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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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古至今有無數人找尋過前往阿瓦隆的道路, 或是因為其在曆史之上的特殊地位與學術價值, 或是因為傳說中埋藏其中的亞瑟王寶藏,再或者純粹向往那傳說中遺世獨立的理想鄉,精靈們的世外桃源,人們使盡了渾身解數尋找阿瓦隆的入口, 也有過許許多多似是而非的推論——比如格陵蘭島西南的格拉斯頓堡, 或者法國的聖米歇爾山。

    倘若是在古早一點,更加更加古早一點,阿瓦隆還尚未封閉的年代裏, 克裏斯會告訴做出這些推論的學者,他們所猜測的地方多多少少也算是摸到了阿瓦隆...那時候叫精靈之森的邊界,被魔法所籠罩的精靈故土重疊於現實世界的另一層空間之中,廣袤無垠無邊無際,而顯露於外的僅有泥濘的沼澤與小片森林, 作為對外開放的入口如同錨點將精靈之森固定在現實世界之上。

    至於現在, 斬斷了與現實世界牽連的阿瓦隆可不存在什麽明麵上的入口,漂浮遊離於世界之外的理想鄉,就和那些傳說神話中的伊甸園,極樂之地一樣,已經是屬於另一個層麵的事情了。

    但法師們總是有辦法的,他們可從來都不是什麽會好好聽話的乖孩子,他們隻會任憑著好奇心肆虐, 將說好不準碰的東西搞得一團糟, 把規定了不準研究的東西研究得一清二楚, 即使是鎖死關嚴寫上了請勿打擾的大門,也得要絞盡腦汁鬧出點動靜來攪得主人不得安寧。

    既然關上了門,總還有窗戶,哪怕是鎖上了窗戶,煙囪也不是不能考慮的通道,想來聖誕老人也不會介意跟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家夥們分享一下自己的專用通道,畢竟他們隻是想要借個道,半點都沒有搶飯碗的意思。

    當然,從煙囪裏往下跳肯定是不怎麽舒服的——好吧,煙囪隻是個比喻,但是光看這個比喻,大抵就能想象得到前往阿瓦隆的過程肯定沒有傳說中那麽夢幻美好,相反少不得鬧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不過過程上的那麽一點小小的不適和狼狽在彼得這邊都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小事情,特別是與他目前的狀況和所處的環境相比較,那麽一點點的不適很快就被他完全地拋在了腦後,心大無比的年輕人頗為新奇地跳了跳適應自己現在腳不沾地飄飄忽忽的身體狀態,又好奇地左右張望著周圍的環境。

    他似乎能感覺到有風穿過他的身體吹拂而過,生長在沼澤樹林裏的各種花朵草木散發出奇妙的芬芳,被風裹挾著打著旋,將樹上的一片嫩葉吹落在地。

    這種感覺詭異極了,那些奇妙的香氣並非是透過鼻子,通過嗅覺傳遞到大腦,而是經由某種更為直觀的方式,從皮膚的每一個角落悄無聲息地滲透進去,在他聞到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更快一步的察覺到了那些香氣的存在。

    克裏斯眼疾手快地把快要飄到天上去的彼得給拽下來——貨真價實的拽下來,彼得又不像他和梅林這樣可以通過法師的方法,也就是極端唯心主義的強烈意誌來強迫靈魂與身體達到某個特殊的波動頻率,與阿瓦隆所在的空間達成共振來強行切入另一個世界,彼得能夠進入的阿瓦隆隻有他的靈魂,輕飄飄明燦燦到處亂晃,像是個剛從籠子裏被放出來還不怎麽會飛的笨拙鳥兒。

    彼得還不適應靈魂的重量,這感覺有些像他又換了個新的身體一般,一切都顯得陌生而又熟悉,索性克裏斯對此早有準備,利落地把自己跟彼得用臨時契約綁定好,確定自家擅長作死的小男友不會迷路到什麽不該去的地方,發現什麽不太適合他來發現的事情。

    神秘側跟科學側都不是一個係統,彼得還是安分些為好。

    事實上直到真正腳踩在阿瓦隆的土地上,周圍一草一木撲麵而來的熟悉感,才給克裏斯一種自己居然真的又回來了的真實感。

    天知道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回到過精靈之森,以至於連克裏斯自己都不知道他對這一切會如此的記憶深刻,時間在這裏仿佛已經完全失去了記憶,除了某幾棵樹長高了些,某幾叢花沒有以前開的燦爛,他所看到的風景與當年一般無二,如同昨日重現,塵封的往事變得鮮活明亮起來。

    他們站在阿瓦隆的沼澤邊,沒有小船誰也無法渡過這看似平靜的沼澤,被重重迷霧封閉的阿瓦隆不再有迎接客人的小船,哪怕是曾經與精靈們結下友誼的大法師梅林,也無法喚醒沼澤之中沉睡的湖中仙女。

    人類的聲音無法穿透魔法的迷霧,幸而他們這邊還帶了個姑且曾經也算是半個精靈的克裏斯,以及克裏斯那一衣櫃五花八門作用各異的道具服裝。

    比如一架纏繞著百合與藤蔓,晶瑩剔透的豎琴。

    與其說是用來演奏的樂器,精雕細琢倒是更加像精美的藝術品。

    克裏斯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下,撥弄著琴弦輕聲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反複練習了幾遍,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指尖靈活地在琴弦上撥過,細碎的琴音便如流水蜿蜒而出,琴音靜謐柔軟,像是深夜的湖水最深處,悄然翻湧擴散的漣漪朵朵。

    追隨著琴音的哼唱調子並不高,柔和低啞的嗓音婉轉吟唱著旁人聽不懂的內容,每個音都在舌尖纏繞著歎息般的吐出,彼得半點都聽不懂那有著詩一樣韻律的歌曲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是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從克裏斯聲音之中所傳遞的情感,靈魂的直接感觸興許要比有著肉體皮囊阻隔之下的接觸來得敏感無數倍,彼得甚至恍惚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迷蒙的幻象,於朦朧的霧氣中窺見皎潔如水的月光,迷霧籠罩的沼澤化為澄澈明淨的湖,水光映漾著月光,那樣斑斕的明光之中他站在湖的這邊,看見了湖的那邊。

    他看到精靈在湖邊歌唱起舞,那些纖細優雅的生靈如同一陣溫柔吹拂的清風,一段馥鬱甜蜜的芬芳,一縷明媚燦爛的晨曦,如同這世上一切光明美好的集合體,快樂而無憂無慮地歌唱著,讚美著,為這世間的一切,不論喜悅或是悲哀,美好或者醜惡。

    歌聲中沼澤上的迷霧緩緩淡去,渾濁的沼澤倒映著明亮的天光與滿樹蒼翠,仿佛被水洗過的鏡子,隨著琴音漾開層層漣漪。

    克裏斯孤獨的哼唱加入了新的聲音,高亢的女聲應和著克裏斯的歌聲響起,那歌聲又快又急,山間小溪一樣清澈快活,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一點點靠近,歌聲從模糊到清晰,伴隨著琴音隨心所欲地編織著曲調,而後忽地某個瞬間,平靜的沼澤躍起發色純金的少女,長長的裙擺纏繞著晨曦的輝光,白皙的皮膚上水珠像珍珠般滾落,她以喜悅的眼神注視著克裏斯,以那雙像是藍寶石一般的漂亮眼眸。

    湖中仙女,守衛著阿瓦隆最後一層屏障的妖精,以名為薇薇安的女王為首,使用著連精靈都要為之驚歎的奇妙魔法,也同樣擅長鑄造各種神奇的魔法道具——最負盛名的,莫過於亞瑟王的那柄王者之劍。

    然而提著裙擺從沼澤中緩緩走上岸邊的湖中仙女似乎並沒有傳說中的高傲與喜怒無常,她的眼眸裏寫著的是純然的喜悅,臉頰因為激動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好久不見。”她俯下身輕輕觸碰克裏斯的頭發,歎息般地說道,“真的好久不見......”

    “我親愛的小克裏斯......”

    彼得眨了眨眼,作為戀人對於少女親密過度的行為感覺到不適之前,敏銳無比地在這位嬌俏可人的湖中仙女身上察覺到了幾分與他親愛梅嬸極為相似的影子,那種像是媽媽一樣又包容又溫柔,充滿了......媽媽?

    彼得下意識看了一眼克裏斯,立刻捕捉到了克裏斯臉上那一絲罕見到足以記入史冊的窘迫與羞恥,就跟在校門口被媽媽抱著喊親愛的小寶貝的高中生一樣,恨不得立刻讓時間倒帶重來的那種窘迫與羞恥。

    “薇薇安。”克裏斯極力克製著當著自家小男友和前任死對頭的麵被當成小孩子的窘迫,幹咳兩聲努力板起臉來試圖讓麵前這位高貴的湖中女王薇薇安認識到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白甜的單蠢半精靈了,雖然他知道在薇薇安眼裏這個假設九成以上並不成立。

    薇薇安隻是看起來年輕可愛,跟克裏斯站在一起像克裏斯的妹妹似的,實際算起年紀來,克裏斯可都能算是被她一手教養長大的來著。

    第一個總歸是特殊的,哪怕後麵被她教導過的蘭斯洛特,還有其他一些都是很不錯的孩子,也絲毫無法撼動克裏斯在薇薇安心裏特殊的地位。

    大概就是親兒子和養子這樣的區別吧。

    因此當薇薇安從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平靜下來,注意到站在一邊從頭到腳沾滿克裏斯氣息的彼得時,竟是久違地生出了一絲有些手足無措的惶然來。

    ——“兒子”突然帶了“兒媳婦”回家該怎麽辦,挺急的,在線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