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淨水珠(四)
字數:5831 加入書籤
看著眼前的兩座墓碑,我的內心竟然波瀾未驚。在這裏,明明我的內心跟四周焦灼的土地所散發的怨氣相互呼應,可我卻怎麽也我調動不起來自己的情緒,它就好像是被塵封在了捂不化的冰裏。方圓一裏寸草不生,想來必是這怨氣太過強橫,壓製著這片土地的生氣。
我向四周探查了一番,感受著這些怨恨之力的來源。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怨恨之力竟然在這裏持續了三百年之久,著實令人悍然。
婆婆繼續說道:“自那以後,阿鈺便沒了蹤影,我蓬萊也變得窘迫不堪。”
“可是這跟蓬萊沒有小孩又有什麽關係呢?”我不解的問道。
“唉,本以為我蓬萊自此劫難以後尚可慢慢恢複。可誰知忽然有一天阿鈺竟然回來了!”婆婆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她轉過身朝山下走,臉上也不知是何種神情,她又繼續說著,“然而她這一趟回來,卻是叫我蓬萊再無寧日。”
……
那日蓬萊再次被黑暗所籠罩,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黑色的氣體。天空之中漸漸地出現一個人影,她越飛越近,相貌也越來越清晰。
蓬萊人都認識她,那不就是阿鈺嘛!
不管下麵的人們怎麽呼喊,阿鈺懷裏抱著她的孩子一直往前飛。直到那座山立有他孩子的墓碑的山頂她才緩緩停下來。
她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盯著腳下的兩座墓碑看了許久。蓬萊人看著,很是奇怪。有好奇的,也有關心阿鈺的,他們甚至騰空而起想靠近去詢問一二。可就當他們靠近她時,她身上的氣息變了,變得恐怖,讓人望而卻步。她的身上慢慢地滲出與此時空氣中彌漫的黑氣相同的氣息,過了一會兒,那些相同的黑氣竟源源不斷地從她的身體裏散發出來。一時之間,天地更加昏暗了。
又過了一會兒,隻覺得阿鈺身上妖力大盛,身體也被一團夾雜著那種黑色的暗紅色光芒所包圍。風雲聚變,狂風呼嘯,待到光芒散去,阿鈺重新回到大家的視野中時,她的下半身已經恢複成了妖相,一片巨大的陰影瞬間覆蓋了蓬萊。
看到阿鈺那六隻巨大的觸手飛襲而來,已經騰空的人心裏暗叫不好,本以為自己會首當其衝的成為這些觸手的手下亡魂,可當自己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幸運的發現這些觸手竟然繞過了自己。
飛在空中的人傻傻地在原地愣了幾秒,也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觸手飛向村落。雖然他們不知道這些觸手到底要幹嘛,但是就目前所看到而言,它們並沒有要襲擊村落的意思,所以他們也就暫時選擇做個吃瓜群眾,安安靜靜地看著熱鬧。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突然,腳下同時傳來五六個婦人的呐喊聲,聞聲望去,那五六個婦人跌跌撞撞地追趕著什麽。再細看,隻見那逐漸縮回的觸手的末端竟然都活生生的捆綁著一個小孩。
人們見勢不妙,紛紛施展各種法術阻攔,然而法術靠近觸手的時候,就都會莫名其妙地被盤旋在觸手上的黑氣吸收抵消。第二波觸手如約而至,人們使出渾身解數想要阻攔但都無濟於事。各家各戶的孩子都陸陸續續被搶走,人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終究也是無能為力。
就在人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淨水珠的光芒伴隨著一聲龍吟衝破天際,雲霧間龍的身影若隱若現,淨水珠慢慢降落,那隻龍也一直盤旋在淨水珠的周圍。淨水珠光芒大盛,瑩瑩白光渲染天地,同時也將那些來路不明的黑氣壓製到了阿鈺身邊。
“嬌姐姐,念在你我姐妹一場,我勸你不要插手。”阿鈺用千裏傳音對著空中飛著的那條龍說道。
“鈺妹妹,萬不可造殺孽啊,你這千百年的修行尚且不說,若是弄個魂飛魄散……”阿嬌發出一聲聲龍吟想勸說阿鈺。
“夠了!”阿鈺完全沒有要聽阿嬌嘮叨的準備,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從小到大這幾千年裏你就仗著自己是龍種一直對我們指手畫腳,是龍就很厲害嗎?成了仙就很了不起嗎?我苦苦修行了幾千年,老天何時憐憫過我?什麽天道,都是狗屁!”
“就算如此,又與蓬萊百姓何幹?他們是無辜的啊!”
“嗬嗬,無關?他們為了躲過天劫舍棄我的孩子,如今我便用他們孩子的生氣來複活我的孩子,我也要讓他們嚐一嚐骨肉至親分離的痛苦。”
說罷,阿鈺的六隻觸手便再一次伸向村莊。
“阿鈺,不可!”
淨水珠的聖潔光芒與阿鈺身上散發的暗紅色光芒相互碰撞,天邊亦是被照映得明暗交替。可是蓬萊人與阿嬌身上的靈力早就在當初對抗天罰時被消耗得所剩無幾,如今阿鈺又不知從何處弄來了這一身吸靈化靈的黑氣,這場對峙的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天空之中,白色光芒崩泄,那勉強由蓬萊人和阿嬌的靈力粘合的淨水珠再次破裂,四處飄逸潔白靈氣也迅速潰散。阿嬌巨大的龍身蕩平了山地,所有人也都癱在了地上。看著空中僅存的一絲白光消散,他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阿鈺本可乘勝追擊一舉殲滅蓬萊,可不知為何,她卻隻是將所有人都震倒在地,接著便把剩下的孩子一個不落地全部帶走。
龍的叫聲如此悲愴,人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四下裏哀鴻遍野。
看著撕心裂肺呐喊著的人們,她似乎猶豫了片刻,那刹那過後,她仍舊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
看著婆婆悲傷的神情,聽著蓬萊淒涼的故事,那場景就如同自己親身經曆了一番。怎奈何我沒有感情,無論如何也調不出我的情緒。常人見到我這副模樣該會認為我是冷血無情的吧。
如今我又生出一個疑問。我跟婆婆不過萍水相逢,就算她有心求助於我,在不知道我的意願的情況下大可不必先跟我說得這麽詳細,除非她已經料定了我一定會幫她。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總算是鑽出了林子。雖然沒有言明,但林子裏殘留的怨念之力確實令我不好受,它就好像是要把我壓抑了許久的東西再扯出來一樣。
一出林子,映入眼簾的景象便令我大吃一驚。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滿滿的怨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水霧,走近些細看才發現眼前竟然坐落著一片湖泊。靈動的荷花灼灼生輝,不時滴落的露珠似乎是在演奏著交響曲,就連蕩起的一圈圈漣漪都好像是在給它伴舞。這四周的氣息倒是與我身上所隱藏的氣息不謀而合,如此一來我竟有些沉醉其中。
我正看得出神,突然,一道的長長黑影穿梭在湖底。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她似乎是被嚇到了,立馬遊走。
她在湖裏又遊了幾圈,不時地窺探著我們的動靜,過了一會兒,許是見著我們沒有惡意,這才慢慢的朝我們遊了過來。遊到湖畔時,她也還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們,然後漸漸地把頭探出水麵。
我看著她,她也用她那兩顆烏黑的大眼珠盯著我。她的身上布滿了漆黑的鱗片,她搖擺著妖嬈的身體就像是在跟我撒嬌。
“這是虺?”我問道。
婆婆對眼前突現的情景一點也不意外,她走到那隻虺的身邊,那隻虺也主動地低下了頭。婆婆撫摸著她的腦袋,她也安詳得像個小孩一樣。
看著那隻虺,婆婆的眼睛裏似乎都快要心疼出水來了。婆婆道:“她,就是嬌姐姐啊!”
這就是婆婆口中的阿嬌?可是她不是龍嗎?
還沒等我發問,婆婆便很自覺地替我解釋道:“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龍,龍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姐姐當時已然是角龍,若不是那次大戰受了傷,損了姐姐的根基,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就算如此,也不應該再由角龍變回成虺吧?”修仙者因為受傷有損根基的我倒是見過,可是損了根基還能“返老還童”的卻是頭一次見。
“這也是我們一直不解的地方。不過,這好像跟阿鈺身上的氣息有關。自那次大戰後,姐姐就一直在想辦法壓製阿鈺殘留在她身上的氣息。日子久了,那股氣息越來越膨脹,漸漸地,它就把姐姐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思索片刻後,說:“婆婆希望我做什麽?”
聽我這麽說,她先是一驚,刹那間竟有些不知所措。接著,我朝著那隻虺走近了些。大概是因為婆婆在邊上的緣故,她隻是像個受了驚的小孩子一樣往婆婆的身邊靠了靠,並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
婆婆一邊安撫著她,一邊對我說道:“如姑娘所見,嬌姐姐不僅身體上發生了改變,就連心智也受到了影響。”
我若有所思地繼續聽她說著。
“前些日子我做了個夢,在夢裏,有個姑娘會來解救我蓬萊。”
“婆婆怎麽確定,我就是您夢中的那位姑娘?”她既然敢跟我直言不諱,就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我這麽問不過是想弄清楚,她的夢裏還看見了什麽。
“姑娘是否記得,初見時,我曾誤以為姑娘身亡便囑了村裏的小夥子們將姑娘埋葬。老身行醫近三百年,從未有過誤診,可是到了姑娘這裏卻開了先例。”她說著說著便笑了,她笑得得意,卻又讓人感覺她在嘲笑她自己,“這一路走來,我也在觀察著姑娘的一舉一動,可是無論怎樣我都感覺不到姑娘身上活人的氣息。姑娘給人的感覺就像是……”
還未等她說完,我便自己開了口:“行屍走肉!”
或許她本來並不想直接說出這個詞,所以聽見我說出來的時候才會露出那副詫異的表情。
“那倒還不至於。”她企圖安慰我道,“任何存在這世間的生靈,其靈力必然或多或少的要與外界交換,就像人們呼吸一樣。姑娘周身似乎被什麽所包裹,自身靈氣不能外泄,外界靈氣不能入體,故而讓人察覺不到生氣。”
“自身靈氣不外泄,外界靈氣不入體”這不就是對沒有生命的物體的描述嗎?
“可是這跟我是否是您夢中拯救蓬萊的女孩又有什麽關係呢?”我依舊不解。
“因為夢裏的女孩跟你一樣,周身都讓人察覺不到一絲生機。如今若是姑娘能替蓬萊救回嬌姐姐,那姑娘於我蓬萊便如同再造,我蓬萊必將感激不盡……”
話音未落,她便著急下跪,我連忙攙著她,一邊扶她起來一邊說道:“婆婆不必如此,我既來到蓬萊,想來也是緣分使然,自當盡力而為。”
我伸出手貼在阿嬌身上。我進入冥想,順著它身上被壓製的氣息慢慢向內。剛觸之,隻覺眼前漆黑一片,探不到盡頭;再觸之,便猶如跌入深淵,苦難翻身。這其中,不僅有剛剛殘留在後山上的怨氣,還存在一股令我無比熟悉的力量。
我注入靈力,想要探查得更清楚,不料束縛記憶的某根枷鎖突然斷裂,險些讓我陷在回憶裏。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