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轄土東西跨度極大，從呼倫貝爾趕到這，著實花了將近一天的車程，晚起的夜風早就沁涼沁涼的，舟車勞頓之後的疲憊不可抵擋，但顧小淼卻覺得有點邁不開腿。

    這個時候經過民俗大院門口的人本就不多，更別說在那棵老榆樹下一站就將近半個小時的。

    更是早就引起了門衛老孟的注意，等披了外衣走出來一看，卻還是個姑娘，怎生就如此眼熟，再仔細一看，這不是兩年前陪著豆駿一起下工地的顧小淼，向夫人嘛。

    老孟這就要拉顧小淼進去坐坐。

    顧小淼看著老孟熱情難卻，隻是笑著說到：“孟師傅，我就是路過a縣，明天就要走的，縣長他們就不驚動了，……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一圈？”

    “行行行，太行了，哎呀，一晃快2年了，走走，別站著，哎呀，這兩年咱們縣因為向氏集團的稀有礦產項目，發展得可快了，除了礦，還修了鐵路，搞了學校，可紅火了呢，你當時住的那小樓啊，快拆了，要蓋新的了……”老孟絮絮叨叨說著，顧小淼聽著，一路無話，就跟著進了縣委大院。

    “孟師傅，我就走一圈，看看，您休息去吧，待會兒還從您那出去。”

    老孟看看顧小淼，一把把手電塞進她手裏，嘴裏說著是，自個兒就回了傳達室。

    顧小淼走到自己曾經住過的那間門口，房內燈光還亮著，隱約有電視機裏唱歌的聲音傳出來，初識時向元鷹大半夜給顧小淼送名片那晚的神情就又從記憶裏湧了出來。

    “有樣東西忘了給你。”

    “什麽？”

    “喏，這個，在內蒙期間有事可以找我。”一張小小的名片，上麵有手寫的手機號碼。

    向元鷹當時那若有似無的笑讓顧小淼的心又揪了起來。

    那張名片顧小淼後來有意無意總是隨身放在包裏，雖然電話號碼早就爛熟於心。

    倒是有此不知怎麽就跟著衣服進了洗衣機，出來的時候早已撕扯攪爛，亂七八糟沾滿黑色的牛仔褲。

    顧小淼為此好一陣抱怨，嘴上說著“哎，搞得到處都是紙屑，怎麽弄得幹淨啊。”

    手上卻還把幾張大的往一處拚，記得當時向元鷹笑著捏了把顧小淼的臉，說：“心疼啥，褲子用濕毛巾擦擦就行，至於名片嘛，人都在你這，還要那玩意兒？真喜歡，明天給你帶一盒。”

    顧小淼當時就隨口說到：“行，那要每張都有你手寫號碼的。”

    向元鷹又捏了捏她的臉，嘴就湊了上來，沒有說話，卻咧著笑個沒完。

    第二天，一盒印著他大名的名片就放在了飯桌上，顧小淼隨手翻看，卻真的發現每張都有他手寫的手機號，當時就感到不可思議，向元鷹卻隻是似笑非笑地說：“行了吧，放心吧，跑不了。”

    過往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中掠過，顧小淼不知何時感到眼眶酸澀，隨手扭開手電就下了樓。

    又在院子裏逛了一圈，公共休息的正門早就鎖了，漆黑黑的一片，隻有邊樓一角的值班室還亮著燈。

    院子裏宣傳欄前的燈光昏昏黃黃，顧小淼走過去，卻在櫥窗裏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這是一輯a縣稀有礦場鐵路通車時候的剪彩照，向元鷹和另一位中年男子被眾人簇擁著站在最中間，手持剪刀正在剪著錦帶，一貫的笑容襯得他很是俊朗倜儻。

    不同於其他半百以上的剪彩領導，向元鷹特有的年輕氣質混合著沉穩儒雅，讓他在一眾人中也顯得尤其出挑。

    燈光昏暗，顧小淼盯著櫥窗裏為數不多的幾張照片，心裏感到一陣刺痛和抽緊，眼睛卻絲毫遊移不開，一時之間不覺思緒湧動，一股酸澀就冒上了鼻尖。

    再從門衛室出來的時候，顧小淼謝過了老孟，沒有再說什麽，就離開了。

    顧小淼來a縣之前早就定好了a縣的縣招待所，這會兒沿著縣委大院一路走過去，倒也沒有多遠。

    躺下以後，顧小淼卻是怎得也無法入睡，剛才照片裏的那個人的千百種神態鋪天蓋地就往她腦子裏湧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言一語，都仿佛隻在昨天。

    卻又好像已經飄得很遠。

    思緒雜亂地飄忽著，顧小淼不自覺就手撫上自己的下腹，眼淚早已控製不住地傾流而出，這樣抽抽泣泣了一會兒，終於起了身，打開了筆記本，敲打起來。

    5月20日，夜

    於藍，看到他的照片，我就忍不住了，忍不住掉眼淚，忍不住難過傷心，忍不住又想他。

    我以為我在變好，我在恢複，我以為我看看草、看看花，心情已經慢慢平複了，但為什麽一看到他的臉，感覺一夜回到從前，回到我最不願意想起的那段日子。

    我沒辦法忘記，還有我肚子裏曾經有過的那塊肉，我看著他變成一灘血水流出我身體，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真的不敢想象肚子裏曾經有過一個活的東西，可一想到是我和他的，可能會像他也會像我，我就難受得要命。

    我想恨他的，我有理由恨他的，我應該恨他的，可為什麽我恨不起來，我隻是難過，隻是想流眼淚，止不住的。

    外麵好安靜，一點聲響也沒有，我在床上不想哭出聲，我坐起來深呼吸，想把眼淚咽回去，可沒有用。

    世界上可能沒有比我再蠢的人了，明知道是欺騙，明知道是陷阱，卻願意閉著眼睛往裏跳，飛蛾撲火，我是真的懂了。

    腦子裏很混亂，不寫了。

    向元鷹放慢了車子的速度，慢慢就停在了大院門前。自己怎麽也沒有想到，再來到a縣會是此時此刻這樣的心情，不為其他，純粹隻是想來看看，想來看看曾經有她的地方。

    向元鷹隨著張總裁他們是下午才到的呼市，省裏和市裏自然熱情到似乎興師動眾，接風洗塵宴上的酒還沒喝完，向元鷹就自己跑了出來，不顧司機驚訝的疑惑，獨自開上車就往a縣走。

    向元鷹在內蒙呆過幾個月，對呼市周邊早已十分熟悉，但這一路往a縣走，心裏卻近鄉情更怯起來。

    等出了高速進了縣城，更是隻放到三、四十碼的車速，慢慢往縣招待所開去。

    a縣招待所沒什麽太大變化，夜已深沉，甚至連保安室也暗著燈，一切都靜悄悄的。

    向元鷹徹底熄滅了引擎，車裏就暗沉了起來，隻有感應係統的紅色跳燈，時不時有些微微的閃爍。

    向元鷹拿出手機，翻出短信欄來，就看到偌大的屏幕上隻有一個名字——顧小淼。

    向元鷹有隨手刪除短信的習慣，但顧小淼的，卻很少刪除，翻出來再看，最後一條竟還是過年時候的。

    ——“登機了麽？”

    ——“登機了，等下見著了，要親個夠。”

    再往前看，一條條，一段段，就把兩人之間酸酸甜甜、悲悲喜喜的過往都攤放到了向元鷹的眼前。

    ——“一下午都在開會，頭疼，想你了，親我一下。”“親一個，回來給你按摩，乖。”

    ——“這個周末我要喝雞湯，你來熬。”“遵命，總裁。”

    ——“你在幹嘛？”

    ——“別忘了想我。”

    向元鷹也不記得自己原來一直沒刪掉這些短信，回頭來看，他自己也沒想到原來自己也會寫那麽肉麻動情又帶著孩子氣的話，之前說情話，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向元鷹心裏酸澀，眼睛盯著“顧小淼”二字好生挪不開。

    “啪”，摁暗手機，向元鷹發動了汽車，往縣招待所開去。

    一夜翻翻轉轉，卻怎麽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她的抬眸，她的笑靨。

    她的唇，她的眸，她身上特有的香氣，都在這個離回憶特別靠近的夜晚，絲絲縷縷纏繞在向元鷹的心頭腦間，一刻不休。

    迷迷糊糊間，天就亮了，手機匆匆震響，卻是a縣李縣長的來電。

    言談間盡是恭敬歉意，直道不知總裁大駕光臨，實在招待不周，這刻已經往縣委招待所趕來，定要好好作陪，向元鷹連忙推卻間，門鈴聲卻已經大響起來。

    等到了縣委大院，縣委書記、縣長帶著縣裏幾套領導班子早已候在大門口。

    向元鷹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情就扯開了標準的職業化笑容，客套寒暄間一幫人就往大院裏走去。

    老孟心下驚歎，這天高皇帝遠的小縣城要麽不來貴客，一來就來倆，就著急忙慌找到貴客後麵跟著的李縣長，咬起了耳朵：“李縣長，昨天晚上10點來鍾，以前在豆爺手下工作過的a市的顧小姐來過，跟院裏轉了一圈就走了，我瞧著別誤了領導們的大事，想著還是跟您匯報一聲。”

    老孟大嗓門慣了，這咬耳朵的聲音聽在前麵向元鷹耳朵裏卻是一清二楚，他猛地轉過了身，不由自主就拉過老孟的胳臂，瞪大眼睛著急地幾近是喊到：“你說誰來過？顧小姐？是不是顧小淼？”

    向元鷹開車一路狂飆，趕到呼市機場的時候也已經下午了，機場熙熙攘攘，一如既往的紛雜吵鬧。看值機信息的、拖著行李的去安檢的、送人的，滿滿擠滿了入口大廳。

    向元鷹跑到值機櫃台前，滿滿的幾條人龍，哪裏有顧小淼的身影。

    進去再徑直往安檢通道那走，更是熱鬧紛雜，一隊隊人馬看過來也沒見到顧小淼的影子，向元鷹一直繃緊的身體不僅軟了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