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怨嗎？”

    阿鈺的記憶在這一刻都被喚起。弑子之痛，背棄之怨，所有的一切都在腦海裏顯露得那麽清晰。一時之間，讓她幾近癲狂。

    聽見阿鈺撕心裂肺地呐喊，那黑氣化作的小姑娘似乎變得更高興了。她在空中飛舞時，還不忘記火上澆油地將戦昱弑子跟他在孩子墳前自刎的畫麵用法術顯露出來。她在空中詭異地笑著，欣賞著阿鈺的一舉一動。

    “你怨吧，你恨吧，你的怨恨會化做你的力量，去向那些欠你的人討債吧！”

    小姑娘說完，便將一副未來阿鈺侵襲蓬萊的畫麵展現在阿鈺的腦海中。畫麵中，阿鈺會帶著滿身黑氣回到蓬萊，她的觸手會席卷蓬萊的每一片土地，而那些黑氣則會吞噬蓬萊上的每一條生命。

    看到蓬萊的慘狀，阿鈺於心不忍，便衝著那小姑娘大吼，道：“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蓬萊生我養我，那裏是我的家，我怎麽可以那樣做！”

    “家？嗬嗬嗬嗬嗬~”小姑娘的笑聲愈加嘲諷，“倘若那裏真的是你的家，你又怎麽會淪落至此，倘若那兒真有你的家，你的丈夫又怎麽會棄你而去？”

    小姑娘的話像刀子一樣，一道一道劃在阿鈺的心口上，她每說一句，阿鈺就被迫的向後退一步。

    “想想你的孩子吧，靠著你的內丹他能活到幾時？就算他能活個幾年，沒了內丹的你此時恐怕也沒有走出這個林子的命了吧。難道，你想讓他暴屍荒野？”小姑娘飄到阿鈺的麵前輕輕地點了點阿鈺孩子的額頭，繼續道，“接受我的力量吧，有了它，你就能活下去，有了它，你就有力量去向蓬萊討債。去用他們孩子的靈氣來補足你孩子的靈氣吧，這樣，你們母子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自孩子出生起，母親的心上就會烙有孩子的印記，這印記去不掉也毀不了。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母親舍得與自己的孩子分別呢？即使有，那也絕對不會是阿鈺。

    阿鈺知道，她自己動搖了。她無法忍受與孩子分別，更無法忍受與孩子陰陽兩隔。戦昱已經不在了，倘若自己再走了，要叫這個孩子如何是好啊！

    所以，她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她看著懷裏的孩子出神，任由那些黑氣慢慢傳入自己的身體。她不想去感受，恨不得世上從此都隻剩下她們母子倆。

    黑氣一點點的蔓延阿鈺全身，怨恨充斥著她的大腦，她開始變得不由自主，她的情緒也因此被放大了無限倍。

    ……

    怨恨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若不是因為它，阿鈺也不會被心魔入侵。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沒了丈夫沒了孩子，換做是誰都會崩潰吧。

    “翎曦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看著阿鈺苦苦地哀求，我動了惻隱之心，我想要去幫助那個孩子。倘若那孩子還有一絲生機，我或許還能用自己的靈力替他固本培元，讓他重獲新生，正常生活。可是人死不能複生，三百年過去了，那孩子應該都死透了。

    “對不起，阿鈺姑娘，人死不能複生，如今三百年過去了，他身上的生靈氣息早就消散，就算是能自由調動天地靈氣的神也無能為力。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活物跟死物的區別在於能否在吞吸吐納之間自然而然地吸收天地靈氣以維持自身生命所需。活物在生病或者受傷的時候，不僅無法調動身體契機去吸收靈氣，而且身上的靈氣也會不受控製地流失，這個時候就需要使用一些藥物藥力或者由他人主動輸入靈力來補足自身，防治靈氣外泄。

    可是當身上的靈氣流失殆盡的時候，那也就意味著生命走到了盡頭。

    妖怪們在修行時，體內會應劫生出與自身氣息完全相同的內丹，一旦這內丹生成，妖怪們的畢生修為和周身靈氣便會凝結於此。凡塵中常有些迷戀紅塵的妖怪會在自己愛人即將死亡的時候用自己的內丹為其接引靈力，以達到續命的效果。久而久之，這樣的方法便被稱作續靈之法。

    使用了續靈之法後，妖怪們的壽命便隻剩下七天，而被用續靈之法續命的人能存活的時間則跟妖怪的內丹修為息息相關。通常來說，用一顆有千年修為的內丹來為一個將死的凡人續命，在不出現意外的情況下，這個凡人可以得到的壽命為五年。然而因為他接受的並不是經由本身轉化的靈力，所以這些靈力在消耗殆盡之前多多少少會與自身身體發生排斥，因此大部分被續靈之法續命的凡人都會變成藥罐子……

    當然，續靈之法的使用對象不同，效果自然也會千差萬別。

    “不，他還活著！”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她的孩子還有一點靈氣在身，我便有辦法救他。

    妖精在修煉成型以後，他們生存所需要的靈氣會遠遠大於人類。所以，按常理而言，阿鈺的內丹頂多能讓她的孩子活三年，就算阿鈺將全蓬萊的孩子都抓了去給她的孩子補足靈氣，盡管蓬萊人身上的靈氣會比普通的凡人多很多，但那至多也就隻能再維持個五六年。可如今三百年都過去了，阿鈺竟然說她的孩子還活著。

    聽到她這麽說，我與阿嬌還有婆婆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個消息實在是在人的意料之外。

    “被那股怨念之力控製之後，雖然身體不受自己控製，可是我的意識卻還是清醒的。我對蓬萊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裏，我實在是百死難恕。我抓走蓬萊百姓的孩子，用他們身上的靈氣給孩子續命……”

    一聽到這裏，婆婆和阿嬌臉上的表情就變得不對勁了。

    即使對方曾經是守護過蓬萊的人，如今卻傷蓬萊至深，就算婆婆再怎麽寬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點怨恨的。

    即使眼前人曾經與自己情同姐妹，如今卻忘記當初與自己共同修煉時所立下的誓言，就算阿嬌再怎麽溺愛這個妹妹，心裏也難免會覺得難受。

    阿鈺並沒有注意到她身邊這兩人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每次我將那些孩子身上的靈氣一絲絲抽出，再傳入我孩子的體內時，那些怨念之力或多或少也會跟著一起進入我孩子的身體裏。我不知道它們是否會對我的孩子有害，我本來想阻止我自己，可是我卻無能為力。直到後來，我驚奇地發現，那些力量竟然也可以維持我孩子的生命……”

    原來又是那些怨念之力。那股力量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之中夾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若是以它當作人生存的靈力，那麽這個人多半也會被那股力量困在這些情緒裏，像個活死人一樣，思想僵硬，身體不能行動也無法成長。

    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對於以前的事，我也隻有一點點模模糊糊的記憶。有時候，我甚至會好奇自己是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的。剛開始，我還以為這隻是我突發奇想，沒有根據的，可是在經過阿鈺的證實以後，她孩子的狀況竟然真的同我想的那樣。

    我如是說道：“身上還殘留一息，那我就有辦法。隻不過，既然那孩子是由那股怨念之力在維持著生命，如果想要讓他正常生長，首先就得化解那股力量上的怨力。”

    她們三人紛紛向我投來疑問的目光，“怎麽化解”幾個大字也完完全全由臉上的表情展露出來。

    我皺了皺眉，繼續說道：“鈺姑娘本身的怨念之力還好說，可是畢竟鈺姑娘傷害了蓬萊，讓蓬萊百姓們子女離散，那麽那些怨念之力中必然也夾雜著蓬萊百姓對鈺姑娘和她孩子的怨氣。這件事情的難點就在於如何化解蓬萊百姓們身上的怨氣。”

    我們四人麵麵相覷，左思右想之下也是毫無辦法。

    “如果那些孩子都還活著的話，他們會原諒我們母子嗎？”

    阿鈺的這句話讓婆婆喜出望外，她連忙問道：“真的嗎？那些孩子真的還活著？”

    “嗯，我在我修煉的地方很覺得很平靜，身上的力量會減弱，被控製的程度也就減輕很多。所以每次吸收他們靈力的時候都能強迫自己給他們留下一絲靈氣，然後再他們都冰封起來。那時就是奢望有一天自己清醒了以後，能減輕自己的罪孽。”

    當阿鈺一邊說著一邊望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她接著便說道：“若是翎曦姑娘有辦法救我孩兒，那就一定也有辦法救那些孩子。”

    萬年挖坑王，我這純屬就是在給自己挖坑嘛！

    婆婆聽罷，從阿鈺身邊來到我麵前，不容思索立馬下跪，萬般誠懇地道：“我蓬萊興衰全仰仗姑娘，還請姑娘發發慈悲，救救我蓬萊可憐的孩子們吧。”

    “婆婆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我想扶她起來，可是她卻倔強得一定要跪在那。

    “事成之後，我願代表蓬萊將淨水珠贈與姑娘以作謝禮。”她見我要扶她，以為我不會答應，便又說道，“若是姑娘不答應，老身便長跪不起！”

    完了，這個坑我是徹底爬不出來了。

    於是，我們便跟著阿鈺下了海。

    阿鈺平日往返蓬萊都是遊的這一條海路，因為那些黑氣的原因，這條路上我們竟然沒有看見一個生靈。想來他們一定是被那些黑氣的噬靈之力嚇得搬了家了。

    一路上，我們順便處理了殘留在這條道路上的黑氣。

    由於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太長，阿鈺的巢穴又是在深海地底，所以等到我們真的到達那裏，都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在淨水珠的光芒下，我們可以清晰的看清整個海底巢穴。阿鈺在四周的石壁上井然有序地開鑿了一係列的槽子，而在那些槽子裏的正是一個個被冰封住的蓬萊百姓的孩子們。婆婆見到時，既著急又緊張，她恨不得馬上把那些孩子從冰裏釋放出來。

    我們本來就是在水裏，按理來說所有的水都應該融合在一起，我們在視覺上是分不出層次的。可是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後，卻在巢穴的正中處發現了一個漂浮著的並且肉眼可見的水球，而在那水球裏，竟然安詳的漂浮著一個小孩。

    我朝著水球走過去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那水球便消失了。現在看來那應該是阿鈺布置的結界而並非是什麽水球。我抱起浮在我麵前的孩子，如今近在眼前了才發現，這小孩的背上竟然長著八條細小的如章魚般的觸手。

    這“胎記”也太明顯了，他無疑就是阿鈺的孩子嘛。

    我左手抱著這孩子，八右手探了出去，等到手臂手掌升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後，再慢慢地將我體內的靈氣一點點的釋放到水裏。那些到了水裏的靈氣就像是變成了一條條有生命的魚一樣，它們按照我的意念接二連三的遊向四周，然後紛紛鑽入周圍冰塊中孩子們的身體裏。與此同時，我感受著冰塊裏一個接一個的反饋給我生命的氣息。

    這裏少說也有兩百來個孩子吧，看來這次又得花費不少靈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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