自若，含笑上前一步：“父皇，還是去殿中等消息吧。”

    鳳來帝應了，這才發現這個把時辰，竟一直站在院中，於是搭了慕容昶的手，緩緩進殿，隨入的幾人站在階下，賈道陵也被幾個太監半強製的逼入，立在殿角。

    不一時，侍衛便急急衝入，跪地稟道：“天師閣中果然發現密室，以銅香爐開啟，開啟之後裏麵有百餘具屍身，看上去俱是年輕女子，時間最久的已成幹屍，時間短的皮肉尚存，看上去死去約摸年餘。”

    鳳來帝震驚不已，鳳卿卿神色卻未變，全是女子麽……九龍族血脈奇寒，交合會令對方喪命，簡直就是＂yi　ye　qing＂殺手，但賈道陵位高權重，而且一看那大厚紅嘴唇就知道是個色中餓鬼，他肯定不會自己擼擼就算了，指定要找人來試試真的，居然有百十具，看來這天師大人，可真是膽大包天啊……

    鳳來帝神色已經極冷：“賈道陵，你可要解釋一下？”

    到了這一步，賈道陵倒似乎鎮定了些，他看了鳳卿卿一眼，唇邊有些冷笑，“皇上也知，我九龍族之血，與世人不同……”

    壞了！鳳卿卿咬牙，賈道陵這是典型的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啊！九龍族血脈有毒皇上已經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感同身受又是一回事，她一點都不想讓皇上想到嘿咻沒命這茬啊！她還要做珺王妃啊！

    鳳卿卿當機立斷，驚呼著打斷他：“你居然用活人試藥？怪不得你的皮膚已經與常人無異！”賈道陵怒抬頭看了她一眼，鳳卿卿衝上幾步，盯著他的眼睛：“你為了掩飾身份，竟行此歹毒之事……果然是我錯了，不該對你手下留情！”

    她口中說著，目光毫不遲疑的盯緊賈道陵……不同於催眠需要無形無跡，她現在完全是強製性的控製他的思想，不管你意誌力多強，不管你怎麽小心防備，老子想讓你聽話，你就得乖乖聽話！

    旁邊人雖然看在眼中，但畢竟不是直麵其鋒，並未察覺，甚至賈道陵的神情也並未有甚麽異樣，怒哼道：“我乃皇上親封的天師！些些無知凡人，以身殉道，乃是他們的榮光！”

    到了這會兒，就沒她的事兒了，不用她開口，鳳來帝已經怒喝道：“朕這般信任你，授你天師之名，不是為了讓你倒行逆施的！你這般歹人！為一已私欲害人，竟大言不慚說甚麽以身殉道！”

    賈道陵已經被鳳卿卿成功洗腦，梗著脖子繼續做死：“自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若真能習得通靈之術，才能更好的輔助皇上！”

    鳳來帝震驚了，顫抖著指他：“你……你竟不能通靈？一切……都是假的？”

    賈道陵咬牙切齒，狀若顛狂：“九龍族雖號稱血脈特異，但真能通靈者又有幾人！幾百年來也不過隻有一個鳳卿卿，叫我怎能甘心！我習得扶乩問卦之術，請些魑魅魍魎，一樣可以未卜先知，又何必通靈！”

    鳳來帝怒極反笑，拍案道：“拖下去！還不把他拖下去！”

    侍衛瞬間擁入，將賈道陵拖了下去，鳳來帝緊緊捏著扶手，喃喃的道：“朕竟被一個神棍誤了十年！百餘具屍體……朕的天師閣中，竟死了這麽多無辜之人！”

    鳳卿卿有些慚愧，她雖然控製賈道陵的思想，但隻是控製大方向，倉促之間不可能控製到每一句話，早知道這樣，不該說的這樣直接。看鳳來帝的神情，倒是真的難過。

    慕容昶緩緩的道：“父皇，賈道陵雖是神棍，行為歹毒，但這十年來，也曾未卜先知，為我大燕規避天災人禍……其過不可恕，卻不能說全然無功。父皇想想那桐洲旱災，洛山雪崩……其言亦救了萬萬百姓。”

    鳳來帝聽在耳中，微微沉吟，緩緩點頭：“是啊……若非如此，朕又豈會這般信他。”

    慕容晟自震驚中迅速回神，亦道：“此賊外表這般仙風道骨，又的確有些先知之能，任誰見了，也難免受其蠱惑，父皇乃是愛民心切才被此賊所乘，又何必自責。此賊受父皇倚重，萬民景仰，卻不思回報，反而暗中行此歹毒之事，著實辜負聖恩……兒臣也沒想到，他竟能越過重重宮禁，在天師閣藏匿這許多人，倒要徹察才好……”

    鳳來帝被他一言提醒，眼神登時透出些寒意，卻隨即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慕容晟還想再說，聞言一怔，隻得躬身退下，慕容昶也拉了鳳卿卿退出來，隨手拉了一個宮女去鳳藻宮報了聲平安。兩人一時默默無語，直到出了榮華院，鳳卿卿才道：“賈道陵之前都料中過甚麽事，有記錄麽？”

    慕容昶向影衛微一示意，影衛便飛快的取了一本天師錄過來，鳳卿卿隨手翻了幾頁，雖然不多，但真的有幾樁山洪水災的大事……鳳卿卿一時竟覺得心頭紛亂，喃喃的道：“沒想到，這扶乩真能問訊？”

    慕容昶搖了搖頭：“你不見那賈道陵扶乩，雙手懸於沙盤左右，以指尖之力撥動金筆，不過是一種內功，若讓我去，我也可以表演一下……”

    他頓了一下：“若盡觀山川地貌，可以約略推斷出變動，看星辰天象，也可以約略推斷晴雨天氣……但奇就奇在，賈道陵的推斷，常常提前許久，而且十分準確，足夠父皇有時間預做布置，可以借此減少些損失……若說扶乩能做到這般，我倒真的從未聽說過。”

    鳳卿卿隻覺得心頭猛然一震，一時竟是又驚又喜……是先知巫女，一定是先知巫女！隻有先知巫女可以感知的這般詳盡準確，而且這是血統的饋贈，與世上任何玄之又玄的占卜都不同，不怕任何反噬……所以，賈道陵背後竟有一個先知巫女？這世上巫女能有幾個，幾乎有九成的可能，就是她在找的親媽！

    鳳卿卿急道：“我想見見賈道陵！”

    慕容昶也不多問，便道：“好。”一邊著了影衛去問關在哪兒，鳳卿卿看他神情若有所思，想了一想，便拍拍他手背：“你放心，隻要你家皇上肯信我，肯用我，賈道陵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絕不會比他差。”

    慕容昶微微挑眉，隨即便是一笑：“我早知卿兒無所不能。”

    鳳卿卿點了點頭，也沒心思再說，隻向來路張望，不一會兒，影衛便飛奔回來，跪地道：“賈道陵一進了內牢，便七竅流血死了！”

    鳳卿卿大吃了一驚：“什麽？”

    雖然她並未特意感知，可她竟完全沒察覺賈道陵要死？殺他之人應該是臨時起意的，起碼在賈道陵被押走之前，他還沒有動念！

    慕容昶看她神色不對，伸手輕拍她手背：“卿兒？卿兒？”

    鳳卿卿定了定神，一時心頭懊惱之極……苦苦找了這麽久，終於得到一點點線索，眼睛還沒眨，竟又斷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