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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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未見,他竟然已經有了妻妾。齊王畢竟是齊王,就算是尋常男子到了到了年紀有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但是為什麽見到齊王妻妾,心裏怎麽會越發不是滋味。
齊王上座,身邊有一美人相伴。姐妹二人坐在下首,看來是時候向齊王說明一切了。他先開口說道,“這是本王的庶妃陳箋。你們做客期間,大小事務,可以請她幫忙。”
玉人見姐姐不知怎地發起了愣,氣氛有些尷尬,她便出口解局:“回殿下,我們姐妹住在祥城,父親是祥城知府。我二人此番出逃,隻因為一個誤會,父親震怒要責罰姐姐。此時,已是水深火熱之時,並非言語能夠解決問題。聽說殿下與姐姐有故,所以這次我們是專門來投奔殿下的。”
他思量了一番,說道:“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她們姐倆這些日子就先住在驚鴻居吧,你覺得如何,阿箋?”
陳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臣妾這就下去安排。”說罷便起身告辭,下去安排了。
就在這時,突然隻聽一陣好聽的木屐聲由遠而近,阿徐循聲望去,正瞧見一人光著腳,趿著木屐,乘風而來。他手執白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宛如梨花一樹白,他走到鄭淳的身邊,笑道:“看來殿下正在見客。”
鄭淳問道:“舅父已經到了嗎?”
那人笑道:“家父已在前廳等候。”
他神色一凜,對徐氏姐妹二人笑笑說:“這是我表弟,李修。”說罷,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又對李修說:“你代我招待兩位徐小姐,若是招待不好,拿你是問。”
“政治我不懂,這世間愜意之事我還不懂嗎?”他淺淺一笑,“殿下放心去吧。”
鄭淳聽罷頷首,朝她們一揮手,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李公子。”玉人先起身問好,李修也連忙相扶。這二人像是提前相識一樣。
見阿徐疑惑,玉人解釋道:“姐姐,之前在來王府的路上,我與張叔在隊尾,遇到了李公子,李公子是國舅爺李大學士之子。李公子待人彬彬有禮,謙和有度,實在是世間不多見的君子。”
李修微微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聽說你們被安排到驚鴻居了。”那人的聲音一下拉回了阿徐飛走的思緒,“真是不簡單。我帶你們去吧。”他似乎話裏有話,阿徐卻不想深究。她作揖,說道:“那就叨擾了。多謝李公子。”
跟著徐玉人幾日,也見了一些世麵,基本的禮儀阿徐都默默地記了下來,悄悄模仿著,卻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李修在前麵走著,先是路過了一麵飾以浮雕的牆壁,她悄悄打量著,這麵牆壁上刻著錦簇花團,花團中央是個什麽文字,花瓣伸出牆外,栩栩如生,花瓣用琉璃磚瓦填色,精巧到可以分辨花的種類。玉人見她打量,便在她的耳邊說:“這是琉璃影壁。”
“殿下的這座宅子可以分為門中、東、西三路,門臉九間,神殿七間,還配有東西跨院。殿下一般住在東路的殊正居,看,不遠處那個綠色琉璃瓦的就是。二位姑娘小心腳下。”李修說著,讓開身來,阿徐剛才看那綠色琉璃瓦看呆了,當真沒注意腳下,原來她們正要上一個石橋,石橋底下是潺潺的溪水,水尤清冽。
等她們過了石橋以後,李修接著說道:“殿下愛水,所以從靈泉山上引了溪水,直接流進王府裏,這條溪水殿下命名為臥龍水,一直流到後花園的小湖裏,那池潭水就叫臥龍潭。”
又過了幾個院子,玉人也有些繞糊塗了,不禁感歎道:“王府果真不一般。”
“從前家父做殿下的太傅之時,邀我伴讀,所以李某人和殿下關係也算親近。因此,殿下許了李某人一個院子,偶爾會過來住一住,若不是如此,隻怕也會繞糊塗了。”李修笑道,走進她們身邊為她們打著扇子,卻又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親近而不親昵,“驚鴻居就在不遠處了,請隨李某人來。”
然後終於到了也是一處琉璃瓦的屋子,比徐大人的主屋都要大些,那路麵也是漢白玉的,叫人不敢落腳。李修三擊掌,而後就有侍女抬出幾小碗冰水來,李修笑道:“這就是驚鴻居了。王府比較大,想來二位小姐也走累了,我之前吩咐人去地窖裏取了冰給二位小姐備著了。二位小姐休息一下李某人就安排你們住下。”
“姐姐就麻煩李先生照拂了,玉人今晚還要趕回去,就不麻煩先生了。”
聽到這話,阿徐驚異地望向徐玉人,之見她笑笑,搖了搖頭,對阿徐說:“姐姐,我得離開。爹爹定會追來的,隻怕此時已在路上……”說到這裏,她沉思了一下,“不如,我繼續趕路,此乃調虎離山之法。姐姐就留在這……能拖一時便拖一時吧。”
“這倒是個好法子。”不知何時,李修突然加入了話題,阿徐望向他。他看向徐玉人繼續說道:“難得女子能懂兵法。”話音裏是不加掩飾地讚賞。
徐玉人淺淺笑了,微微低頭,“李公子謬讚了。”
阿徐也笑著,卻好像突然被無形地隔離在外,這些文縐縐的詞,她不懂。他們之間好像也有一種默契,這種默契,這樣高深。
“那我就出發了。”徐玉人的聲音打斷了阿徐的思路,她這才回過神來。
他一招手,叫來了幾個婢女,說道:“速速給徐二小姐準備些上路的東西,再者,把我毛驢牽來。”然後,又交代了幾句。
徐玉人笑道:“李公子這是何意?”
“李某人素來喜廣交友人,與徐二小姐也算是聊得來。今日,送你一程。”他扇子一收,“徐二小姐不必多慮,我隻騎著驢子遠遠跟著,送你出城。在下答應了殿下,定是要護二位周全的。”
阿徐這時才插上話,她低聲說道:“妹妹,我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那句再見太殘忍,她說不出口。所有離別的話,都咽回了肚裏。
徐玉人微微淺笑,“姐姐又說胡話了,我能有什麽事?”她伸手反拍了拍阿徐的手,“姐姐,你千萬不要思慮太多,也不要總是擔心著擔心那兒的,還是要寬寬心。”
阿徐思量了一會兒,微微頷首。又看了李公子,他一身白袍,見姐妹倆在話家常,早就站到了遠處,並不打擾。想來,此人應當是個君子。
“對了,姐姐,剪月就交給你了。”玉人指了來時的路,此時,發著低燒的剪月正躺在馬車裏麵昏睡。阿徐鄭重其事地點頭,低聲一歎。
“姐姐與其自責,不如好好照顧她。你們倆現在可都是有家不能回的人了。”
徐玉人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接著說道:“我留剪月在這,是兩個意思。其一,是留她養病,不宜奔波;其二,是姐姐你畢竟是徐府的小姐,在外麵作客,有個丫鬟總是體麵些。”
阿徐點點頭,“我懂。”
徐玉人一隻腳踏進了馬車廂,卻又回過頭來,往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姐姐,剪月於我,更像是一同長大的朋友,姐姐你千萬要好好待她。”
阿徐鄭重地點頭,伸出三根手指。
徐玉人連忙攔住了她,笑道:“姐姐難道還要發誓?別逗妹妹笑了。”
“那我這就出發了。”阿徐目送著她離開,一直在門口,瞧著馬車的影子消失在巷子的盡頭。一隻小毛驢,跟的不遠不近,鈴鐺叮當響。阿徐回過神來,手上拿著絹子,默默地聽著夏蟬的嬉鬧聲。阿徐對著空氣,揮揮手,雖然沒人看得到。
李修一路上先是體貼入微地引路,又一路相隨在馬車的窗邊,說一些小笑話給徐玉人聽。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有時,就是李修不言不語,光聽見窗外他騎的小毛驢脖子上的鈴鐺,叮當叮當地響,也叫人覺得無比放鬆。
他就像是這樣一個人,像山肩上的環繞的雲彩,像海上粼粼的光,像夜裏的蛙聲蟬鳴。玉人不說,並不表示她不歡喜。她靠在車窗上,隔著簾子,問道:“李先生,玉人有一惑終不得解。”
李修爽朗一笑,“李某人認為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玉人聽著在簾子裏淺淺笑了,低聲自述:“這次出來,實在是被逼無奈……姐姐一介弱質女子,真真沒有做錯什麽;父親自古忠君愛國,是為國家大義著想;這樣說來,造成今日這局麵,難道是因為我執意要改變些什麽?”
她更像是自言自語。
“徐小姐自是一番好意,但是不用把萬事因果都攬到自己身上。”李修的聲音像潺潺溪水流進玉人的心裏,“不過,李某卻覺得奇怪,一家人何至於如此呢?”
“是啊……”玉人淺淺一歎,“若不是當初那和尚胡言亂語,又何至於如此呢?”
李修並不接話。玉人淺淺一笑,李先生確實善解人意,他不逼不問,讓玉人好像在和多年的老朋友聊天那樣放鬆。
她接著說道:“姐姐尚在繈褓之時,就有一和尚胡言亂語,說姐姐將來是誤國之命,再加之姐姐一年年出落得越發美麗,到現在的天姿國色都好像印證了這樣的預言。父親忠義,自然加以壓製。可是,這樣就是罪嗎?姐姐侍母至孝,從不以壞心待人,怎麽會是……”
李修說道:“謠言誤人,這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在李某看來,要解令尊的心結應是第一位的事。”
玉人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樣,話像是打開了閘口,“這樣說來,此時我應該回去找父親好好談一談?”
李修繼續說道:“實不相瞞,家父本想我出仕為官,奈何李某生來野鶴一隻,與家父誌不同道不合。但是多次推心置腹之後,家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是一家人。”
“好,那我便與父親好好談一談。”玉人默默聽著,最終想通了,但她又有些不舍,“李先生,你若是有事纏身,就不用送了。”
李修哈哈一笑,“李某不過是山間野鶴,若有要事,那就隻有偷飲仙露了。走吧。”說罷,拿著折扇在毛驢屁股上一拍,先行了。
到了徐府,玉人第一件事就是找父親商量,但是沒想到,見到父親卻是在母親的病房裏。原來,母親因為急火攻心,原本還算硬朗的身子,病來如山倒,已經纏綿病榻多日了。
看著母親劉氏眼窩深陷,形容枯槁,玉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待母親睡著之後,父女二人才書房裏交心。玉人隻聽父親說:“你姐姐是萬萬不能再回府了,你母親心結太深,隻怕再見到她,會急火攻心,時日無多。”
玉人說道:“父親,實不相瞞,姐姐已經投奔一位故人。但是,若是長久住下去,恐怕也不妥。”
“那你拿些銀子,就請她的那位故人,幫她尋個好人家,別再回來了。”老爺一歎,“這個女兒,我與她,是沒有緣分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