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昶再度看天，其實真有點兒像山，真的……他咳了又咳，走過來挽住她小腰：“媳婦兒，其實這人呢，也不一定樣樣皆精，就像你雖然畫的不好，但說一定說的很清楚，不如你就跟澹寂形容一下，然後讓澹寂試畫。”

    也隻能這樣了。鳳卿卿鬱悶的不行，坐下來，開始比畫：“那個人個子不高，瘦瘦的，幹幹的，頭發用木簪子紮著，身上，”一邊說著，眼前就清晰的重現那一幕，鳳卿卿忽然皺起了眉頭。

    她也是正經學過一陣子易容術的，易容術有很多小門道，比如如何用微小的調整來掩飾身材，比如老人如何裝年輕人，男人如何裝女人。再回頭想想這人腰帶的係法，筆直的背……外行人看不出，她卻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難道真的是白師父？

    她猶豫了一下，擺擺手：“其實，我也記不清楚了。”

    樓聽雨瞥了慕容昶一眼，慕容昶揚眉，卻又笑道：“想不起來就算了。”

    聽他說的這麽輕巧，鳳卿卿又有點發急：“可是馬上就是敬神儀了啊！要是那時候出了問題，之後我們的戲要怎麽唱？”

    慕容昶不答，頓了一頓才道：“這些日子來的人，包括山莊本來的人，你覺得是誰？或者，你覺得誰最不可能?”

    樓聽雨默然不答，他向來十分君子，從不惡意揣測旁人，鳳卿卿就很幹脆了，直接道：“我覺得最不可能的是小九，最可能的是湛塵。”

    “為什麽？”

    鳳卿卿眨了下眼睛：“因為……呐個，因為小九性子很直啊，臉上藏不住話，所以不適合做細作。因為湛塵長的太妖了，這種人去當和尚，本來就很稀奇啊！所以一定是別有所圖。”

    慕容昶搖搖頭：“不是，即使不論山莊裏原有的人，隻說來者，最不可能的是郭瑾。”

    鳳卿卿瞬間張大眼睛：“怎麽可能！雖然郭瑾也是新來的，可是他那種設計的手藝不是假的啊！就算有人能易容，難道還能也學會了設計？”

    慕容昶拍拍她：“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說他是最不可能的。”

    “天哪！”她瞬間被嚇到，站起來：“那如果他是，我們還讓他蓋房子，如果他在房裏放火藥，放毒氣，甚至什麽都不放少放兩塊石頭，我正耍帥帥的很開心，房子轟的一聲塌了，就算砸不到我，也一定灰頭土臉……那我這個天神的戲還怎麽唱？我總不能說這是騰格裏天神的暗示，閑著也是閑著，趁冬天來了你們再蓋一遍吧！”

    她說的又急又快，偏生繪聲繪色，連樓聽雨都聽得失笑，慕容昶也嚴肅不起來了，失笑揉亂她頭發：“傻貓，我不是說他就是。我也不認為他是，但是，敬神之日，必定有事情發生，而最可能的，就是真正的‘大魚’借這最不可能的人之手，來行其事。”

    說著說著，他微微一笑，“那我再問你，你覺得這時候，想對付我們的都有誰，他們想幹什麽？”

    鳳卿卿眨了下眼睛：“當然是金烏教啊，還有當年大炆的遺民！他們啊，他們之前隻是想查探我們做了甚麽，有沒有找到地宮，後來見我們這樣，肯定就想破壞敬神儀，他們肯定不想我們控製塞罕草原，畢竟他們將來找寶貝，也要經過塞罕草原的，如果塞罕草原成了鐵板一塊，那我們就算沒發現地宮，他們之後行事也不方便了。”

    她偷眼看他，慕容昶含笑點頭：“真聰明！”

    他頓了頓：“不過，我在想，得到太陽神秘令的這幾支，假設金烏教是其中一支，那其餘幾支，行事未必會在一起，也不知時至今日，有幾支成了氣候，但即使不知寶庫，也必定關注賽罕草原，正如卿兒你說的，絕對沒人想我們控製塞罕草原，要動手，必定就在這幾日，大家都要加倍小心。”

    雖然沒證據，憑感覺也知道他是對的，這種料事如神的感覺真是棒棒噠！

    鳳卿卿笑眯眯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慕容宥，慕容宥自從貶成了承恩侯，除了在七國朝會上見過，那可真叫個深居簡出消聲匿跡，好像真的改邪歸正了……而且現在一個天南一個地北的，他們應該也是鞭長莫及吧？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兒不安。前陣子慕容昶突然被調回京，沒準兒就有他從中做梗……

    鳳卿卿暗暗決定回去再感知一下，然後再去求小閨女賜個福，而這會兒，慕容昶卻也在凝眉，想他這位好大哥，最是喜歡韜光養晦，然後一擊必殺，這次，不知又要出甚麽陰招？但是小心防備就好，也沒必要說出來讓小貓擔心，於是笑眯眯的倒了一杯茶：“卿卿兒，說了這麽多話，喝口水。”

    鳳卿卿接過坐下，喝了一口：“我們還是再來商量一下，我要怎麽出場才能更拉風！”她眼巴巴的看著樓聽雨：“小哥小哥，你們天工坊真的不能給弄朵祥雲出來嘛？來陣煙霧也行啊！我出高價！我堂堂一隻轉世天神出場，連點兒仙氣都沒有怎麽行？”

    樓聽雨：“……”

    忽聽外麵呼啦啦一聲，然後是一聲短促的啼鳴。鳳卿卿側頭道：“好像是必應居的鷹訊來了。”話音未落，已聽到影衛在外麵道：“三爺，京城有信傳來。”

    反正已經商量的差不多了，三人也就一起出來，一出門，就見階下坐著手執紙筆的鳳誠，一見她便仰麵笑出來，眼裏滿滿的虔誠：“師父。”鳳卿卿已經習慣了，隨意的點點頭，信步到了院中，就見俗裝打扮的湛塵站在圍牆下，遙遙看著她，那眼神兒怎麽看，都有點兒幽怨的味道。

    鳳卿卿背上發毛。這妖僧盯她，簡直比鳳誠盯的都緊了，那眼神兒，就好像她怎麽著他了似的。放這麽一隻在家裏感覺好別扭啊！再說還是一隻疑似細作！為神馬男神不趕走他啊！

    鳳卿卿抽了抽嘴角，別開臉，影衛已經取下了鷹訊，雙手奉上，鳳卿卿剛好走前一步，手快的奪過，慕容昶也就由著她，仍舊與樓聽雨閑談。

    竹筒裏放了兩張紙箋，先取出來的一張上隻有寥寥數語，是聞千裏寫的，說昨日有個自稱瑄王妃丫頭的人偷偷上門，哭求讓他把這封信傳給她，好像瑄王妃出了甚麽事兒，問是否需要進一步查查。

    是沈蒼蘭的丫頭？鳳卿卿有點兒皺眉，猶豫了一下，抽出竹筒裏餘下的那封信，一展開來，登時就是一怔，上麵寫的，居然是簡化字，字跡有些匆忙：“卿卿，我的女兒，今時今日，我才終於想起了你是誰。是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在那個世界受了很多苦。慕容宥這些年所為，我亦是幫凶，我無顏求你原諒，隻望你能過的快活……”

    鳳卿卿整個人都是一僵，笑容全收。

    慕容昶起先並未在意，一別眼時，卻見鳳卿卿小臉兒煞白，連雙唇都沒了血色，頓時驚到了：“卿兒？”

    鳳卿卿聽而不聞，隻是張大眼睛看著那信，一字字狠狠的刺入眼睛：“……我來此本是意外，若是我能選，做母親的，怎忍心離開孩子……”

    慕容昶急步過來，伸手就來接信，鳳卿卿手兒一顫，下意識的攥緊，抬眼看了看他，瞳仁黑不見底。慕容昶真的被她嚇到了，慢慢伸手，一點點擁住她：“卿兒？卿兒？”

    鳳卿卿緩緩的垂下眼，仍舊看信，“……冥冥中自有天意，當年你父親橫死，一直是我心頭最大的遺憾，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意外到此，認識了慕容宥。也正因為我心中對你負疚良多，所以來此二十年，竟忘了你的存在……”

    慕容昶急的不得了，又不敢多說，隻用力擁緊她，側頭看去，可是紙上字跡，竟是不認得。慕容昶情不自禁的一皺眉，緩緩回頭，看著鳳卿卿。她小臉兒上神情木然，隻一對墨黑墨黑的眼瞳，徐徐轉動：“……我著實不忍殺慕容宥，卻也著實不忍傷你，思及過往種種，不時下淚，竟是兩難……”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風光無限的瑄王爺是她的父親？被她逆襲幾乎逼上絕路的瑄王爺夫婦是她的父母？這樣全家穿越的劇情，還能更狗血，更可笑麽？如果這是真的，為何她在麵對慕容宥時全無感覺？

    不知何時，淚大滴大滴的掉了下來。她不抽泣，亦不哽咽，心裏震驚中攙著一絲不可思議，甚至想要駭然而笑，可是卻不知為何，淚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誌，總要不斷不斷的掉下來。

    慕容昶真的慌了，站在旁邊的樓聽雨、湛塵和鳳誠亦是愕然，一眾影衛更是噤若寒蟬。慕容昶咬緊了牙關，一點一點，慢慢的移過來，遮了那紙箋，將她的小臉，按在自己肩窩。

    視線被遮，鳳卿卿下意識的瞬了瞬眼睛，眼神從他麵上一掠而過，他滿眼焦急，卻又滿眼溫柔，她怔怔的看著他，不認識似的看著。然後他輕輕拍她後背，一下一下，像撫慰一個小娃娃：“寶貝兒，不哭，我在，寶貝兒，我一直在，永遠陪著你……”

    不知過了多久，他懷中小小的身體，一點點變的柔軟。鳳卿卿終於緩緩的閉了下眼睛，喃喃的道：“慕容昶。”

    “嗯，”他仍舊擁緊，側頭輕吻她：“寶貝兒，我在。”

    她長長吸了口氣，在他肩頭，蹭去滿臉滿眼的淚：“我沒事。”

    慕容昶仍是擁了她許久，才慢慢鬆開，低頭看她神情。鳳卿卿轉眼四顧，樓聽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信遞上，鳳卿卿在旁邊石桌上坐下來，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情仍舊猶如驚濤駭浪，卻終究找回了一絲理智，她看到最後，猛然張大了眼睛，落款竟是，“沈蒼蘭絕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