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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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樓子被圍得水泄不通。鄒濟遙遙望去,暮色中,飛簷翹角綴滿了緋色雲霞,一個身量頗高,淡綠袍裙的女子,披頭散發吊在半空,身上的斑斑血跡凝成了褐色,顯然已是氣絕多時。

    不遠處有人交頭接耳:“這女匪長得還不錯啊。”

    “唉,這世道是怎麽了,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不是當劫匪,就是做盜賊。我看誤殺梁公的那個胖丫頭,沒些日子也要掛到這裏啦!”

    鄒濟滿腦袋嗡嗡作響,似乎能聽到自己一顆心碎裂的聲音。他難過地閉上雙眼,阿四從前到如今的模樣,一幕幕次第閃現,最後成了血色殘陽裏,一具破敗布偶般的屍體。

    你應該留住她的,不然她怎麽會死……

    鄒濟紅了眼,頹然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逆著人流向前方行去。

    不知穿過了幾道街巷,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些尚有家人未歸的門戶,紛紛掛上了燈籠,在清冷的月夜裏,為路人亮起溫暖的光。

    鄒濟立在一處街角,茫然看著路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其中有一個賣糖畫的小販,肩扛草垛,雙手攏在袖中,一路小跑經過,記起阿四也曾像這般扛著鋼傘,不禁遠遠地跟在他身後,想多看幾眼。

    驀地,憑空有個熟悉的聲音慵懶道:“大叔,還有沒賣完的糖畫嘛。”

    小販停下腳步,將草垛豎在地上,連聲道:“有!有!還有兩件,姑娘要嗎?”

    阿四由一條支巷邁出,走近了道:“我看看。”

    小販轉了轉草垛,將插有糖畫的一麵對著她道:“姑娘請,姑娘請。”

    兩件糖畫俱有巴掌大小,一件畫的是一匹奔馬,馬背上蹲著一隻小猴,另一件是大朵的牡丹花,花瓣邊緣棲著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色澤金黃,晶瑩剔透,下端用細細的竹簽粘住,插在草垛上,散發出一股麥芽糖獨有的焦香。

    阿四微闔雙目,深吸了一口,一天的奔波疲累,似乎都隨著這嫋嫋的香氣,消弭於無形。她愜意地睜開眼道:“真好聞啊!”

    小販笑著問道:“一件‘馬上封侯’,一件‘蝶戀花’,姑娘想要哪個?”

    “好難選,這兩件我都喜歡。”阿四讚道,“大叔手藝真好,讓人瞧著都不忍心吃了。”

    小販被她誇得甚是開心,擺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就是糊口的小把戲。既然姑娘這麽喜歡,又是最後兩件了,那便付一件的錢,全拿走,你看行不行?”

    “行!”阿四笑逐顏開接過糖畫,遞上一串錢道,“謝謝大叔。”

    阿四站在路中,左手擎著“馬上封侯”,右手擎著“蝶戀花”,對著疏淡的月色照了照,再湊到嘴邊舔一舔,“嗬嗬”笑了兩聲,又對著月光照照,一臉的心滿意足。

    鄒濟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前麵這個能動的,才是真正的阿四,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他既懊惱自己眼瞎,又有些慶幸自己眼瞎,患得患失間,顫著聲音道:“公,公輸……”

    阿四正舔著糖畫上的猴子臉,陡然聽到有人在喚“公輸”,吃驚之餘,“咯嘣”一下咬掉了猴子腦袋,她心疼地歎了口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循聲看去,暗道一聲“冤家路窄”,舉著糖畫,慌裏慌張地朝巷子深處跑去。

    “公輸!”鄒濟連忙施展輕功,快步追了過去。

    阿四低著頭一路狂奔,鄒濟一個“旱地拔樁”,騰身而起,在半空中卷了個筋鬥,迎麵落下,截住了她的去路。

    阿四減速,為時已晚,奔跑產生的巨大慣性裹挾著她整個人,如同出膛的炮彈,朝鄒濟身上狠狠撞了過去。

    “呯”地一聲悶響,短暫地一陣頭暈目眩之後,阿四覺得自己大約是撞上了一堵牆,正待退後一步站好,鄒濟一臂摟住她的肩,一臂將她的腦袋摁入懷中,激動地叫道:“原來你還活著!”

    這堵牆好像是個瘋子變的。阿四一腳踩上他的靴子,往死裏用勁。

    鄒濟生怕一鬆手,懷裏的人不等他說完話,又跑沒影了,便忍著痛道:“公輸,江湖險惡,你功夫不行,就不要到處亂跑了。我送你回小和山吧!”

    阿四頭頂著鄒濟的胸口,雖然隔著衣衫皮肉,內裏急促的心跳聲,仍是清晰可聞。

    跳得這麽快,多半是失心瘋……

    方才那一撞,阿四手中的糖畫早已碎成了渣渣,她擲去右手竹簽,摸向腰間的天工斧,不及拔出,隻聽那“瘋子”又道:“公輸,你餓不餓?我還欠你一頓飯,我請你去吃飯好不好?”

    這瘋子良心倒也不壞……阿四縮回右手,揚起左手中的竹簽,朝他左肋下的天樞穴悄悄紮了下去。

    鄒濟隻覺肋間一麻,手臂軟軟地提不上力氣,心知又著了阿四的道,眼睜睜看著她一臉嫌惡地掙脫開去,神色乞憐道:“公輸……”

    阿四被他喚出一身雞皮疙瘩,舉起竹簽,又朝他後頸啞門戳了一記。

    鄒濟喉頭一緊,隻剩眼珠子能轉了。

    世界終於清靜了……阿四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正欲拂袖離去,倏地發現靜謐的小巷,不知何時好多人家都拉開了門,探頭探腦地向他們這邊張望。

    都是這個失心瘋鬧的……阿四硬捺內心狂躁,從懷中摸出兩枚紙卷,將手套上粘的糖屑抹了些過去,“叭唧”兩下,貼在鄒濟腦門上,裝模作樣念起了班經上的淨口咒:“丹朱口神,吐穢出氣,舌神正論,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候神虎噴,氣神引精。神母元令,吾通真思,思神煉液,道氣長存。”(注釋1)

    有旁觀者壯著膽子問道:“姑娘,你沒事吧?要不要報官哪?”

    “不用,不用。”阿四向眾人抱拳道,“街坊鄰居們莫要驚慌,這位公子並非大奸大惡之徒,他乃是邪祟附身,情思混沌,故而口舌不利,舉止癲狂。方才我已誦咒施法,為其消災去穢,約莫過上半個時辰,他便能恢複神智了。諸位,早春風寒露重,不利於陽氣更生,快快請回吧!”

    眾人信以為真,紛紛關門閉戶,不再搭理他們這檔閑事了。

    阿四舒了口氣,抱臂端肘,繞著木樁子似的鄒濟轉了一圈道:“以鄒四公子的精湛內力,想要衝破在下封的穴,當屬小菜一碟。就此別過,你好自為之。”言罷,轉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已極深,縣衙大堂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內,依然人頭攢動,燈火通明。

    張懷甫的嘴邊已經急出了一圈燎泡,背著雙手,在堂前焦急地走來走去。

    師爺遞上一盞茶道:“大人,喝口茶潤潤嗓子。”

    張懷甫不接,頓住腳步問道:“華先生,什麽時候了?”

    師爺捧著茶盞答道:“回大人,剛敲的三更,子時了。”

    “子時了!”張懷甫焦燥之色更甚,“刑獄司的人為何還不到?”

    “大人莫急,先喝口水歇一歇。”師爺虛扶張懷甫手肘,解釋道,“此去應天府有二百多裏官道,馬快是午後出發的,趕到路署衙門,少說也要酉時了,再進刑獄司陳情,就算一點都不耽擱,等他們的人派過來,想必也要到四更天了。”

    張懷甫接過茶盞,囫圇灌了一口,嚼著茶葉沫子道:“典獄房那邊情形如何?有沒有可疑人闖入?”

    師爺回道:“大人放心。皂班已加派人手,院內院外守著呢,沈湘那屋子,保管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張懷甫掃了一眼堂上的衙差,又問:“快班的人,怎麽就剩下這幾個了?追了一天的劫匪,拿不拿得住,且不去說,可找到對方的落腳之處了麽?”

    “這個,”師爺賠著小心道,“錢班頭已經抓緊去尋。有幾名步快途中與劫匪搏鬥受了傷,屬下便擅自作主,讓他們回去休息了。屬下知錯,請大人責罰。”

    “算了,算了。”張懷甫揮了揮衣袖,無奈道,“不是本官苛責你們,隻因這梁府的案子,又是殺人,又是劫獄,茲事體大,茲事體大啊!”

    “屬下明白。”師爺執手點頭,“大人這些天的辛苦,衙門裏的弟兄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還望大人保重身體,庇護我費縣百姓。”

    “大人!”堂外有名衙差疾行入內,跪地稟報道,“刑獄司的長官到了!”

    張懷甫又驚又喜:“到哪了?”

    衙差答道:“回大人,到衙門口了,正在外麵駐馬。”

    張懷甫連忙撣一撣衣襟,又正了正烏紗,衝著師爺道:“華先生,快與本官前去正門相迎!”

    驟然有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不必了,我們已經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丹朱口神,吐穢出氣,舌神正論,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候神虎噴,氣神引精。神母元令,吾通真思,思神煉液,道氣長存。——引用之魯班書卷六淨口咒

    精兵來襲~~繼續給越獄增加難度~~跑酷之路才爽歪歪麽~~~

    雖然們冷得要死,但是好基友的文還是要掛噠!都是勤奮的日更君呦~~~

    《將軍家的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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