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王子，又上了藥，蘇秦沒有回房間，而是依舊坐在院子裏看著枝上卷曲發黃的樹葉發呆，忽然一道急切的聲音傳入耳中，“小姐，你的傷要不要緊，奴婢聽說了此事，幾乎要擔心死了，恨不能馬上就回來。”

    蘇秦含笑望著滿臉擔憂的錦娘道：“我沒事，敷了幾個藥袋已經好了許多，不會耽誤大婚。”見錦娘拭淚點頭，蘇秦又問道：“與她怎麽樣了。”

    錦娘自然知道那個“她”指的是真兒，她的娘親。遲疑了一瞬，“雖然還是說不了幾句話，可奴婢已經能心平氣和的麵對她了。這段日子，她真的待奴婢極好。”

    蘇秦笑笑，不語，她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這對母女經曆了太多，應該得到好的結局。

    兩人絮絮又說了一會兒，便見阿暖突然出現在眼前，雖然麵具遮著他疲憊的臉孔，可是那露在外麵的一雙眸子，卻帶著紅色的血絲，衣袖上還有一道不知道是被什麽剮破的口子。

    蘇秦凝著如此狼狽的他，看了一會兒，卻是不知要如何啟齒。自從回了棲霞閣，她便沒有見到阿暖，她也沒有去問，隻怕得到的那個答案是為了她。

    阿暖對她的心意她自然知道，真的不能再欠他什麽了。

    阿暖見她一臉糾結的模樣，自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自從得知她為了玉衡母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他便去為她尋藥去了。大步走到她身邊，不由分說的拉著她的皓腕，一番診治之後，竟是難以置信的看著她，足有一瞬。

    蘇秦被他灼灼的目光盯著，莫名有些擔憂，錦娘亦也察覺到了阿暖身上的冷冽，忙問道：“阿暖公子，不會是小姐的腿以後都要廢了吧。”

    阿暖恍然回神，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錦娘，道：“沒什麽，一會兒我再製幾個藥袋，不會影響拜堂。隻是今日你可見過什麽人？”

    蘇秦一怔，隨後抬頭看著阿暖，“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好奇。”阿暖猶豫了一下，指著她手上上了藥的傷口，“這是新傷。”

    蘇秦彎了彎唇角，“原來是通過這個啊，我還還以為你會推算呢。”說著她拿起桌上大王子留下的瓷瓶，“今日塞納大王子帶著一個中了媚蠱的女子來了這裏，臨走前留下了這個裝著媚蠱的瓷瓶。阿暖，你不是精於養蠱之術嗎？那麽這個媚蠱有沒有辦法驅除？聽說那女子之前性情溫婉，也頗有才華，就這樣將後半生托付給沐允那樣的人，可惜了。”

    阿暖勉強扯出一抹笑，“我雖精於養蠱之術，可是像媚蠱這種奸邪之物，我從未研究過，隻書上說很難養出來。”一邊說著，他一邊將瓷瓶收於袖中，而後皺著眉回到自己的小屋，快速配藥，研磨，最後製出了幾個藥袋，又喚來錦娘仔細的囑咐了要如何使用以及注意事項之後，便疲累的躺到他平日練功躺著的鋼絲索上。“我實在是累的緊了，如果沒什麽大事，不要隨便進來打攪我，若是想吃飯，我會叫你。”

    錦娘點了點頭，隻覺得今日的阿暖實在是有些奇怪，平日裏但凡是小姐的事，阿暖公子都恨不得能親曆親為，怎麽這次竟然讓她……雖說男女之防，可這在阿暖公子眼中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抱著那幾個藥袋就要出門時，她還是忍不住道：“公子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奴婢，可是與小姐有關。”

    阿暖心裏無奈一歎，自然是與她有關了，可是這時候他不能說。便冷聲道：“不要瞎想，難道我是機器嗎？就不許我喊一聲累了？”

    錦娘覺得這樣的阿暖終於正常了，便輕輕吐出一口氣開門走了出去。

    當門關上的一刹間，阿暖自窗戶躍出，幾個提縱便來到了南陽王府。

    看著熱鬧的人，長長的流水席，阿暖擰了下眉，他果然待她極好，大婚之前便擺了這麽多的流水席，隻怕真的是東嶽的頭一份。可是，當他想到她如今的情況，他又不確定如果告訴了玉衡，他還會不會如此珍惜著她。

    赫然抬眸，當他感到自己被一道目光鎖定，抬眸望到了正站在二樓書房窗口的那個男人時，麵具下的唇角溢出一絲苦澀。

    也許這就是天意，注定了他要告訴他，也罷，他們不是相愛嗎，自然要一同麵對！

    腳尖一點，他輕鬆躍到二樓。玉衡冷眸微眯，看著他，道：“阿暖公子今日怎麽有興致來此了？”

    對於這個查不到丁點兒過往痕跡的人，他一直戒備著，在他看來，阿暖對珂兒一直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可是他就是不想阿暖對珂兒好。

    “南陽王還真是喜歡吃醋。”阿暖並沒有去碰桌子上的茶，他的語氣也是無波無瀾，讓人辯不出喜怒。

    “或許是因為本王實在太過在乎珂兒了吧。”玉衡悠然一歎，卻是毫不掩飾的用一個事實在向阿暖挑釁。

    阿暖眸光一沉，凝注玉衡似笑非笑的臉孔，在乎嗎？如果他當真在乎，那麽他也可以放心了。沉默了一會兒，阿暖道：“她中了噬心蠱。”

    玉衡握著茶杯的手徒然一緊，“你說珂兒怎麽了？噬心蠱又是什麽？”

    “所謂噬心蠱，是媚蠱的子蠱。中了媚蠱的女子一旦與男子行了房事，便會誕下噬心蠱，可以通過傷口在不知不覺間種到其他人體內。一旦中了噬心蠱，有一個月的潛伏期，潛伏期過了，便會慢慢忘記一些事情，最為嚴重的就是誰在她心中最重要，忘記的速度越快。多則一年半載，少則三五月，她的生命也會跟著終結。”

    “誰下的？”玉衡手上徒然用力，頓時茶杯便化為齏粉，空氣裏也溢滿醇醇的茶香。

    阿暖望著眸底一片冷峻的他，緩緩吐出兩個字，“翩翩。”

    翩翩！又是她！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為何她還會這樣！玉衡憤怒的眸光幾乎要燒起來，最後又被冷靜一點點澆滅，“可有辦法驅除。”

    珂兒說過上回平陽侯爺身中蠱毒時便是用阿暖教她的法子驅除的，既然今日阿暖能夠來這裏，那麽他一定有辦法的。

    阿暖自袖子裏掏出一紙藥方，“法子不是沒有，可是這些藥材都不易找尋，如今我隻能先將那個中了媚蠱的女子帶走，畢竟若要驅除噬心蠱，這女子的血不能少。我們能想到的，翩翩也一定能想到，所以此時那女子的處境甚是危險。至於那些藥材，待你與她大婚後，我會盡力找尋……”

    實在找不到的話，他想著秘籍上的那些記載，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慘然一笑，不管代價多麽大，為了她，值了！

    阿暖離開了後，玉衡臉色沉如濃墨，沉聲喚道：“飛白”

    飛白進來時，隻覺得房間裏的氣溫一瞬間降到了冰點，他脊背一僵，“王爺有何吩咐？”

    “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給南陳的那些流民提供最好的武器裝備，助他們直抵南陳皇城。若有人企圖阻攔，殺無赦！另外讓人放消息出去，妖女翩翩迷惑聖心，將桓帝禁錮在東嶽，妄圖為亂四國，更是打算在四國精銳去往未知疆土時掀起驚濤駭浪。”玉衡凝著手上的藥方，這些可以驅除噬心蠱的藥材無一不罕見，尤其是雪巔紅蓮，更是可遇不可求，隻要想到一個月之後珂兒有可能將他忘了，他的心就異常的慌亂。

    二十多年，他沒有一刻如同現在這樣無助，如果找不到這些藥材，那麽他就必須要接受珂兒有可能將他忘記的事實。

    飛白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心裏咯噔了一下，正要開口，玉衡又將手上的藥方遞了過去，“立即謄抄，讓暗麟去找。”

    飛白皺眉掃了一眼藥方，猶疑著問道：“王爺，這些藥材實在罕見，不知是誰得了重病？”

    玉衡呼吸一滯，仿佛身體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去，“不要多問了，隻盡力去找吧。”

    飛白感受著玉衡如此沉冷的氣息，腦海裏驀然浮上蘇秦的倩影，忙道：“王爺，莫不是王妃？”見玉衡整個人呼吸突然紊亂，飛白提議道：“王爺何不去老王妃那裏試試，也許還有其他法子。”

    既然王爺有意隱瞞，定然是不想影響到王妃，是以他也不便多問。

    玉衡眸眼一亮，快速去了雲霞庵，可是當淨空大師聽說了一切後，卻是長久的沉默。

    “娘，可有法子？”這沉默幾乎快讓玉衡癲狂時，淨空大師抬筆寫下了一張與阿暖幾乎一模一樣的方子，隻是下邊還有一行小字，便是真心愛她之人的心頭血。

    這是什麽意思？玉衡再清楚不過，他輕勾了勾唇，翩翩該是有多恨，才會想到這樣陰毒的法子？如果他與珂兒隻能活下來一個，那麽他自然希望珂兒可以好好活下去。可是，讓他無論如何放心不下的是珂兒一旦失去他，是否還會有活下去的勇氣？

    這是個無解的謎題，直到玉衡重新回到南陽王府，依然無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