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卓芸被大力一推之下竟如栽倒的木樁，頓時“撲嗵”一聲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李嬤嬤大驚，仔細觀察卓芸的神色，隻見她如同泥胎木偶般，好像根本沒有了魂魄。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下意識地加大力氣再推一把卓芸。“夫人，你怎麽了！”

    卓芸卻毫無所覺，紋絲不動。

    離卓芸最近的李嬤嬤察覺出不對勁，推了推卓芸，提醒道：“夫人！”

    屋子裏站了滿滿一地的家丁、小廝、婆子，都手執棍棒，隨時準備領命撲上去杖打或者杖殺。卻見卓芸正發著狠突然停住了，再無聲響舉動，不由十分奇怪，紛紛將目光投向女主人。

    她這樣想著，沒想到與之對視的卓芸竟然真得閉了嘴，目光慢慢變得呆滯，癡傻怔忡地呆立原地。

    曼凝眉心一跳，寒眸似冰魄，冷盯著卓芸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十分厭惡煩躁，暗怒：閉上你的臭嘴，滾得遠遠的！

    那個臉色如紙般蒼白憔悴的女子，一雙眸子卻漆黑似墨，閃著幽異的黑芒，好像巨大的旋渦，吸附人的神智，卷進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可是，就在卓芸斥責沈曼凝的時候，目光不經意間跟她對視，竟然就再也挪不動了。

    卓芸見沈曼凝已活過來，再打死她不妥，便打算先狠狠斥責一頓，再命下人用家法來責打。發狠就算讓沈曼凝逃的一命，也要再讓她脫一層皮。

    念及此處，卓芸邁前一步，對著曼凝疾言厲色地訓斥：“不識好歹的東西！什麽過不去的事情竟也學著沒出息的尋死覓活，你這不是存心往鎮國公府抹黑給我們一大家子人添晦氣！瞧你小小年紀，心腸忒歹毒，真真是個禍害！今兒個尋死不成，別以為不出聲就沒事了，照例要家法懲治……”

    雖說卓芸巴不得沈曼凝死，不過眾目睽睽之下殺了她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弄不好會落人口實。更何況，對於沈曼凝尋死自縊一事，鎮國公沈紀柯已十分惱怒，擔心傳出去有損他的威望和仕途。若再杖殺活過來的沈曼凝，恐沈紀柯會怪罪於她。

    卓二夫人美豔的臉上冷若冰霜，但並沒有點頭。

    說著，她做了個“殺”的手勢。

    卓芸身邊的親信李嬤嬤跨前一步湊近過來，圓圓的臉盤上籠罩著殺意，提醒道：“夫人，依老奴看，大小姐好像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附了體，要不要趕緊……”

    卓芸！曼凝默念了一遍這名字，不由從心底冷笑出來：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此人正是她前世冤家對頭卓鈺嬈的姑媽！

    曼凝緩緩抬起臉，漠冷的眸子淡淡瞥向那個滿頭珠翠的華衣美婦，頓時明了對方的身份是沈曼凝的二嬸卓芸。

    “你到底是人是鬼，快說話！”一個尖冷的女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意。

    盡管難以置信，可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她魂穿到了鎮國公府長房嫡長女沈曼凝的身上。

    冷哼一聲，曼凝連眼皮都沒抬，兀自盯著銅鏡裏的憔悴的清麗容顏。這張秀美卻有些陌生的麵孔並不屬於她，但眉心同樣有一顆胭脂痣，就連位置都絲毫不差。

    這種場麵倒讓曼凝想起了她臨死前在平王府相似的遭遇，為什麽這些小人出場時都喜歡攪起大動靜！

    “哐！”閨房的門被粗暴地撞開，接著就是紛遝的腳步聲一起湧進來。眾家丁、小廝、婆子手裏都執著棍棒，如臨大敵般盯著那個倚靠在床榻上的弱質女流，好像盯著怪物猛獸一般。

    *

    素手輕揉著脹痛的太陽穴，曼凝聽到自己略略有些嘶啞的聲音：“給我拿鏡子！”

    隨著這些記憶，還有更多紛亂雜遝的記憶從四麵八方湧來，瞬間令她應接不暇：這具身體的主人姓沈，名字也叫曼凝，同是府裏嫡出的長女……可是，此曼凝非彼曼凝，她們倆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經曆了完全不同的兩段人生，隻一樣的悲傷結局。

    曼凝看著易嬤嬤，腦海裏自動湧現出關於易嬤嬤的詳細記憶：此人是大夫人林美君的陪嫁易嬤嬤，對林美君所生的女兒視若親孫女。

    易嬤嬤也壯起膽子走過去，關切地打量著曼凝，道：“大小姐，你、你沒事吧！”

    曼凝隻覺心裏一暖，身體的本能選擇信任這個婢女，還有……她重新環顧閨房裏僅剩的三個丫頭以及易嬤嬤，眸底的冷光稍緩。

    “大、大小姐！”冰蝶畢竟自小跟隨著大小姐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不比旁人。她壯起膽子，緩步靠近那個自打蘇醒後目光就變得冷冽懾人的沈曼凝。她試圖碰觸曼凝的素手，卻被對方反扣腕部，動彈不得，不禁痛呼：“大小姐，是我啊，我是冰蝶！你不認識我了嗎？”

    此時，她注視著室內剩下的人，漠然冷冽的眸子完全不帶任何感情，甚至湧起淩厲的鋒芒和殺機。

    這些都是身體裏存在的記憶告訴曼凝的！

    閨房裏隻剩下一個一等大丫頭冰蝶，兩個二等大丫頭雪晴和碧霜，另外還有易嬤嬤。

    *

    紫蕊見問，不敢遲疑，忙顫聲答道：“回夫人，剛才奴婢們正準備給大小姐穿上衣服送她上路，誰知道……誰知道……她竟突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奴婢們怕、怕詐屍傷人，才……才出來稟報！”

    卓芸身邊的李嬤嬤跨前一步，指著剛從房裏跑出來的一個三等丫頭紫蕊問道：“夫人問話呢，到底怎麽回事？快說！”

    此言一出，頓時有效地阻住了眾人的尖叫，外廳裏安靜下來。眾人兩股戰戰，麵如土灰，盡管十分恐惶卻更深懼卓二夫人的淫威，不敢再多話。

    “站住，一個個跑什麽，成何體統！”卓芸厲喝一聲，美眸閃過狠光。“再沒有規矩亂吵亂嚷的，拖出去杖斃！”

    聞聽到這個可怕的消息，外廳裏的眾人也俱是慌亂不已，當下就有膽小的跟隨著轉身而逃，剩下膽大的也驚懼不已。

    話音未落，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尖叫驚呼，接著就聽到房門撞碰腳步雜遝聲響，一群丫頭婆子驚惶恐懼地奔逃出來，同時嘴裏嚷著：“不好了！大小姐詐屍了！”

    作為鎮國公府的主母，二夫人卓芸主持局麵，滿麵冰霜地指揮著眾人：“大小姐暴病身亡，為免疫性傳染，抬出後立刻下葬，繁文縟節一概略去！”

    外廳裏停放著棺槨，就等著裏麵把換好壽衣的大小姐抬出來入殮。

    *

    生前心已碎，再睜眼，她注定是無心之人！

    不由自主，她伸手觸及胸口，清麗而蒼白的憔悴容顏閃過一抹痛楚。良久，她仍然抬起頭，眸光淩冽，重新打量眼前的一切。

    這些記憶瞬間充斥著曼凝的整個腦海，幾乎要將她淹沒，甚至她能清晰地感觸到身體裏悲傷絕望的情緒以及那顆隱隱作痛的心髒。

    鎮國公府……死去的父親、遁入佛堂的母親……傾心愛慕的卓公子……心上人無情退婚……他又來府上向她的堂妹提親……

    曼凝隻覺腦子裏陣陣恍惚，許多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像洪水般湧上心頭，瞬間帶她走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此丫頭一跑，閨房內立刻像炸了鍋，所有的丫頭婆子爭先恐後，紛紛掉頭逃命。

    “娘呀，詐屍了！”拿著壽衣的丫頭拋下手裏的東西，轉身就跑。

    此時，所有人聲音和動作俱呆滯住，怔怔地注視著蘇醒並且坐起身來的曼凝，那眼神就像看到鬼一樣。

    在這把脆亮嗓音的刺激下，曼凝終於睜開眼睛，清冷懾人的眸光睨去，隻見自己身處陌生的閨房裏，床前立著一群丫頭婆子。她們有的麵帶淚痕，有的手裏還拿著壽衣，正準備給她換上。

    “天呐，大小姐……醒了！”脆亮的女聲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耳邊有雜亂的聒噪聲響，吵得人心煩不已。曼凝緊顰秀眉，下意識地伸手輕撫劇痛的太陽穴。

    “大小姐，大小姐！嗚嗚……”一片哀哭，此起彼伏。

    *

    觸手那抹光明的時候，她一腳踩空，整個人失去了支撐和平衡，像卷入一個巨大的旋渦，飛快地旋轉著旋轉著……

    那一線光明似乎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涯總也無法到達，曼凝並沒有放棄，即使已經疲憊不堪，她仍然拚著堅強的毅力衝過去。

    好像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徘徊遊蕩，始終找不到出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一線光明，曼凝迫不及待地向著亮處前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