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將誤會帶去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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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她真的忘記,現在看來,她隻是自欺欺人而已。她的冷靜與理智,在他麵前潰不成軍。三十年來構建的無悲無喜的鐵塔,頃刻之間,轟然坍塌。

    飛揚的塵土掩蓋不了她的悲哀,斷垣殘壁裏那尖銳的碎片刺得她遍體鱗傷。時間並未治愈她的傷,隻是,掩蓋了傷口,麻痹了疼痛。

    想過千萬種見麵的情形,卻從未想過她會提這兩個問題。一個是恨,一個是仇。三十年了,一個誤會讓他們勞燕紛飛,各安天涯。

    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年輕氣盛,加上接踵而來的變故,他錯過了最佳解釋的機會。未曾想,這一錯就是三十年。

    他人生的一半光陰都在悔恨中度過。

    個性極度倔強的她,用最嚴厲的語言批評他,將他從頭到腳罵得體無完膚,碾碎了他最後的尊嚴,也撕裂了他們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塔。

    他們以為的鐵塔隻是幻象,是紙,風一吹就破,雨一淋就爛。細想曾經的種種,都是年輕惹的禍。等他終於找到她時,卻失去了解釋的勇氣。

    人啊,老了,顧忌多了,年輕時多好,懵懂的衝動不顧後果。是禍又何嚐不是福呢?

    三十年了,他們有整整三十年沒見了。她還是怨氣難消,如同往昔,豎起刺不由分說地紮向別人。她會變成這個樣子,責任全在於他。

    陽光透過枝葉斑駁光影灑在沐峰義飽含悔意的臉上,混沌的眼溢出溫情脈脈:“我又怎麽會傷害厲霆呢?”不答反問,話一出滿臉嚴肅怒意的陳茉莉,怔忡了好一會兒。

    低下頭,掩飾性地推了推鼻染上的眼鏡。窘迫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漠然。藏起所有情緒,以一種對待陌生的方式說話。

    “這位先生,我和你無怨無仇,不知你把我關在這裏是何目的?”平靜的表情,平靜的語調,絲毫看不出情緒。

    然而,她刻意冷漠和稱呼,如刀劃過沐峰義的心。痛了三十年的心,還是會加劇。“小莉,你就不能靜心聽我好好解釋嗎?”

    “沒什麽可解釋的。放了我,放了二少爺。”咄咄逼人的氣勢洶洶,一如她高傲的個性和自尊。

    “咳咳咳……”腥甜往上躥,沐峰義劇咳了起來。身影不穩,搖搖晃晃。遠處的祉漢見狀顧不得他吩咐的話,快步跑來扶住他:“先生,你沒事吧?”

    借著祉漢的力坐下,又喝了杯茉莉花茶才止住了咳。手帕上的殷紅如杜鵑花,烈而悲。以眼神示意祉漢不要說話,悄悄藏起染血的手帕。

    抬起頭,仰視著一臉冰冷的陳茉莉:“已經三十年了,難道,我們要將誤會帶去棺材嗎?”似問似歎。

    沐峰義剛剛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此時此刻臉上浮現一層詭異的紅。他的話觸動了陳茉莉心底的弦,表情不再那麽冷硬,卻依然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該說的,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說了,現在我們無話可說。”她終於承認了三十年前那段刻骨銘心,轟轟烈烈的愛情。

    雖然已經年逾六旬,沐峰義看陳茉莉的眼神還是一如年輕時那樣熾烈且溫柔。他可以是溫柔親切的大哥哥,體貼入微的"qing ren",亦是對她循循善誘的長輩。

    “不。當年我們都在氣頭上。小莉,我承認當時的我不夠冷靜,處理問題的時候忘了技巧和方式,無意中加深了誤會。這麽多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後悔。小莉,我們能在一起有多麽不容易,我懂,你也懂。人生很短,我們已經錯過了三十年,還要繼續錯下去嗎?”蒼穹一樣的眼神深不可測,就算藏了太多東西才會舉步維艱。

    在得知自己患了絕症的那一刻他竟釋然了,先低頭的一方並不代表著服輸或認錯。隻是,先踏出一步,讓彼此更靠近一些。

    以前就是顧慮太多,不敢朝前才會錯失三十年光陰。

    沐峰義的話對陳茉莉無不觸動,可是,哽在喉間三十年的刺又豈是他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當初,她不顧家人的反對,任性地跟著一窮二白的他,遠走高飛。

    為了和他在一起,她不惜背棄最疼愛自己的父母和親人,背離整個家族,跟著他遠走異國。當船行駛中,她昏船吐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她就告訴他。

    她什麽苦都能吃,唯一的底線就是忠貞。她是一個剛烈的女子,始終堅持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信念。她容忍不了背叛。

    她說:如果你不愛我了,請你當麵告訴我,不要等我去發現。

    他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除非海枯海爛。

    他對著月亮起誓,永不背叛她。

    她身體難受得要死,心卻浸泡在蜜罐裏。

    然而,事實證明了她的愚蠢。家人的擔憂和指責時的話都應驗了,異國他鄉,無親無故。唯一的信念背叛了她。

    死都不忘記那一天一刻,他背叛了她,背棄他們的海誓山盟。讓她真切體會了一遍母親的痛苦,無法形容的撕心裂肺,她的天地頃刻之間毀滅。

    殘垣斷壁,蒼涼的廢墟裏,她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僅靠最後的尊嚴支撐著,她不要像母親那樣懦弱。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在萬般絕望下,她甚至強迫自己給他一個機會。當時最卑微的想法就是,隻要他說,她就信。他又給她上了一課,沒有最殘忍,隻有更殘忍。

    滿心歡喜換來萬念俱灰,若不是懷著寶寶,她可能也會做出同母親一樣的傻事。所有的大道理皆是事不關己的空話,唯有親身經曆才會明白那種痛是怎樣的生不如死。

    沐峰義的低頭求和整整遲了三十年,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她都一個人杠過來了。已經練就鋼鐵心腸的她還需要他的保護嗎?

    答案很明顯。

    當時一無所有,舉目無親。她是背離了家族才和他在一起,他們的預言成了她的報應。自小樣樣好強的她,是他們的驕傲。卻頂著恥辱而逃,她有臉麵回去。

    她所有的一切一切全拜沐峰義所賜,母親是她的前車之鑒。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她就是學不會,還固執己見。

    希望遺忘卻隻是壓抑的怒火,熊熊燃燒。她恨,沐峰義的背叛和絕情。甚至連無辜的孩子也一並恨了進去,她除了生下他,根本給予他一絲絲疼愛。

    看著戚華鳳逼迫他,威脅他,利用他,她卻冷眼旁觀,連一句規勸的話都沒有。潛意識裏甚至有種報複的快感,她狠不下心做的事,戚華鳳幫她做了。

    三十年的恨與怨,痛和仇,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抹殺的。她不是那種會輕易改變的女人,否則也不會讓自己成為麻木不仁的僵屍。

    鏡片後的目光冷若冰霜:“如果你是來說三十年前的往事,那麽,很抱歉,我已經忘了,也請你不要再提。倒是有個問題要請教,你把我囚禁在這裏是什麽意思?二少爺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陳茉莉的性格他比誰都了解,長久的積怨,她心硬如石,絕不是他的服軟就可以融化的。

    斑駁的陽光織成一張悲傷的網籠罩而下,喉嚨裏的騷癢再度襲來,眼中的悲傷漸濃,喝了口茶才緩緩說道:“我不會傷害自己的親生兒子的。厲霆他被人下了藥,現在情況很不穩定。不過,我一定盡一切力量治好他。”

    倔強的身影晃了晃,沐峰義後麵說了些什麽,陳茉莉一句沒有聽清。瞠大眼睛凝著他,那噴火噬人的驚怒。

    他知道了,他知道二少爺是他的親生兒子!?遲了三十年,他還如此理直氣壯。真不愧是沐峰義,假仁假義,無恥至極。

    “他是雷家的二少爺。”平靜卻冷極的強調,沐峰義悔恨交加:“小莉,沒有發現你懷孕是我的錯。可是,厲霆他是無辜的,你不應該將氣撒到他身上。”

    十年前他是回去找她解釋的,不知為何看著變得嚴謹冷肅的她,看著她一絲不苟又無情冷漠的樣子,他竟不敢靠近。

    剛巧遇上了欲輕生的林熙蕾,調查了她和雷厲霆之間的事。當下的情況不適合解釋,原本他隻是想能倆個年輕人一個思考的時間和機會。 [^[半(/[浮*(生]~]  更新快

    他不否認,他還有私心。想從林熙蕾口中知道關於雷厲霆更多的消息,他的成長,他的經曆以及他的想法。

    林熙蕾的意外得病是他始料不及的,看著她對雷厲霆的情意,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他的一切。他被震撼了,這樣的愛看起來輕淡風輕卻濃稠了天地。

    相比林熙蕾對雷厲霆所做的一切,他自慚形穢。他從未盡到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他有什麽資格去認他?

    他想盡一切辦法,找最好的醫生卻還是留不住那年輕鮮活的生命。由此,他更加無臉麵對雷厲霆。於是,遵從了林熙蕾殷殷哀求,替她隱瞞著。

    曾經無數次想過要告訴雷厲霆真相,可是,小熙做了那麽多不就是為了讓他重新開始,找回自己的價值嗎?他能這麽自私嗎?

    而且,一旦由他說出小熙真正的情況。那麽,必牽扯出更多風波。心愛女人離開人世,他不在身邊;口口聲聲喚的媽媽,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他隻是她手裏利用的棋子;更重要的一點是,親生母親就在身邊,卻從未對他付出過任何關愛……

    才十八歲的他,人生剛剛起步,就要麵對這麽多,他承受得了嗎?一遲疑就是十年。現在回頭想想,是他的懦弱導致了一連串的悲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