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冷峻的眉目間掠過一絲悲痛，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想著要傷害珂兒嗎？

    虞祥雖然受了重傷，卻一直在密切注意著兩人的動態，此刻見翩翩正舉劍欲要刺向白珂的那位貼身丫環時，他頓時也想到了那個人有可能是白珂。畢竟白珂最善易容之術，而且平白無故的這個墨畫就會追到這裏？但是當時他一心都在一統四國以及翩翩身上，全然沒有在意這樣一個細微之處。

    蘇秦看著翩翩向這裏掠來，先是驚訝，而後便是疑惑。按理說現在的翩翩既然想要對她動手，就說明她已經知道了她並非墨畫，她因愛生恨，想要一劍殺了自己，這些都很符合她的性子。可是她既然已經決定要殺了她，又為何會在將要靠近自己時，回眸看向玉衡。

    正是這一次回眸，玉衡已經追上了她，並且揮出一掌，震開翩翩手中的劍。

    淩厲的內勁在瞬間將她包圍，翩翩卻一點兒也不懊惱，依舊含笑迎上他那宛若冰雪般的目光。

    君忍心中一驚，忙護著蘇秦向後撤離。

    翩翩緊追其後，揮劍再次砍向蘇秦，卻被君忍一劍隔開。

    “君忍，帶珂兒先離開。”玉衡眸光驟冷，曲指一彈，強大的內勁化作鋒利劍刃正中翩翩的劍身，翩翩隻覺得腕上一麻，幾乎拿不住手中的劍。翩翩向後退了幾步，眼裏的怨恨很明顯，可是她唇邊的笑意卻依舊那般迷人。

    這一刻，在玉衡兩次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向自己揮出內力時，她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透亮，亮的跟明鏡一般。他果如白珂說的，並非愛著這張臉，可是，她還是想最後證明一次。

    她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內息，微微仰頭，對上玉衡迫人的視線，艱難的開口：“玉衡，如果當年我沒有身中寒毒，如果當年我隨你回到東嶽，如果白珂沒有出現，你會不會選擇我？”

    玉衡沒有想到這會兒她竟然還會糾結這些，眉頭微擰，“我一直把你當師妹。”

    “師妹？”翩翩自嘲一笑，她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可是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罷了，雖然心會很痛，可是她覺得這一刻她可以徹底放下了。

    她重新執劍，劍尖直指玉衡，“既然如此，那麽要麽殺了我，要麽我殺了她，今日你若手下留情，他日我必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也許你還不知道，她身中噬心蠱，一個月後她就會把你忘了，最多一年，是她可以陪伴你的時間。”

    玉衡眼神淡漠的望著她，“其實如果沒有我，你會活得很好。”

    翩翩冷冷的扯了扯唇，“可是這世上沒有這麽多的如果。”說罷，她執劍向玉衡襲來。

    遠處的蘇秦回眸看向纏鬥在一起的玉衡，心驀然一緊，她早就感覺到了翩翩的情緒不對，也許她是心如死灰，所以才會對玉衡動劍的吧！

    玉衡向側飄去，身法迅捷而絕奇，仿似一抹煙影。翩翩的唇角蕩漾開淺淺的笑意，衡師兄的身法始終這麽飄逸，每每他飄蕩在半空，就宛若嫡仙一般倜儻風-流。她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許，“玉衡，你永遠是我眼中最美的畫卷。”

    玉衡眸子一眯，不語。

    翩翩繼續向前衝去，她似乎篤信玉衡不會出手，所以招招淩厲，劍劍致命。

    終於，玉衡出手了。

    這一刻，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

    原本應該躲避的翩翩卻毫不猶豫的迎上了那道淩厲的掌風，而後整個人似枯萎的樹葉快速向下墜去，那滿頭銀絲隨風飄舞，竟美的仿似幻境裏的人兒，卻震撼了許多人。

    玉衡不知道何時翩翩竟然會如此脆弱，竟然承受不了他的一掌。他俯身衝下，在翩翩將要落地的時候，攔腰將她托住。

    蘇秦袖下的手徒然一緊，翩翩雖然走火入魔，可是內力反而大增，她斷然不可能僅是因為玉衡的一掌便如此。“君忍，帶我過去。”

    “可是小姐，您就不怕是翩翩的詭計嗎？”君忍勸道。

    “我管不了那麽多，快點。”蘇秦眉峰緊皺。

    君忍拗不過蘇秦，隻得帶著她飛掠過去。

    翩翩雖然眼前已經開始模糊，可是她還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落入了誰的懷抱之中。她努力睜著眼睛，直視著玉衡，唇角竟蕩漾開淺淺的笑意來。

    他是關心著她的吧？

    被他擁著的感覺，真好！

    “師妹……”玉衡擁著她落到地上，看著她嘴角溢出的烏血，慘白如紙的臉孔，心裏莫名的緊張。

    他雖於她沒有男女之情，可是那五行山上的幾年，那師兄妹情他如何能說忘便忘？如果翩翩沒有害過珂兒，他一定會好好關心她，愛護她。

    蘇秦原本是準備來診脈的，可是看著他們這般，竟是止步不前。

    她對翩翩一直是敵視的，因為翩翩時刻覬覦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可是翩翩又何嚐不是？她們這一生都愛玉衡，可是玉衡卻隻有一個。她看著翩翩嘴角的烏血，對君忍道：“我們走吧。”

    即便不用診脈，她也知道翩翩的時日無多。她原本就中了寒毒，雖然解了，可寒毒早已掏空了她的底子。之後她又一直鬱鬱寡歡，竟是隱有走火入魔的症狀。再然後她為了能夠得到玉衡，更是用藥物壓著內力，而她竟然還在她的藥裏加了兩味可以加速她走火入魔的藥材。

    在翩翩將劍刺入虞祥身體裏時，她清楚的看到了虞祥眸底的無可奈何。可是現在，她看著玉衡抱著翩翩，看著玉衡眸底的憐憫越來越盛，她卻沒有半點兒無可奈何，反倒釋然了。

    她不再如之前那般嫉恨厭惡翩翩，不是因為翩翩即將徹底離開人世，也不是因為她原諒了翩翩，而是因為她知道翩翩並不值得她如此。

    或許正如爹爹說的，這世上哪裏來的那麽多仇恨？人在恨著別人的時候，其實也是在折磨著自己。

    所以，她可以如此平靜的看著玉衡抱著翩翩，然後轉身，腳步平穩的離開，全都是因為她不想再折磨著自己了。

    對，就是這樣！

    “玉衡……”翩翩抬手試圖撫摸上玉衡的臉，但還是被玉衡毫不猶豫的閃開了。她淒然一笑，笑得有些勉強。

    看著翩翩淒美的笑著，玉衡大掌抵在她的身後，一邊試圖為她散去內力一邊安慰道：“會沒事的。”

    翩翩掙紮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聲音虛弱的道：“玉衡，不必白費力氣了，我吃了忘憂，無解。”見玉衡難以置信的望向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這一生沒有辦法離開你，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有兩個，一是可以嫁給你，給你生一堆孩子，雖然你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可是我知道你是喜歡孩子的。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偷偷下山，碰到的那個小女孩嗎？那時她找不到娘親，你買了冰糖葫蘆給她，就是那次，我就知道你一定非常喜歡孩子。”

    玉衡隻覺得胸口莫名堵的厲害，他如何不知翩翩對他的情意？可是他卻一直沒有明說，隻是當她沉陷泥潭無法自拔的時候，他才冷冷的告訴她他的心已經給了珂兒。

    他一直以為她對珂兒是殘忍的，可是他對她又何嚐不是？

    “我的另一個願望就是當我死的時候，可以死在你的懷裏。我這一生注定無法得到你，不管那幾天是不是你故意的，我都非常開心。畢竟做戲總比漠視要好太多了。所以，我唯一可以實現的願望就隻剩下最後的這一個了。謝謝你，玉衡幫我實現了願望。”

    玉衡怔了一下，所以這就是她服用忘憂的原因？

    “玉衡--”翩翩目光溫柔的看著他，自袖子裏取出一隻扳指，用力擎到玉衡的眼前，“這是大婚那日我拾到的，我一直以為這恐怕是我這一生可以擁有的屬於你的唯一的一件東西了，可是……”她忽然一聲呻-吟，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玉衡急忙阻止她，“翩翩，別說了，隻要你現在散去內力，你會沒事的。”

    “不！”翩翩無力的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玉衡，我不會散去內力，因為我的身體裏有你輸給我的內力。你說我傻也好，說我貪婪也罷，我愛你卻是不爭的事實。”她的眼皮無力的垂下，然後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努力的撐開一條縫，目光溫柔而貪婪的望著上方的男人。

    “我終究是輸給了白珂，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後悔。白珂得到了你又怎樣呢？當她死的時候，她不會帶著屬於你的記憶，而我，我可以依偎在你的懷裏……”她的話沒有說完，卻被玉衡點住了啞穴。

    她笑，那笑不再如之前那般溫柔，而是殘忍。

    玉衡將她輕輕的放到地上，目光蒼涼的望著她，“你的最後一個願望，我無法幫你實現了。方才我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得不承認，聽說你服用了忘憂的時候，我是震驚的，這震驚足以讓我暫時忘記你對珂兒的傷害。但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臨死之前你竟然還會如此惡毒，你已經不再是當初我所認識的那個師妹了！至於你下在珂兒體內的噬心蠱，如果當真解不了，珂兒離世之日我會毫不猶豫的隨她而去！”

    他說完便毫不猶豫的向著蘇秦方才離開的方向飛掠而去，徒留下翩翩呆呆的望著湛藍的天空。

    然後，她的身體慢慢變成塵埃，隨風飄散在這未知疆土的天空，地上，隻留下一隻玉色扳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