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吾願白發三千,換汝一生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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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之後

    秋日肅殺的氣息將木屋包裹住,霧氣中的木屋就像漂浮在空中一般,隨時會飛走,或是落地。

    離安推開門,屋外大霧彌漫。奶白色的霧氣像是在外等待了一夜的饑民,一見她開門,便鋪天蓋地地全部湧了進來。一見那如狼似虎地架勢,她嚇得連忙關上了門。

    她那動作,就好像在外碰到了百鬼夜行一樣。看得她背後正在收拾碗筷的秦連昭咯咯直笑:“安兒啊,不就是下霧了麽?用得著這樣?”

    她回身朝他做了個鬼臉,吐吐舌頭,疑惑到:“唔,你還要出去麽今天?上山砍柴的都不會來了吧?”

    一提起砍柴的,他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男人眼睛都挖掉,剁爛,燉湯。

    自打逃出乾安,他就按照之前跟衛家駿約定的,一路火急火燎地往衛家駿在青悠的老住處去。路上不知道被沈百川派出的黑衣刺客劫了多少次。若不是她很乖,隻待在車裏,而且還有暗衛在,或許衛家駿再見他們就都是屍體了。

    就算是這樣,他腿上還是中了一箭。那些個黑衣刺客的刀劍上都有蝕骨毒,一刀砍在樹上樹都會枯死,何況他又不是鐵人。

    還好中箭的時候離青悠已經不遠,勉勉強強撐了兩天沒讓她發現異樣,在城裏找了個靠譜的大夫治了下,又匆匆往山裏趕。

    在青悠山裏住下來,才躲過了沈百川的追殺。起碼呂良出兵收複青悠之前,就算他沈百川再囂張,也是不敢貿然來冗涎地界鬧事兒的。

    安頓下來之後,秦連昭便譴了暗衛回乾安那邊去幫助衛家駿脫身,自己跟離安在這兒住了下來。

    離安剛開始跟他鬧,哭著打他,說他白眼狼,就這麽丟下衛家駿。他也氣,就跟她吵,說她在衛家駿身邊呆了一年多就變心,以前說過的都當戲話,自己根本就沒在她心裏留下過。每每這種爭吵都以兩人為了誰更在意誰而吵得麵紅耳赤收場,結局當然是偏離了主題並且不愉快的。

    後來她自己覺得沒意思,就很少再提,就算提,也堅決不跟他吵。隻要他有吵的意思,她就抱胸轉頭不再理他。

    住了半個多月,離安開始閑得要淡出鳥來了。秦連昭還在偷偷翻衛家駿留在這裏的醫書,在山裏尋找草藥,或是下山去買,有時還會跟山裏的老鄉換,總之是開始偷偷摸摸煮藥治傷。

    一個多月之後,秦連昭治好了腿傷,也開始閑得要淡出鳥來了。

    於是兩個天天閑得要淡出鳥來了的家夥,開始琢磨怎樣能讓生活更有意義。

    起碼……別再淡出鳥來了。

    最後,離安筒子提出“不如我們開個茶館,山裏砍柴的總會來歇腳,不收錢都成。”的方案,秦連昭筒子同意了。然後他後悔了。

    最初是沒幾個人的,後來麽……不知是因為這裏的茶調的實在太好,還是老板娘太漂亮,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叫一碗茶,在這兒從早坐到晚的,那個眼珠子呀,就在老板娘身上轉悠了。

    你問為什麽隻看老板娘?其實最開始也有富家小姐來看老板的,但是這裏的山路十八彎啊十九彎啊二十彎,走一次絕不想下一次了,所以體弱多病嬌貴的不得了的大小姐們再也不來了。

    老板娘是誰?老板娘還能是誰,不就是秦連昭的寶貝離安麽。

    所以說,作為老板的秦連昭大將軍,都要煩死那幫天天閑的蛋疼來看他家安兒的男人了。

    “嗯……要出去,還有點事要辦。”他笑了笑,舀了瓢水,慢慢刷著碗上的飯粒。最後一次藥,還缺一味。雖然說書上寫著有沒有都無關緊要,但還是去尋了一並煮上的好,他還是去城裏的藥鋪看看比較穩妥。

    她忽然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腰,沉著聲音問:“要去哪,去多久?”

    他回頭看著她眸子裏像是被凝結住的光,輕聲開口:“就一會兒,一個時辰我就回來。”

    “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帶著我……不想你走太遠……”想到自己要一個人在這裏待一個時辰,她忽然怕起來。萬一他要是有個什麽事,那她要怎麽辦?

    聽著她的聲音裏染著濃濃的哭腔,他心下一緊,擦幹了手,回身抱住她,“今天霧太大,怕你會摔著,別這樣好麽?我不會走太遠,也不會丟下你。”他替她撥開唇角的發,撫上她的麵頰,聲音柔得膩人:“我的安兒這麽可愛,我怎麽舍得丟下呢不是?”

    “嗯……”她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前,哼唧了好久,不依不饒:“我不要,我就是要跟著你……”

    “安兒,”他捧起她的臉,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說:“你是我的,無論誰都搶不走。”

    她忽然紅了臉,低下頭,默默念著:“你是我的……”

    “是啊,”他暗暗笑到,“我也是你的。”

    “那,駿,是誰的?”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般,抓著他的衣領,踮起腳尖,急切地問到:“駿是誰的?”

    他愣了愣,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衛家駿……

    他……是誰的?

    他怎麽可能知道他是誰的。可是她突然問起這個已有一個多月沒提過的名字,表示什麽?

    “他……”他忽然翻臉:“我怎麽知道他是誰的?!”

    她卻像是沒有覺察到他生氣一樣,自言自語到:“他是……我的麽?”

    他忽然就火了。他捏住她的下巴,惡狠狠地問:“離安,你說什麽。”

    她似乎是剛從迷茫中脫離出來的樣子,全身一震,清醒過來:“我說了什麽……”

    下意識地,看見她茫然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扣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吻下去。

    她根本不知所以,然後就被他這樣粗暴地對待……

    “秦連昭!#@~%*$¥^&……”她被氣得就差罵娘了。

    他還是舍不得她痛啊,慢慢放開她的下唇,他喘著粗氣看著同樣缺氧的她,不說話。

    “我剛才說什麽了,值得你這樣對我?!”她抹去嘴角的銀絲,抬頭,看著同樣滿臉怒氣的他。

    他愣了下。合著剛才她是走神了麽……可是走著神,下意識說出那樣的話,從心裏就認定了的話……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心是為什麽而痛的了。“你問我,駿是誰的。”他垂下眼,聲音輕的幾乎不可聞:“你還說,他是你的麽?”

    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外麵開始下雨,由最初微不可聞的“沙沙”細雨,漸漸轉成“嘩啦嘩啦”的暴雨。地處南方的青悠冬季不會下雪,可寒冷刺骨的冬雨卻絲絲滲透入骨,令人膽寒心驚。

    可就是這樣的涼意,漸漸漫過心髒,讓她,和他,落入無邊的黑暗和寂靜。

    誰都不說話,誰都不敢說,誰也都不能說。

    就那麽一直僵持著,直到她抬眸,不經意間瞥見他淩亂的發絲中一根根異常明顯的白發……

    “連昭……你的頭發……”她忽然崩潰一般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嗚嗚”地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他哪舍得看見她這樣,連忙蹲下摟住她的肩,急聲問到:“我的頭發怎麽了?”

    “白了……頭發……白了啊……”她看著他,眼淚便“嘩嘩”地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他原本綢緞一樣的潑墨黑發,如今卻變得斑駁蒼蒼,甚至有些花白。他到底,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隱瞞了她多少艱辛困苦……為什麽她之前沒有發現,為什麽她沒有發現……

    她的自責忽然演變得極端起來。她跪倒在地上,抱著頭歪向一邊,不斷哆嗦抽泣,無論他怎麽勸都無濟於事。

    “安兒,安兒你聽我講,不怪你,跟你沒關係,真的……”他已經急得要把頭發都揪下來了,整個人都毛了。“沒你的事,真的跟你沒關係。是我最近吃的藥裏有那麽一味,吃的時間長了頭發就會褪色,真的跟你沒關係啊!”

    他深知她的脾性,知道她那脾氣一上來,誰都別想安生。可這事兒的起因似乎也不是錯在他的啊!好吧好吧,認那些沒有的過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認了也不會死更不會懷孕,他就索性把錯都攬下來好了。可現在她在他懷裏顫抖得厲害,甚至緊抱著他的她都有些微微顫抖,他也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

    霧再次從山腳摸了上來,彌漫在山間,濃濃的白色足以讓熟知山路的人也暈頭轉向困在山裏。

    這樣的霧已經漫了四五天有餘,而山間茶館也休業了四五天。

    秦連昭也算是怕了離安。那天她一直哭到晚上,一直隻重複“你的頭發白了,對不起,對不起”這幾個字,聽到最後,饒是非常有耐心慣著她的他也煩了。終於在他耗盡耐心的時候,她……睡著了。 /~半♣浮*生:無彈窗?@++

    安撫了好幾天,她才恢複正常狀態。他也默默放棄了最後一次藥,生怕再長出白發嚇到她。

    他說的也不是完全對。他那一頭起碼有小半成的白發,其中隻有那麽一丟丟是因為藥物作用,剩下的,可能也就是操勞過度才長的吧。

    可這又有什麽呢?

    為了她,這世上有什麽不可以做呢。

    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歡她,那他與世界為敵也不是不可以。

    且這也不是世界,僅僅隻是幾根白發而已。為她,就算全白了發他也無半句怨言。

    因為,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