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如果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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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包括司機,全部都從車上下來,開始加入新一輪的救災的隊伍。

    向元鷹不記得挖了多少時間,辨不清這到底是哪個方向,隻是一遍遍呼喊,一次次掄鎬。

    死寂的夜,沒有給他一點回應,除了遠方偶爾響起的獸的聲音。

    “少爺,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咱們再來……”

    “元鷹……別挖了,別挖了……太黑了,等天亮了吧……”蔣行知看不下去了,溫著怒氣喊他。

    “不行,雨這麽大,天這麽冷,淼淼會害怕的,我要找到她,我要帶她回去……”雨水和淚水早已分辨不清,嘴邊鹹澀交雜,向元鷹隻是一鎬一鎬掄起鐵鍬,不管人如何勸說,眼裏隻有碎瓦殘木,那下麵,是他的淼淼。

    他怎能留她獨自在此,他不能。

    記不得什麽時候就挖卷了鐵鍬;記不得什麽時候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記不得什麽時候開始用手挖細細的沙土和殘缺的木頭。一個指頭破了,兩個指頭破了,兩手都挖破了血,不記得了,沒感覺了,向元鷹覺得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他的淼淼就在這下麵,他要找到她,他要帶她回家。

    不記得什麽時候蔣行知和士兵們都上來死命拉扯他上車,給他倒了杯熱水,向元鷹卻顫抖著手有些接不住。

    恍惚間,口中隻是喃喃:“我要帶她回去,她最怕黑了,不能留她自己一個人在這……”

    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漸漸變小的雨又大了起來。黎明時分,寒冷異常,向元鷹看天有些亮了,麵無表情就開車門出去。

    寺廟的廢墟上又有僧侶開始挖掘,他們嘰裏咕嚕說著什麽,向元鷹才弄清他們挖掘的下麵確定壓了人,昨天還有哭聲,今天卻沒了,是生是死,已經不好說。

    向元鷹早已透支的身體仿佛一下注入了無盡的能量,借過僧侶的工具就挖了起來,一鍬一鍬,一鎬一鎬,幹了衣服又淋透了,呼吸間也能哈出茫茫的白霧,衝鋒衣被他丟在一旁,他不再像昨日那樣失魂落魄,麵無表情,眼睛裏卻滿是堅定。

    “哐哐……轟轟嚨……”天際發出震耳欲聾的炸雷,緊接著就是幾聲低沉的悶雷。僧侶放下工具,都匍匐在地上朝著一個方向膜拜下去。這年的第一聲春雷,竟然來得這麽早,這天地間茫茫的大雨,是不是老天爺也傷了心?

    “元鷹……”顧小淼驚嚇地看著不遠處那個趴在地上扒拉著廢墟的男人,不自禁就喊出了聲。無奈雨聲太大,再加上附近挖掘的嘈雜聲漸響,顧小淼本就不大的喊聲很快被淹沒在嘈雜中,男人沒有扭頭。

    “向元鷹!向元鷹!向元鷹!……”顧小淼再也忍不住,眼淚如潰了的堤一般奔湧出來,多日來的恐懼、壓抑、戰栗、冰冷與思念,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化為心底洶湧而出的呐喊,再也止不住、壓不滅、抹不去。

    顧小淼扔掉手裏的小鐵鍁就朝著向元鷹跑去,不顧雨水濕滑,不顧水汽蒙眼,不顧心底過往的磕磕絆絆與溝溝坎坎,全部都忘了,全部都不重要了。

    在看過了生死絕離之後,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淚成詩、思念決堤;恨散去,愛湧現,不分離。

    向元鷹抬起早已被雨水和汗水蒙蔽了雙眼的臉,沒有眼鏡,眼前更是水汽迷蒙,模糊一片。他以為那是一場幻像,他以為一切都隻是一場夢,直到顧小淼走到他跟前,輕輕撫上他的臉,開口說:“向元鷹,你來了,你怎麽來了。”

    向元鷹閉了閉眼睛,又睜開,輕輕抱過她,問到:“你去哪了?這麽長時間也不回來。”

    高原的天說變就變,雨,漸無聲息地變小了,太陽照耀了出來,金色的碎瓦在陽光下閃爍出久違的炫目,震碎之上,迷蒙間仿若鋪滿了點點若若的金。

    顧小淼鬆開死命緊摟著向元鷹的手,撫上他略微蒼白的臉,哭著說:“你怎麽來了?……嗚嗚……你知道多危險麽?一直在餘震……沒有一座房子留了下來……你怎麽就來了?”

    向元鷹看著她,淚水和雨水早已鋪滿了她的臉,一雙水翦的眼睛,因為清瘦更顯得靈爍,刺刺紮紮的小和尚頭早就長長了,齊耳的發絲纏纏繞繞地貼住臉頰,脖子上有些微微創傷的痕跡。

    向元鷹不自覺抬手去摸那幾道細微的紅腫的傷口,卻感到喉頭幹澀,說不出話來。

    “嗚嗚……嗚嗚……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得要死,我以為我要死了……那天……一下子就黑了,全都黑了,天塌了,身邊的人突然就被埋進去了,我拉不住他們,我……嗚嗚……嗚嗚……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見不到,再也見不到外麵的世界了,我想死你了,你去哪了?你怎麽才來?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都想你,想你想得要瘋了。嗚啊……到處都有死人,他們就躺在那……我好害怕……你怎麽才來……嗚嗚。”

    多天來的恐懼和壓抑,此時全部化為宣泄的淚水,顧小淼有些口不擇言,撫住向元鷹臉的手一把拉過他的衣襟,一邊搖著他,臉已不自覺埋了進去,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心裏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怕都哭喊出來。

    自己就在向元鷹的懷裏,她再不願鬆手,再不願錯過,再不願一個人獨自上路。

    “淼淼,你活著就好……你還在就好。”

    向元鷹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支支吾吾、喃喃燕燕、反反複複間全是這句話,他死死抱住懷裏的顧小淼,任憑她怎麽把淚水、苦水傾倒,再不願放手。

    這種生離死別後的失而複得,讓他有好一陣的眩暈,大悲之後的大喜,讓他到現在還有些怔忡愣神,他隻怕懷裏的那個人不是真的,隨時再會消失,隻是緊緊抱著她,冰冷的嘴唇胡亂吻著顧小淼濕漉漉的發頂。

    太陽的暖意照到了身上,蔣行知握著手中的電話慢慢走近他們,電話那頭,劉於藍泣不成聲地要蔣行知開視屏給她看一眼顧小淼,雖然極其不情願,但蔣行知還是照做了。

    果然,電話那頭,劉於藍在安靜的辦公室開始泣不成聲。

    哭得同事們頻頻湊過來看什麽情況,等他們意識到鏡頭裏的人是誰以後,又都是驚訝萬分。

    不明情況的路人隻奇怪為什麽向元鷹和顧小淼會在一片廢墟之中,隻有劉於藍一個人嚎啕大哭,一副準備哭暈過去的架勢。

    蔣行知幾次生氣地想要把鏡頭移開,劉於藍就尖叫著不讓。

    最後還是顧小淼紅著眼睛,靠著向元鷹的肩膀對著鏡頭揮手,才打破了這樣的局麵。

    陽光開始毒辣起來,還是有傷者的家屬在哭,在震碎之上,為生離死別之後的重逢,為千帆過盡之後的釋然。

    蔣行知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默契地退出了帳篷。安心地安慰自己的老婆。

    而向元鷹接過顧小淼倒的熱茶,喝了幾口,蒼白的臉孔慢慢緩和起來。

    開始時空洞恍惚的情緒慢慢褪去,向元鷹看著眼前的人,摟著的手不自覺又緊了緊,唇吻上顧小淼開始暖起來的臉頰,張口說到:“說,以後再不敢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了?”

    “唔,再不敢了。”顧小淼心底一動,胸中一暖,在他懷裏細聲說到。

    顧小淼這種骨子裏透出來的溫馴可人是很少見的,雖然平時她處處溫和有禮,但骨子裏是倔強的。此情此景之下這般溫溫潤潤的小綿羊狀,極大滿足了向元鷹一貫的大男子心理,仿佛喝了一杯千年人生果茶,心裏說不出的受用和舒坦,但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減輕分毫。

    “要是還敢,怎麽罰你?說!”

    “大不了就再嫁給你唄。”顧小淼仍舊做小綿羊狀,“你”字還未完全說出口,已經被吞沒在向元鷹覆蓋下來的吻裏。

    就是這個氣息,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感覺。

    顧小淼和向元鷹一樣,不知道多少次夢回間魂牽的這個吻,以為早已消失不見,以為再也尋覓不得,此時卻真真切切地糾纏於唇齒之間,怎能不叫人動情,怎能不叫人迷醉。

    綿密不盡的吻加上高原反應,昏天黑地間顧小淼隻覺得頭腦發脹,再放開時已不知今夕何夕。向元鷹摸了摸顧小淼微微有些紅腫的唇瓣,聲音呢喃,卻仍舊不容置疑:“這些天,你知道我們多著急麽?我估計我快得心髒病了,死丫頭,我年紀大了,不帶這麽折騰我的。”

    “嗯……唔……”顧小淼在向元鷹的懷裏扭了扭,臉更緊地貼住他的頸窩,哼哼唧唧全是小女孩撒嬌的樣子。

    “回去先把結婚證重新辦好,再去劉新眉那裏招呼一聲,我要好好補你一場婚禮,你之所以這麽輕易的跑,還不是因為不是天下皆知你的身份,我這一次要讓所有人都記住,你就是向夫人……”向元鷹輕輕撫著顧小淼的背,放緩了聲音仿佛自言自語道。

    “向總,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的,嗯?……”顧小淼抬頭看上向元鷹,繼而就咬上他的唇輕輕"yun xi"著,支吾著說到。

    向元鷹哪裏受得了她這樣□裸的□挑逗,再加上那句好似小貓撓心的“向總”,忍耐之下卻還是吻了個昏天黑地、纏綿至死,才放開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