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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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徐說完那句話之後,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癱倒下去。徐玉人眼疾手快,才扶起了她。她雙目無神,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嘴裏絮絮叨叨地說:“我認命了,我錯了,我生來就是罪人,綁了我吧……”

    她說得太急,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姐姐胡說什麽,你何錯之有?”不管她聽沒聽到,徐玉人如是說道。玉人攔住那些就要圍上來的侍女,心中之苦宛如感同身受,一時悲愴不能自勝。

    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徐玉人她立即轉身對跟在身後的剪月說:“剪月,你速速去備馬車來,我們連夜把姐姐送走,不要被爹爹發現。”

    剪月幾乎都要急哭了,扯著徐玉人的袖子說:“小姐,就算老爺一時不知難道能一世不知嗎?小姐又為何為了這個隻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人開罪老爺?值得嗎?”

    “我隻知道她是我姐姐。”玉人苦笑,連連搖頭,“我顧不得這麽多了,你快去。”

    剪月噗通一聲跪下了,扯著玉人的手說:“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剪月這一去,可能回來就會被打死了!您是小姐,剪月卻隻是一個下人啊!”

    玉人眉頭越皺越緊,扶起了剪月,對她說:“我徐玉人敢作敢當,我自有法子……隻要有我徐玉人一命,一定護你周全。”

    剪月深深地望了徐玉人一眼,最終還是跑去了。

    等三人坐在馬車上的時候,阿徐才悠悠轉醒。玉人向她說明事情原委,她才訥訥說道:“也好,離開這個牢籠。不然,在這裏我隻會死。”

    玉人一歎,轍開話題,“姐姐先到我母親娘家躲一躲吧。”

    阿徐像是想起了什麽,說:“我本來還有母親……但現在屬於我的,大概也就隻有一件東西了。”她從頸子上,順著線扯出一枚通透的玉佩,眼淚不爭氣地大滴大滴往下掉,砸在玉佩上,竟濺起小小水花,她說:“妹妹,去京城吧,我想去找一個人。京城齊府。”

    徐玉人思量再三,最終還是對車廂外的車夫說:“咱們去京城。”車夫應了,啪的一聲,一揮鞭子,馬兒的蹄子撒得更快了。漸漸入夜了,馬車在林間小道飛馳,雨水打在馬車壁上,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徐玉人望向了天,黑漆漆的,瞧不見一顆星子。

    而後,三個人都各懷心事,各自靜默著,不言不語。

    “阿嚏。”阿徐一聲噴嚏聲,打斷了徐玉人的思路,她抬頭,看見坐在自己身邊的阿徐衣服穿得單薄,頭發散落,緊貼在脖頸上,她一隻手抱著另一隻手,眼睛透過車窗的簾子,望向外麵,不知道在想什麽。光映在她的臉上,年紀輕輕卻平添幾縷風霜。

    徐玉人從馬車上的小櫃子裏,取出了備在櫃子裏的一件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阿徐沒有拒絕,像個人偶,任由他人擺布。

    玉人又從櫃子裏拿出了最後一件夏衣,她拿在手上,盡量不讓自己潮濕的衣裙上的水汽沾到衣服上,她輕輕地披在了已經靠在了馬車車廂上有些迷迷糊糊的剪月身上。剪月想來是累極了,幾乎沒有反應。

    辦完這些,玉人沒想到自己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她這才發現自己也幾乎濕透了。她靠著車廂,默默地閉起眼睛,環抱著自己蜷成一團保持體溫。

    徐玉人再醒來,是被車夫的聲音吵醒的,他在車外喊道:“小姐,到岔路口了,咱們這是要往哪去?”她馬上打起了精神,問道:“張叔,咱們這是哪?”

    張叔在外麵答道:“小姐,咱們這就要進城了。”

    “這麽快?”徐玉人自言自語道,她望向了一旁已經因體力不支而沉沉睡去的阿徐,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推醒了她。

    但是她如同驚弓之鳥一樣,徐玉人的手才一碰到她,她就一下瑟縮著醒來。她睜開眼,卻是滿眼的淚水,恍恍惚惚辨不清人影。她捉住玉人的袖子就喊道:“娘……”

    玉人為她擦幹淚水,她才發覺自己的失態。她擦幹淚,又再說不出一句話。

    “姐姐,張叔說到京城了。”徐玉人傳了話,馬車接受過檢查之後,終於進了城。如今東方已見魚肚白,想來是趕了一夜的路,外麵也沒有沙沙作響的聲音,那就是雨停了。

    徐玉人掀開簾子,瞧見張叔還披著昨夜穿著的蓑衣,低聲說道:“張叔,辛苦你了。”

    張叔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小姐說什麽話,這本就是我們下人該做的。”

    “不過,小姐……”張叔說道,“這個齊府怎麽走?”

    玉人隨即看向阿徐,阿徐搖搖頭。剪月掙紮著坐起來,說:“小姐,我下去問問。”徐玉人搖搖頭,攔住了她。剪月昨個夜裏就發起了低燒,現在臉上一片潮紅,隻怕是病的更嚴重了。

    “還是我去。”徐玉人說罷便要起身。剪月連忙攔住她,“小姐,怎麽有小姐下去問的道理……我去……”

    阿徐正打算起身自己下去,外麵就傳來張叔的聲音:“你們三個女娃娃就不要下來了,我去問問。”張叔話音剛落,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是他把蓑衣脫了,大步流星地往早點鋪子的方向去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來。一臉愁容。

    “怎麽了?”徐玉人問道。

    “小姐……”他斟酌再三,才說道:“大家都說這個京城裏,沒有齊府。”

    阿徐心中一跳。徐玉人也急了,連忙追問道:“張叔,你當真打聽清楚了麽……”

    “問過了,都問了……”張叔麵容凝滯,再三搖頭。

    他們倆的對話像是突然變成了無聲的一樣,隻見到他們的嘴在動,好像在說什麽。天漸漸地大亮了,街上的行人越發地多起來了,挑著擔子的,忙著開張管鋪子的,所有的吵雜的聲音,好像一下都消失了一樣。她什麽也聽不清了。恍恍惚惚中,她瞧見徐玉人伸手來搖搖她,這才再次讓阿徐回過神來,原來,一切的聲音都還在。

    徐玉人問她:“姐姐,倒是有個齊王府,從朱雀大道過去……你認識王府的人嗎?”她一臉憂心忡忡,臉上毫不掩飾急切的表情。

    齊王。

    淳。

    他是齊王?

    不是,應該不是。

    阿徐心中五味雜陳,最終搖了搖頭。車上的氣氛一下凝滯了,幾乎所有人都看著阿徐。

    像是幽怨,像是氣憤,但是更多地是無奈。剪月悉悉索索地低聲啜泣了起來,口中斷斷續續地說著:“我剪月……便要……便要為了這個根本不存在的……的人,斷送了性命啊!”張叔也沉默了,背靠著馬車輪子,蹲坐了下來,額頭上的皺紋更加明顯,像是被刀一道道刻上去的。

    徐玉人最先回過神啦,她笑道:“無妨,那我們在城外先住下來。以免在這京城裏太過招搖,被爹爹發現,先躲一陣吧。”笑容裏也是滿滿的苦澀。

    馬車漸漸地駛離了城外,往來時的林間小道出發。此時,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不一會兒,雨勢漸大,林間小道變得泥濘不堪。然而,夏日的雨,隻要不是雷雨天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又戛然而止。

    剪月因為生著病,躺在了車廂裏,徐玉人坐在她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泥濘不堪的小路,越發地坑坑窪窪,馬車也在起起伏伏。阿徐有些反胃,卻因為昨天一天什麽也沒吃,想吐,也吐不出來。她掀開了簾子,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砰地一聲,馬車停了下來。阿徐被一顛,頭撞在車窗上。痛意,使她清醒了很多。

    “怎麽了,張叔?”

    張叔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掉坑裏了,小姐。得有人下來推,我在前麵趕車。”車上的氣氛再一次凝滯,這次,就連徐玉人也皺起了眉,不說話了。

    “我下去推車。”阿徐沒再多想,就要下去,徐玉人也要起身,阿徐按住了她的肩,搖了搖頭。

    阿徐才一下去,一腳就踏進了泥水裏。她趟著泥水,來到了車後,用勁推車。張叔在前麵一下又一下的鞭打著馬兒,馬兒吃痛,前蹄一揚,發出陣陣悲鳴。

    “再用點勁!”

    張叔在前麵喊著,卻不知道阿徐已經滿身泥水,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張叔的聲音,讓阿徐陷入了絕望,這樣的聲音讓阿徐恐慌。都是因為自己。

    突然,在阿徐的身邊,多出了一雙白淨的手。她抬頭,徐玉人微微笑著,然而下一秒,她就咬著牙,和阿徐一起使勁。阿徐一愣,卻又瞬間恢複了意識,繼續用力。

    “出來了!”

    伴隨著張叔激動的喊聲,阿徐和玉人雙雙摔進了泥水裏,泥點子濺的滿天飛。這時陽光已經劃破了雲層,暖暖地照耀著大地。阿徐先爬起來,又把玉人扶起來,看見徐玉人滿臉泥水的狼狽樣子,終於微微一笑。

    玉人卻更加激動,她笑著說:“姐姐居然笑了!”

    張叔在馬車前也哈哈大笑,“喜事!是該笑!”

    張叔話音未落,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嗬斥,“是何人膽敢擋住齊王殿下的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