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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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時間越等越久,她瑟縮著,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指尖滿是猩紅的血跡。手顫抖不停,她連忙用另一隻手扶住,哪知,顫抖的更加厲害了。終於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阿徐急忙抬頭,看那人額間滿是細汗,卻睜著眼卻笑著說:“女人家裏難得的膽識。謝謝你。”

    她抿了唇,鼻子酸酸的。

    謝謝這兩個字對她來說不陌生。她從小就對人說,有時還甚至千恩萬謝。但是,對她說謝謝,這還是頭一遭。回想以前,她對別人千恩萬謝的時候,他們是怎樣的表情?她竟然想不起來了,沒想到記憶裏竟然這樣模糊。

    他手顫抖著指了指頸子,隻見他脖頸處掛了一枚翠綠通透的玉佩。他歎了一口氣,說:“你把這個解下來,去換些吃的來吧。多的算你的。”

    阿徐的臉一下拉下來了,“你以為我救你是圖你銀子?”

    “竟還有幾分氣節。”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用手指了指金瘡藥的小瓶子,“你把玉佩當了,我還你買這個的錢。怎麽樣?”

    阿徐思量了一會兒,又瞧瞧他脖子上的玉佩,撇了嘴說道:“金瘡藥就十文。你那個東西……看起來很貴。”

    “十文?”那人有些驚訝。

    阿徐不高興了,“我沒匡你,沒多說一文。金瘡藥本來就貴。”

    那人更驚訝了,“我沒嫌貴,隻是奇怪怎麽這麽便宜。以往我用的金瘡藥,都是幾兩銀子的。”

    幾兩銀子?阿徐感到好笑。騙誰呢?這夠阿徐和娘吃十幾頓了。

    玉佩在陽光的照耀下,流雲百福紋泛著淺淺的光,他沉吟一會兒說道:“就換個一錢銀子吧。”這附近小城裏的百姓,大概鮮少有識貨的,若是暴露這玉佩的實價,反而可能會引來歹人。隻是這玉佩,是母親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了……

    “那好吧。”阿徐走上前去,解下了玉佩。她馬不停蹄地奔向最近的當鋪,不敢叫來掌櫃的,隻叫了小學徒過來,把玉佩拿給他,也不說話。

    小學徒上看下看,麵露難色。這時,阿徐也急了,催促道:“你倒是快些,急等著錢用。”小學徒聽她這樣一呼喝,便叫來了掌櫃的。阿徐心中本來還有些打鼓,誰知,這掌櫃的也是盯了許久不說話。

    “姑娘,這是打算當多少啊。”掌櫃的不疾不徐地說道,說話間,竟還請阿徐到裏屋喝茶去了。

    “一錢銀子。”阿徐也不和他囉嗦。

    “一錢還是一千?”掌櫃的不確定地問道,“老夫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

    “自然是一錢銀子。”

    掌櫃的一聽這話,二話不說,叫小夥計轟她出去。阿徐看看手裏的玉佩,氣得轉頭就走。隻留下一頭霧水的小學徒追著掌櫃的問:“師父,這玉佩您看這成色,這樣式,無一不是上上之品啊!”

    掌櫃的一氣,照著小學徒的腦門就是一扇子,“上上之品哪有隻當一錢銀子的?你功夫還不到家,多長點心眼吧!哎喲,如今這仿品做的可越來越真了……”

    阿徐出了當鋪,沒走幾步就遇到了包子鋪,這老板娘她是識得的。她看了看手裏的玉佩,又想起了那人拿給他這玉佩時,那依依不舍的神情,心一橫,又厚著臉皮和老板娘賒賬要了三個包子,一個小的自己當場吃了,另外兩個用油紙包了。

    才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將士統一行動時,鎧甲摩擦的聲音。她回過頭去,隻見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他騎著高頭駿馬,冷著臉指揮那些軍士們行動。

    “你帶人去那邊搜。一隻蒼蠅也不能放過。”

    “是,二殿下。”他剛說完,一個先鋒向他作揖,然後拔出刀來,向前一指,這隊人就向著阿徐所在的方向衝了過來,她趕緊往旁邊閃開。路上的行人也都被這股氣勢所嚇到,大人們趕緊出來把還在街上發愣的孩子抱了回去。

    那個騎馬的少年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冷漠地在她臉上掃了一眼,然後視線回歸正軌,徑直地離開了。阿徐回眸多看了一眼,這人來者不善啊。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小樹林的時候,誰知道隻見到一個背影。

    “你要走了?你能走了?”阿徐簡直難以置信,剛才明明還奄奄一息的那個人,如今怎地……

    “不能走也得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他轉身過來,朝著阿徐一笑,笑容裏卻是無法掩飾住的虛弱。畢竟此番還不回去,朝廷必定風雲突變。

    “那趕緊走吧,確實好像有人在搜查你。還有你說的止血草也給你采來了。”阿徐把包子和玉佩一同塞在他手裏,還有幾株止血草也一並給他了。阿徐見他還盯著那玉佩,於是自己招了:“我看這東西似乎對你很重要,反正也當不出去,還給你。”

    那人抬起頭,這姑娘當真說到做到,不圖錢真的就不圖錢,為了救他,還倒貼了銅板。或許就是這樣吧,那些善良的人,都是魚肉,人為刀俎。若是他早點懂得這道理,也不會落到如今這下場。如今落難,這次九死一生,此仇不報非君子!

    “好,那我走了。”他一頓,說道:“謝謝你了,說起來一直沒問你名字。”

    阿徐搖搖頭,“我沒有名字,你要喊,就叫我阿徐吧。”

    他沉默一會兒問道,“阿徐,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阿徐一驚,心跳忽地加快,趕緊搖頭,“不願意。”為什麽要和他一起走,雖然在這裏生活也不好,但是有娘在的地方才是家啊。

    而他突然也明了,這話說得太突兀了。他呲著牙,忍著疼痛,把玉佩塞進阿徐的手裏說道:“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會忘記。你拿著這個玉佩,賣了也好,留著也罷。你若是留著,要是有一天走投無路,就拿著這枚玉佩到京城的齊府找我,隻說你叫阿徐便可。”

    她本想把這玉佩推回去給他,但又默默地握緊了。留個念想也好。

    “你撐著這個。”阿徐跑到不遠處,撿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丫給他。他接過了,沒走幾步就轉身過來,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的模樣,“這一別……許是永生不見了,你都不問問我叫什麽名字嗎?”

    阿徐遠遠站著,“你不願意說,我自然不問。將來未必再見。”

    他哈哈地笑了,“我願意告訴你。”他眉眼彎彎,“我叫……阿淳。”

    淳。

    她在心中,默默地念著這個字。這個字發音很好聽,不知道寫出來是什麽樣子。

    走投無路的時候拿著這個去找他嗎?隻怕這輩子都不會用到吧。他是大富大貴的少爺,阿徐隻是阿徐而已。永生不見的幾率或許還大些。

    誰知,阿徐再拿出這玉佩的時候,竟一轉眼,就過去了三年。三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上至廟堂,失蹤的齊王被找回,然而高貴妃已經被冊立為新後,其子燕王成了新的嫡子。先皇後倒下,新皇後崛起。原本炙手可熱的齊王,霎時間幾乎成為喪家之犬,隻不過撿回一條命罷了。

    朝堂黨爭不斷,風雲突變,然而正如同大海一般,下至平民百姓,平日裏卻隻是一些瑣碎的小事而已。三年了,阿徐每日做著一樣的活計,日子循環往複,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嫡女徐玉人近日裏接管了賬房,這事兒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她娘劉氏本是遠近聞名的才女,終日與那些書畫打交道,無心管這滿身銅臭的地方,以前都是專門請了管家打理的。

    當仆婦丫頭們暗自高興的時候,誰知小小年紀的嫡女徐玉人主動請纓,要接管賬房。這個年紀不大的嫡出小姐到底是不是個軟柿子?誰也說不準。這倒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徐玉人坐在桌案前,默默地翻動著賬本,每翻一頁就騰出一路灰。從前管賬本的朱二嫂子,一邊幫她趕灰塵,站在一邊悄悄打量著她的神色。

    “朱二嫂子,玉人有一事不明。”

    朱二嫂子冷汗直冒,連忙賠笑:“小姐就什麽直接問老身罷,老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玉人點點頭,纖纖蔥指指了指賬本上的幾個字,“這秋院是什麽地方?怎地,一年的花銷比丫鬟仆婦住的花的還要少?”

    朱二嫂子這才鬆了口氣,“這個不難理解,這個院子,不就是阿徐和她娘住的院子嗎?”

    阿徐,徐玉人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如今,她漸漸地大了,一些恩怨自然也有所耳聞。小時候的印象,有些模糊,可是,卻依稀記得她那驚弓之鳥的模樣和她重重的磕頭發出的響聲。

    “是阿徐住的又怎樣?”徐玉人反問一句。

    朱二嫂子笑了,臉上的肥肉堆起來,“這個呀,小姐您就有所不知了!丫鬟仆婦嘛,吃穿用度多就多在這個人多——二十幾號人呢,秋院就兩個人。再說,阿徐和她娘,平時和丫鬟們一樣,吃的是主子的剩飯,都是廚房一塊做的。裁新衣什麽的,就更別提了。自然花銷少了!”

    徐玉人的丫鬟剪月一邊聽著,一邊用手絹子擋著鼻子翻白眼,冷笑一聲,“照你這麽說,根本沒有花銷了!那這個記在賬上的又是什麽?不是被你朱二嫂子給中飽私囊了吧?”

    朱二嫂子瞥她一眼,臉上卻還是陪笑說:“小姐明鑒啊,這阿徐她娘早就病入膏肓了,這些錢啊,就是她平日裏買藥的錢,和蠟燭錢。”

    剪月又冷笑了一聲,“越說越離譜了!真要是病入膏肓,哪可能就這點用度?我剪月活了這個年歲,還沒聽過生病能減開支的!”

    “那是你剪月大小姐沒聽過。”朱二嫂子剜了她一眼,“就阿徐她娘這個半死不活的鬼樣子,你當真以為用千年人參給救回來?不過是隨便開些減緩痛苦的方子,多活一日是一日罷了,自然是便宜。”

    剪月冷哼不說話了,這個朱二嫂子貪得無厭那是出了名的,就連丫鬟婆子都要撈一筆油水,剪月早就懷恨在心了,隻想著哪天治治她。

    朱媽媽也恨得牙癢癢,這個剪月,不過就是嫡小姐房裏的大丫鬟罷了,說到底還不就是條體麵點的狗,還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

    丫鬟婆子鬥得火熱,唯獨徐玉人的臉色越來越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