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媽媽出世後他才知道自己老家是在a市，而王家的那個爸爸，那一年陪在母親身邊，最後把他帶回自己身邊，隱瞞了所有人，告訴王家的老太爺，這個就是自己的私生子。

    王家的兒子。

    可是隻有王源自己清楚，自己的爸爸，是那個站在芭蕉下攬著自己母親的手臂，笑起來，眼中仿佛有黑曜石的男人。

    江欣的一生斷送在美國，異國他鄉，短暫的一生，飛蛾撲火的愛情。

    一生，思念著一個絕情絕義的男人。

    王源常常在想，她後悔過嗎？她一定也是後悔的，隻是後悔又能怎樣，在那樣的年月裏，她掙脫不了道德與輿論的枷鎖，她有了他，他成了她的累贅，她的拖油瓶，讓她再也遇不到一個好男人，也沒有一個像樣一點的男人要她，和她一起撫養自己長大。

    “那——你是什麽時候來a城的？”

    “我媽走後，我就成了王家的私生子，雖然名聲不太好，但至少我有一個家……”

    向誌平臉部幾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眶一酸：“對不起——”

    千言萬語，能說的唯有一句對不起。可這對不起在這一刻又顯得多麽蒼白無力，連王源的唇邊都泛起嘲諷地笑意：“我們母子倆所經曆的一切，到現在換來的隻是一句對不起——”

    “我會彌補你們的。”

    “拿什麽彌補？”王源充滿玩味探究地看著他：“你覺得你還能拿什麽來彌補我？你寶貝兒子的公司已經在我的名下，你，估計在這個位置上也保不住了，我掌握了你不少證據，加上這次市內高架出事連接地牽扯出方誌遠公司的幾宗案子，你難不成還能全身而退？”

    “這件事情和元鷹無關，他所能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一想到向元鷹是這場孽緣的犧牲者，他這一刻比無辜的向元鷹更難過。

    “至少他還有你，而我活到二十九歲，身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給一點支持給我一點幫助，哪怕在我最無助最困難的時候，我都隻能自己咬著牙關默黑挺過來。而且——我現在所能擁有的一切，也都是靠我自己。”

    “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對不起。”王源起身，臉上收斂了那溫柔謙和的笑意，一臉的冷若冰霜。

    “王源——”

    王源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這麽多年來，他懂得，唯有內心的強大才能戰勝一切，本來在這個世界上，他就隻有媽媽，向誌平從來也不被他劃在親人的一類，吃過太多的苦，每一次他的心間就隻有一個名字，向誌平。這一切，都是向誌平給予他的。他是他的敵人，是他的仇人。

    還飄忽著茶香的雅致包房隻剩下向誌平一個人。

    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疲累，一個人看著那壺紅茶一動不動地發了好久的呆，再凝目，才在對麵牆上的掛畫玻璃中看清自己的樣子，兩鬢班白，這樣憔悴，猶如風中之燭。

    他老了。

    他必須承認的。

    顧小淼已正式將江山建築的工作辭了。她從一開始就明白，這隻是自己暫時寄居的一個殼，總有一天她都會走。

    隻是這些天，情緒異常的低落不堪，懶懶地躺在家裏，吃了睡睡了吃。

    自從在蓮花島上見過向元鷹和文靜後，她也沒有心思去看宋連玉。

    lee倒是因為豆駿的關係，提了花籃去看過她一次。宋連玉雖然半身癱瘓，但神誌尚清晰，隻是不知道lee與顧小淼的關係，以為他和豆駿是朋友，所以也隻是禮貌性的道了謝。說話有些口齒不清，一張口，口水就從左嘴角往外流。

    lee不免有些不忍再跟她多說，要她好生休養著。

    豆駿身邊的玲姐也在醫院照顧宋連玉。他自己胡須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剃過了，人明顯得瘦了一大圈，看上去異常的頹廢不振。雖然出席活動的時候，這幅樣子迷倒粉絲一大片，說這樣更顯得成熟，但是他那個樣子，現實生活中看到還真的是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看到豆駿這樣子，lee很擔心也不知道說什麽，臨時走，豆駿送他到電梯門口，還是那句：“嫂子什麽出發？”送沈愛玲的骨灰走。

    lee點點頭。

    “你們什麽時候走？”

    “快了。”

    豆駿沒有再問下去，至少他明白一點，lee不會將他們去哪的地點跟他說。

    所以，他也不問。

    lee知道，他們之間有不可逾越的溝壑。上一代的恩怨讓這一輩兩個明明相愛的人無法走到一起，心裏也幫他們感到難過和惋惜。

    “lee——幫我護送好嫂子，不要讓現在的向氏傷到她。”

    lee動動嘴唇，還是決定告訴他：“你放心，小淼將那些標書的完整版都給燒毀了。”

    豆駿身子一震，一時五味雜陳，竟眼睜睜地看著lee走進電梯，電梯門緩緩合上，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回去後，他跟小淼說了一下宋連玉的情況，顧小淼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已決定還是去麗江。那天從蓮花島回來後，顧小淼決定將這套顧家留給她的房子給賣掉。

    “留著也沒有用，你認為我以後還會回來嗎？再說，我們出去不能身無分文，萬一有什麽事，我們連個防身的錢都沒有。”在以前，依小淼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身上就算沒有分文也敢獨闖江湖，現在不同於往日，她肚子裏有了孩子，她自己可以餐風露宿，但不能苦了孩子。

    這種叫母性的東西是與生俱來的。

    再加上，她對向元鷹實在是心灰意冷，對於她來說，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己一個人的，因為她想要，想要餘生有個陪伴，她才要將它留下，跟向元鷹無半毛錢的關係。

    這些天，陸續有人來看房，也不知道是真心舍不得，還是沒有遇到一個讓小淼感覺麵善的有緣人，所以都沒有談成。

    一直到第七天，才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來看房，小淼的眼睛才浮現一絲生機。

    夫妻兩看上去極其恩愛，一直手牽著手，看房子時，眼睛都充滿驚喜。小女孩的嘴也很甜，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小淼看著她的樣子極是喜歡，一下摸摸她的頭，一下捏捏她紅撲撲的小臉蛋。

    “媽媽，我要這間房，我喜歡這粉紅的牆壁，我還喜歡這張粉紅色的床，還有這個麥兜。”小女孩一進小淼的臥室就飛撲到了床上。

    “快下來快下來，不要把姐姐的床給弄髒了。”年輕的媽媽慌忙去抓滿床打滾的小女孩，又忙不跌地跟小淼道歉：“對不起，顧小姐——孩子不懂事。”

    “沒關係。房子如果喜歡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們優惠一點。”顧小淼跟在他們身後，雙眼卻憐愛地盯著小女孩。

    她的妹妹頭多像當年的顧飄飄啊！他們一家三口，讓她覺得溫暖。

    “真的？！”夫妻倆異口同聲地問道。

    “嗯，我要去異地發展，可能不再回a城了。之前也有很多人看房子，價格也抬得很高，也許我和他們沒有緣吧，總覺得開價再高我也不想把房子賣給他們。”顧小淼說的這番話，對方未必能相信，但這是事實。

    當天下午，兩夫妻就把訂金給交了。

    第二天，顧小淼決定去私人療養院看看沈愛玲。到醫院時，沈愛玲已經打了安定已睡著了。

    顧小淼隔著門玻璃靜靜看了她一會，最後還是走進去，將花籃放在床頭。

    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一個人在她身邊？可能是見她睡著了，出去做什麽事了。

    她坐在床邊的一條椅子上，靜靜看著那個眼角還殘留著淚水的姑娘。

    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默默對肚子裏的孩子說：“寶貝，看到沒有，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你姑姑。過些天我們帶上她一起走，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心裏莫名的苦澀，為什麽到現在竟然隻剩一腔的愧疚，是不是從一開始她的決定就是錯誤？她根本就不應該選擇報複，為何她沒有一絲勝利的快樂？

    她想到什麽似的，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沈愛玲的照片。

    正準備走的時候，她才發現身後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

    她雖然從來沒有與他正麵交鋒過，但她知道眼前這個身材偉岸，五官端正，眉宇間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的男人是向誌平，隻是他的眼神坦然溫和。

    四目相對，顧小淼竟不知道要說什麽。

    “小淼，你決定帶愛玲離開？”對方的聲音低沉渾厚。

    “是——”

    “謝謝你。”

    “謝我什麽？”她盡量保持著平靜。

    “謝謝你這個時候願意帶她走。”

    顧小淼頭一低，與他擦身而過：“不用謝。”

    顧小淼頓了頓，還是朝外麵邁出了腳步。

    她不需要什麽交代了，她已決定放下，從此以後，他們都會成為她人生裏的過往雲煙，她會淡忘，不帶著期盼生活，包括向元鷹。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一想到他，胸口還是痛得這樣厲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