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至高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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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蜂後】

    坎特星域-帝星

    一個合格的帝國人民就算是會忘記自己家是什麽樣子也不會認不出整個帝國的心髒、曆任【峰後】陛下的居所-克姆萊茵宮。

    克姆萊茵在古希靈語裏有至高無上的、聖潔榮耀的意思。

    同樣的,克姆萊茵宮也像個明晃晃的靶子。他在帝星的具體方位甚至是記載在帝國小學教科書上的。隻要有人起了歹心,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克姆萊茵宮,然後一個炮彈扔下去。

    帝國成立初期便有一位【峰後】是如此倒黴的死在自己宮殿裏的,群龍無首的希靈差一點分崩離析。意識到克姆萊茵宮獨立安全重要性的【峰後】決心要讓自己晚上睡覺安穩點。爾後的幾千年克姆萊茵宮不斷加強其防禦措施和安保人員。現在的克姆萊茵宮,外表依舊是巍巍欲墜的古老城堡,卻又被武裝得像個隱蔽防禦堡壘,最高精尖的科技都在這裏。

    建在臨海懸崖上的克姆萊茵宮外表看上去和古地球上的一些萬年遺跡沒有什麽區別,高高聳立的尖塔仿佛要刺破雲霄,剝落了牆漆的城牆露出了內裏灰白色的方磚。鮮綠色的爬山虎安靜地攀附在某一麵牆壁上,風吹過來時一片枝葉都整齊地隨風舞動著。歌來提亞藤蔓妖嬈無骨地纏縛在黑漆漆的大鐵門上,不遠處大片大片的巴西利亞火玫瑰開得如火如荼,一如被鮮血澆灌了一般。

    這就是克姆萊茵宮,他也有另外一個名字,玫瑰城堡。

    克姆萊茵宮的火玫瑰恐怕是整個帝國最為有名的花卉了,不僅僅因為她盛開在帝國最為尊貴的地方,更因為她那驚世駭俗的壽命。火玫瑰似乎並不受植物界的生命法規製約。她和克姆萊茵宮一同現世,從未凋亡。繁育千年的火玫瑰似乎連著克姆萊茵宮的生命線,隻要克姆萊茵宮存在,火玫瑰便永遠盛開。因此,克姆萊茵宮的巴西利亞火玫瑰又被眾人稱為帝王玫瑰、千年玫瑰。

    阿萊克斯從山腳就下了車和侍從一起徒步上山。克姆萊茵宮佇立於山巔峭壁上,所有拜訪的交通工具都必須停在山底下,不關你是平民還是貴族,不管你是omega還是beta,【蜂後】的威嚴都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減少。所有來到克姆萊茵宮的人都必須接受這無聲的示威。

    天空下起了小雪,阿萊克斯不得不緊了緊圍巾壓低鬥篷的帽沿不讓雪花飛進脖子裏。身邊的灰衣侍從不緊不慢地舉著黑傘跟在阿萊克斯身後,持傘的手臂一直保持著向前伸,不管是上坡還是下坡都讓傘麵保持在阿萊克斯頭頂。

    空寂的山道上此起彼伏皆是“咯茲咯茲”的踩雪聲,尖嘯的風時不時傲慢地掀過。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阿萊克斯終於聽到了那連綿不絕的濤浪拍打崖壁的聲音。

    “少爺,我在這等您。”灰衣侍從恭敬地將傘遞給阿萊克斯便駐足不前。他這樣身份的人是沒有資格進入克姆萊茵宮的,他隻能站在山坳遠遠望著克姆萊茵宮消瘦的穹頂握緊右拳抵住心髒一遍又一遍虔誠地禱告。

    “嗯。”阿萊克斯沒有接傘,他拍拍鬥篷上的雪繼續往前走。

    阿萊克斯歎一口氣,從口中呼出的白汽又很快消弭於這冰天雪地之中。他撩了下帽沿抬眼望去,克姆萊茵宮整體灰色的建築已經若隱若現。

    他剛剛靠近大鐵門便有一身青色長衣的宮人不慌不忙地跑過來開門,臉上雖算不上諂媚倒也低眉順目得很。

    “您來了,陛下在等您呢。”

    “嗯。”阿萊克斯淡淡地應了一聲。默默跟在宮人身後。他動作不大地環顧這四周,入目的風景除了那些意料之外的白雪倒和他童年記憶沒什麽差別。阿萊克斯還以為離開克姆萊茵宮十年自己早已忘記了城堡內曲曲折折的道路,現在重新回到這裏才發現巴西利亞火玫瑰烈焰般徐徐綻放的姿態他一直記在腦海中。然而這座巨大城堡的主人在他那越漸清晰起來的回憶裏卻一直朦朦朧朧不甚清明。似乎在那個身影麵前籠上了一層蒙紗,海市蜃樓的光景。

    阿萊克斯幼年在克姆萊茵宮一直生活到接受高級教育的年齡才離開。那個時候整個帝國都在瘋狂傳播著“【聖騎】大人的獨子深受【蜂後】陛下的寵愛,前途無可限量”這樣一種傳言。在別人看來天生富貴,擁有強大而高貴血統的阿萊克斯是那麽的幸運。他天生便是擁有異能的強大alpha,什麽都不用做便得到了常人就連奢望都不敢的東西。但也隻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阿萊克斯的處境其實非常尷尬。他出生於【蜂後】和【聖騎】關係僵拙之時,在父母懷裏還未享受幾絲父慈母愛便被接到了克姆萊茵宮小住,這一小住便是七年。七年裏和父親相見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和母親更是從未蒙麵。

    童年記憶裏的克姆萊茵宮,空蕩,巨大,沒有嬉鬧沒有閑聊,一切井井有條仿佛是電子程序,隻要【蜂後】不更改指令,所有人都會按部就班。阿萊克斯心想,自己這種對什麽事都冷眼旁觀的性格大概和克姆萊茵宮有很大的關係,【蜂後】的帝王式啟蒙教育啊。

    這樣想著,阿萊克斯遠遠看到巴西利亞火玫瑰花叢中的搖椅上躺著一人,漫天的雪花都在此刻淪為裝飾品。

    再見【蜂後】,阿萊克斯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那個男人同他亦父亦師,卻又在他最需要關愛時讓他遠離了父母。那個男人的麵孔這個時候在阿萊克斯的瞳孔中清晰起來。那是冬雪的麵龐,帶著料峭春寒的眸子和清冽泉水般的藍發。他在一片火焰中閉目,以往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也似乎被這一團火氣給溫暖了。

    太多年不見,【蜂後】卻風華依舊。

    “陛下,陛下。加西亞家的少爺已經到了。”宮人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穿過在玫瑰花叢中劈出的小徑,附在藍發男人耳邊小聲報告。

    宮人將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藍發男人卻並沒有蘇醒的跡象,隻能為難地讓阿萊克斯繼續站在雪地裏。

    褪下了鬥篷的阿萊克斯站得筆直,他穿了恒溫衣也不在乎外界溫度。隻是這雪越下越大,一時半會似乎是沒有要停的趨勢。雪花落在阿萊克斯眼睫毛上,他隻能眨眨眼掃下那些雪片。

    站著站著阿萊克斯就開始神遊天外。他想著以後能離克姆萊茵宮多遠就多遠,不然【蜂後】興致來了就叫他長途跋涉過來讓他罰站,回去了還要被怒火衝天的父親罰,罰完了還要聽母親哭。阿萊克斯已經能想象得到回家後的水深火熱。

    阿萊克斯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隻是把整個年級的同學名字依次濾過一遍又背了一本基礎機甲格鬥術,然後就聽到衣服窸窸窣窣摩擦的聲響。

    “阿萊克斯·加西亞參見陛下。”阿萊克斯鼻翼輕顫,以最快的速度單膝跪下。

    “阿萊爾,你長大了。”

    阿萊克斯聽到仿佛冰川深處細水淙淙的聲音,便有點不受控製地抬起了頭。阿萊克斯一下被不知從哪的光蟄到,驚慌之間隻得立馬俯下頭去。

    “阿萊爾長大了,也不認我這個舅舅了嗎。”

    阿萊克斯心裏小小的翻了個白眼,沉默不語。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麽都是錯,反正【蜂後】也隻是裝裝樣子罷了。阿萊克斯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蜂後】這次會叫他來肯定是又想見父親了。為自己再度成為無辜的誘餌歎一聲倒黴,阿萊克斯隻盼著早點畢業早點離開帝星,然後找個距離坎特星域最為遙遠的地方安安靜靜當戍邊小將。

    “很高興得您召見,陛下。”阿萊克斯不慌不忙地說。

    “越來越像你父親了,阿萊爾。”

    “父親也這般說過。”阿萊克斯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事實上他的父親總是氣急敗壞地怒斥他為什麽總是薄薄涼涼的一點都沒遺傳到加西亞家的特色。

    【蜂後】對於這點似乎不置可否,他隨後又問了阿萊克斯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諸如在學校表現如何,同學關係相處得怎樣,將來想做些什麽等等。就像一個普通的親族長輩。

    阿萊克斯低頭跪地,眼神落在地麵不那麽潔白無瑕的雪上又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但他盡量讓自己的回答不那麽敷衍。

    阿萊克斯發現他真的越來越對什麽都無所謂了,在【蜂後】麵前都敢隨時隨地地發呆,尤其是還在和【蜂後】交談時。所幸這些沒有營養的話題很快被遠處一個嘹亮的嗓門給打斷。阿萊克斯輕輕抓了下手底下的雪,對於自己終於被解救感到萬分慶幸。

    父親火紅的發在這冰天雪地裏熊熊燃燒起憤怒的火焰,周圍的宮人都嚇得膽顫心驚,生怕兒控【聖騎】大人一劍削了他們解恨。

    阿萊克斯被人挽了胳膊提了起來,下一秒就是喋喋不休的噓寒問暖。

    “克裏斯,我隻是想看看阿萊爾而已,你不用這麽緊張。”【蜂後】笑了聲,淡淡說道。

    “陛下,日安。原諒我過於擔心犬子的安危而沒有第一時間向您行禮。”紅發克裏斯的臉轉瞬蓋上一個友善忠誠的臣子麵具,畢恭畢敬地向【蜂後】行過騎士禮。

    阿萊克斯觀察到【蜂後】神色輕微地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複麵無表情。

    小小腹惻了一下【蜂後】和父親這種別扭的關係,阿萊克斯很明智地把視線放在了其他地方。然後找了個借口離開氣氛如此僵硬的地方。遠遠的阿萊克斯都能聽到父親壓抑的咆哮,字眼掩埋在茫茫風雪裏,阿萊克斯也沒有太認真去偷聽,隻言片語的甚至連具體句子都串聯不起來。

    慢慢的阿萊克斯已經走到了懸崖邊,海風刺骨而凜冽,刮在臉上像刀割。阿萊克斯坐在崖邊漫不經心地抬起手,耳邊聽著海浪帶著些寂寞的喃喃細語,細小的雪零零星星落在他手掌上然後瞬間融化。阿萊克斯輕鬆下眉眼,手掌輕輕一拋水滴便借力懸浮在半空。阿萊克斯手心忽然閃爍起細小的水藍色光芒,水滴驀地在空中飛速旋轉,帶著巨大的引力吸引著四麵八方紛紛揚揚的雪花趨附而來。

    先是劍柄,雕刻著荊棘紫藤蘿的十字劍柄。然後是劍身,剔透銳利,雙刃映輝的劍身。

    阿萊克斯端詳這安靜懸浮於手掌心上的水晶劍,雙瞳中先是感慨,後是歎息,最後又回歸至平靜。他麵無表情的撤開手,那把漂亮的水晶劍便轟然碎成了無數冰渣。

    “你要是想要那把劍,直說就是了,我還會不答應你嗎。”身後傳來父親略帶戲謔的聲音。阿萊克斯拍拍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到他身邊,能回家了。

    “我不要。”阿萊克斯冷淡地說。

    “我說兒子啊,你明明就想得要死,幹嘛這麽委屈自己呢,隻要你一句話,回家你就能看到它安安穩穩躺你床上。怎麽樣?”克裏斯·加西亞,堂堂帝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聖騎】,現在卻像個猥瑣的奸商,搓著手掌用蹩腳的技巧誘惑自家兒子入套。

    阿萊克斯眼露一絲鄙夷地看了克裏斯一眼:“請允許我鄭重拒絕。順便通知您一聲,我明日將啟程去正風星,或許會在那裏待上一段比較長的時間。”

    “什麽?!你怎麽現在才跟我說,我都沒時間給你準備行李。你去正風星幹嘛,那麽個偏遠的疙瘩角連個躍遷的蟲洞都沒有,你坐飛船都要十天半個月!”克裏斯聞言立馬站不住腳,一下抓頭一下撓下巴的。

    “聽說那裏有一位隱居的機甲格鬥高手,我想去拜會。”

    “哼!你麵前就有一位精通機甲格鬥術的頂尖高手,你還要舍近求遠?什麽心思。”

    “父親,是時候該讓我遠行了。不隻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您。您也不想三五不時被【蜂後】陛下脅迫見麵不是嗎。”

    克裏斯身體一僵,臉上神情甚是複雜。到最後他輕輕在兒子肩膀上錘一拳。

    “臭小子,倒是機靈得很。”

    “我會時常聯係您的,父親。”

    “一天一次,隻許多不許少。”克裏斯義正言辭道。

    “一周三次。”阿萊克斯很快回應道。

    “五次,不能少了。”

    “要麽三次,要麽零次。”阿萊克斯瞥了克裏斯一眼果斷撂下話。

    克裏斯哀怨地望向兒子企圖扳回一點勝算,隻可惜他在阿萊克斯心目中建立起來的威嚴形象早在日常生活中就已經消磨的一幹二淨。阿萊克斯知道對付父親就得咬緊嘴巴不鬆口,到最後投降的絕對不是他自己。

    “好吧好吧,一周三次就三次。嗯,身邊的人挑選好了嗎。正風星不是很發達,要是你一不小心水土不服怎麽辦。嘖,要不要帶個廚師和醫生過去,順便讓你母親挑個利索的侍童照顧你起居?”

    “…………”阿萊克斯停頓片刻,他就覺得他得立馬打斷他父親的臆想,不然父親腦袋裏的那團小毛線球一定會越滾越大,直到最後會產生一個讓他帶著一個戰艦的人出行的念頭:“父親,此次我單獨前往,沒有隨從。您也不用如此麻煩為我設計出行。”

    “這怎麽可以,我的阿萊爾居然要一個人去正風星那種一個饅頭掰成兩塊來吃的地方。你這是要我天天吃不飽飯睡不著覺嗎!”克裏斯誇張的大喊,接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起來。

    “…………父親。”阿萊克斯表示他什麽都沒看到:“我會早去早回的,父親。”

    克裏斯揪住阿萊克斯的衣角抹眼淚,現在滿心都是一種挫敗感,果然兒子大了翅膀就硬了啊。

    無奈地搖搖頭,阿萊克斯任由父親扯著自己的衣服揩鼻涕眼淚,也裝作沒看到躲在城堡柱子後麵憋笑憋得甚為辛苦的宮人們。

    望著漫天的雪花,阿萊克斯這會兒卻隱隱覺得此次的正風星之旅或許會有點什麽意外收獲。

    “父親,別哭了。”

    “我傷心呐,我的兒子都不聽我的話。明明小時候是那麽的乖巧可愛。”

    “…………”

    大雪依舊沒停,洋洋灑灑重新覆蓋了那一片帝國的心髒。希靈帝國平靜而普通的一天便如此度過。被大雪吸收的爭吵或許再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