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靠坐在冰冷的浴室裏，久久出神。

    是了——

    他放不下，他嫉妒宋望，他想得到程思琪，很想。

    可他不至於希望宋望死。

    他覺得，自己和沈小小還是不一樣的。

    冷冰冰的水花一直拍打衝刷著他，他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也不知道在地板上坐了多久，才扶著牆站起身來，脫掉了自己一身濕衣服。

    淩晨一點，他裹著浴巾去睡覺。

    發燒了。

    從小很少生病，他又習慣獨居，以至於發燒了也沒人第一時間知道，等第二天卓航將他送到醫院裏，已經燒到了三十九度。

    “三十九？”醫生量完體溫，卓航自是嚇了一跳。

    “幸虧送來，這人燒成這樣，拖得久了後果不堪設想。”巡查的醫生看著體溫計，似有不悅地看了卓航一眼。

    “他一個人住。”卓航簡單解釋了一句。

    他是因為早上等半天也不見這人和沈小小上班，後來又接到沈小小要求暫時離開的電話，才打電話給江遠問情況。

    電話響了許久沒人接，他想了好一會，才決定開車去看看。

    幸好，江遠家裏的配用鑰匙他有一把。

    “點滴先掛上。”醫生看了他一眼，轉頭直接朝身後的護士吩咐道。

    卓航鬆了一口氣，看了眼床頭神色怏怏的江遠，覺得他和沈小小可能是發生了什麽，暫時也沒問，站在邊上看護士紮針。

    口袋裏手機突然響起來。

    屏幕上顯示“思琪。”

    卓航接通電話“喂”了一聲。

    電話裏程思琪意外地沉默了一下，聽著他聲音，遲疑道：“您是卓導？”

    “是我。”卓航也愣一下，才發覺自己拿了江遠的手機，連忙笑笑道，“江遠他住院著，手機在我這。”

    靠在床頭的江遠看了他一眼。

    “病了？”程思琪愣了一下，自然關切道，“嚴重嗎？”

    “還挺嚴重的，燒到三十九度多。”

    “……”程思琪略微又想想，看了眼邊上的宋望，征詢道，“您們在哪個醫院呢？”

    “天倫醫院。”卓航道。

    “我們也在這。”程思琪語帶商量道，“那我們過來看看他吧。”

    “成。”卓航也沒客氣，笑著道，“你方便的話過來吧？是不是有事找他？他這會也還清醒著。”

    清醒著……

    程思琪有些無語地按了按眉心，道：“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理應過來看看的。”

    兩人又說了幾句，掛了電話。

    程思琪握著手機看了宋望一眼。

    她和宋望帶了三個孩子過來做健康檢查，想到《青城》選角色的事，便準備打個電話給江遠。

    也就告訴他，自己不能出演其瑤的角色，讓他將王晶的手機號碼給自己，自己親自致歉說一聲。

    一來是因為沒時間，二來是因為她不可能讓宋望和她一起出演。

    那樣的話，意味著兩人要一起前往青城三個月。

    有點不合適。

    家裏沒人照顧不說，她準備開學，眼下還有第二張專輯要錄製，宋望公司裏許多事要處理，再扔下工作去拍戲就有點胡鬧了。

    可如果他不能出演林笙的角色，她不可能去演其瑤的角色。

    就讓那個故事成為真正的一個紀念，他們自熒屏上看到那些悲歡離合，將它封存在記憶深處。

    程思琪將手機裝了回去，邊上趙青懷裏的佑安頓時活躍起來，揮舞著小拳頭就往她懷裏撲。

    “媽媽抱。”程思琪忍不住笑起來，接過他。

    “還是佑安活潑些。”程瑜眼看著佑安窩在程思琪懷裏咯咯笑，低頭看了眼自己懷裏的佑予，有些愁人道，“醫生說這孩子沒問題，怎麽我這心裏還有點不踏實。”

    “有什麽不踏實的。”宋望抱著宋予安，好笑地彎彎唇，“他就是懶的，省心點也好。”

    宋佑予小朋友六個多月了，眼下連翻身都不樂意，更別說坐起來等其他活動項目了。

    他整天最大的動作就是眼珠子轉一轉。

    最活潑的佑安兩個月就開始各種翻身了，安靜些的予安也是兩個多月的時候自己翻身，偏生最懶的這一個，四個多月也不願意動一動，程瑜著急得不得了，將他抱起來翻個身放著。

    他倒好，趴著不動，撅著小屁股，跟背著殼的烏龜似的。

    眼下三個人都半歲了，佑安已經能在床上爬一會，老大予安也是能穩穩當當地坐著，沒事了爬兩下，就這最懶的，翻身還是要靠別人幫著翻。

    “那也沒有這麽懶的。”程瑜無語地說了一句，低下頭，用鼻尖蹭了蹭宋佑予的額頭。

    “剛才檢查的時候他坐得也挺穩的。”程思琪對自己這二兒子有點汗顏，忍著笑道，“他這懶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懷著的時候就是，整天不怎麽動，沒有其他兩個人有勁。”

    “生的時候也是。”宋望垂眸睨了睜著眼發呆的小佑予一眼，“予安出來半小時他才磨磨蹭蹭出來，是不是懶得出來？”

    呃……

    噗……

    程思琪和趙青同時愣了一下，忍不住噴笑起來。

    “可能真是懶得出來。”程思琪更抑鬱了，“你說他以後怎麽辦？”

    懶成這樣的孩子，以後能正常學習生活嗎？

    程思琪深深地擔憂起來。

    事實上，她完全是杞人憂天，宋佑予小朋友的未來完全不用她擔心。

    人家的確懶一些，可這也顯得人家乖啊。

    以後上幼稚園不吵不鬧，老師愛的不得了，吃飯的時候會抱到懷裏喂著吃，都省的人家動手呢。

    當然，眼下的程思琪自然是不知道，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操那麽多心幹什麽？”宋望垂眸笑看她一眼，對上她懷裏撒著歡咯咯笑的宋佑安，才抑鬱。

    他覺得老二那樣安安靜靜的才好，好動成老三這樣才是要逼瘋人，整天窩在程思琪懷裏不願意出去，想想都夠了好嗎？

    偏生其他兩個孩子不黏人，老大屬於誰都可以抱的那種，老二屬於不用抱，二十四小時躺在床上都行的那一個，唯獨他，簡直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待在程思琪懷裏。

    如果單單這樣也就算了，每晚他和程思琪恩愛的時候，這小混蛋總得哭醒了搞破壞。

    好幾次他正在關鍵時刻，吻得程思琪下不了床，讓這小混蛋哭啞了嗓子，程思琪愣是連著幾天不理他。

    他一個大男人，整天被一小屁孩折磨到崩潰，想起來真是夠了。

    宋望瞪了宋佑安一眼。

    “哇！”程思琪懷裏正啃著小拳頭的小家夥登時大哭起來，眼淚說來就來，一串一串從眼睛裏往出蹦。

    “你別欺負孩子啊！”程思琪氣急敗壞地瞪他一眼，連忙將懷裏的小混蛋豎著抱起來，柔聲哄道，“別哭別哭，爸爸逗你玩呢。”

    “嗚嗚……嗚……”小佑安打了兩個嗝，斷斷續續停下。

    這就不哭了？！

    眼淚收放自如像水龍頭，就告狀這麽一個作用？

    混蛋！

    宋望對上小佑安濕漉漉一雙漂亮眼眸，咬牙切齒，到底不敢惹他了。

    等他長大，看他不揍得他屁股開花。

    哼！

    宋望想了想，低頭去看懷裏的宋予安了。

    得了勝利的宋佑安小朋友咯咯笑著在程思琪懷裏伸拳頭蹬腿，奶聲奶氣道：“木……馬……”

    程思琪步子頓了一下，愣神道：“佑安叫我了！”

    “他會叫什麽啊，整天嘀嘀咕咕那是胡言亂語。”宋望沒好氣。

    “再叫一聲，”程思琪才不理他，繼續逗著懷裏的小家夥，柔聲道，“媽……媽媽，叫媽媽來。”

    “他才不……”

    宋望話音未落，宋佑安小朋友吧唧一下啃了口自己的小拳頭，唇角掛著亮晶晶地口水，奶聲奶氣道：“媽！媽媽！”

    聲音還非常響亮。

    宋望選擇性耳朵失聰了……

    “媽媽！”宋佑安又歡快地叫一聲，在程思琪懷裏蹬腿道，“媽媽媽媽，啊哦哦，媽媽！”

    簡直一個勁地和宋望唱反調。

    叫完了還翹著唇角看宋望，一副“你拿我怎麽樣”的傲嬌樣子。

    宋望：“！”

    “哎呀！”程瑜一臉笑意地湊過去看著他，“這聲音真響亮。不委屈你整天抱著他。”

    “真乖！”程思琪差點喜極而泣，低頭在他額頭重重地啵了一下，激動道，“寶貝真乖！”

    小佑安咯咯笑起來，愜意地蹬了一下腿。

    宋望氣不打一處來，哄著懷裏的小予安，“予安乖，叫媽媽來。”

    他說著話，指著程思琪笑靨如花一張臉。

    小予安眼珠子跟著轉過去，伸伸腿，一臉乖巧道：“媽……媽……”

    叫完了，沒等一眾人回過神來，又看著宋望，乖乖道：“爸……爸……”

    我去！

    宋望看著他，頓時感動哭了，抱著他從懷裏豎起來，連聲道：“真乖真乖，寶貝乖！”

    還是他大兒子最乖！

    懶惰的那一個就不指望了，老跟他唱反調的那個就更不指望了。

    被嫌棄的兩個扁嘴看著他，半晌，小佑安埋頭在程思琪懷裏，不理他了，小佑予閉著眼睛休息了。

    不一會，一眾人笑著到了江遠的病房。

    江遠沒睡，靠在床頭掛點滴，臉頰微微紅，唇色卻白，看上去的確比平時虛弱許多。

    眼見他們進來，抬眸笑了笑。

    “都長這麽大了！”卓航接了趙青和緋川逸手裏的果籃，看著三個一模一樣的小家夥，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媽呀，這怎麽越長越像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哪個是老大？”

    “這個。”宋望直接將宋予安遞給他。

    “會說話嗎？”卓航道。

    “偶爾能逮著說兩句。”程思琪笑著回答。

    她懷裏的小佑安的咬著小拳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這老三吧。”卓航忍不住笑起來，“微博上那幾張照片裏，就他每次笑得最開心！”

    “啊嗚，爸爸！”小佑安看著他清脆地喚了一聲。

    程思琪：“……”

    卓航：“……”

    宋望：“小兔崽子！”

    “這是伯伯。”程思琪哭笑不得地糾正道。

    “爸爸！爸……”小家夥第三聲未落，程思琪懷裏一空，宋望將他拎到了自己懷裏去。

    沒好氣地扯著他耳朵，磨牙道：“小沒良心的！放著親爹不叫！”

    “嗚嗚！”小佑安在他懷裏擰巴著。

    宋望抱著他，鬆開他耳朵，轉而一隻手拍著他屁股，挑著眉沒說話。

    “唔！”小佑安可憐巴巴地看著程思琪的方向。

    程思琪愛莫能助。

    原則問題她可不會胡亂安慰，不然這小東西以後看見誰都“爸爸、爸爸”亂喊一通，那還了得？

    “嗯？”宋望看了程思琪一眼，對上懷裏不服管教的小東西，聲音沉沉地威脅了一聲。

    “爸！”小家夥果斷變節，笑眯眯揮拳道，“爸爸，爸爸！”

    宋望滿意了，低低“嗯”一聲，將他重新給了程思琪，別人懷裏的老大和老二咬著拳頭看著他，看上去就好像在思索。

    程思琪忍不住笑起來，抱著乖巧下來的宋佑安到了床邊，關心道：“您沒事吧？”

    “沒事，沒有卓航說得那麽嚴重！”江遠笑了笑。

    “沒那麽嚴重？”卓航不樂意挑眉道，“我早上去你家的時候，你躺在床上燒成一塊磚了！”

    “……”程思琪對他這比喻有點無語，看著江遠道，“生病了得好好休息，雖然是夏天，感冒發燒也不能掉以輕心的。”

    “我知道。”江遠笑意愈深，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不用擔心，打完針就沒事了。”

    “唔，”程思琪點點頭，“回去了還得多休息才行。”

    “好。”江遠回答道。

    他說話簡短，眉目清明，看上去雲淡風輕，卻讓宋望覺得，和以往幾次見麵哪裏有些不一樣。

    這樣的江遠讓他稍微放心些，不擔心程思琪會察覺某些事。

    “發燒了得多喝水，尤其在夏天，”宋望也微笑著建議道，“多吃水果和蔬菜。”

    “知道。”江遠看他一眼，“沒什麽事，卓航一貫小題大做，勞煩你們專門過來看一趟。”

    “應該的。”宋望客氣地說了一句。

    一眾人在病房裏也就待了幾分鍾，被卓航送去樓梯口。

    江遠鬆了一口氣，看著點滴發呆。

    卓航折回來就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翹著二郎腿坐到了椅子上，開口道：“這會閑了，說說你這是到底怎麽了？”

    “你這不明知故問？”江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屁！”卓航起身給自己洗了個蘋果，咬一口道，“我當然知道你發燒了！我問你和小小怎麽回事？她早上也沒來，說是離開一段時間去散心，王晶說你們昨晚在一塊來著。”

    卓航咀嚼著蘋果，若有所思道：“發生關係了？”

    “沒有。”江遠笑了笑。

    “她對你有意思，”卓航攤手道，“還挺多年了。”

    “我昨晚知道了。”

    “你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江遠看他一眼，“沒想法。”

    “都不感動？”卓航又咬一口蘋果，分析道，“她挺不錯的，適合你，和你過下半生沒有問題。”

    “你說錯了。”江遠低頭笑了笑，“要隨便找一個結婚的話，誰都行，她不行。”

    卓航愣了一下，和他四目相對。

    了然。

    給了她婚姻，卻給不了愛，朝夕相處，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才痛苦。

    “思琪這姑娘其實挺襯你的，”卓航慢慢地咀嚼著蘋果，低頭道，“可惜結婚了，你們的年齡也有點差距，嗯，她和宋總那關係，也堅不可摧……”

    卓航歎一聲，一臉認真地抬眸看他：“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得放下她，我老早就說過了，愛上她就是一個悲劇。”

    江遠沒說話。

    卓航又道：“青蘿試鏡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看上她了。”

    江遠還是沒說話。

    “哎我說，”卓航不樂意了，“我說話你到底聽明白了沒有？！”

    “你意思我明白，”江遠氣定神閑地笑了笑，一隻手撐著身子選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慢慢道，“有些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也不是說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不過你別擔心，沒什麽可擔心的，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那就好。”卓航鬆了一口氣。

    江遠低頭想了想，若有所思道，“王晶今天什麽安排？”

    “還有兩個角色沒選唄，他看上程思琪和宋總了。”

    “讓他別想。”江遠直接道，“你給他打電話，讓他盡快準備第二次角色甄選，這角色那兩人不能演。”

    “他認定程思琪適合演其瑤。”

    “她不會演的，不用浪費時間了，”江遠伸手在眉心按了按，“你把電話撥通，我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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