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官道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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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再沒有什麽,會比破滅了剛由絕望中生出的希望,更為打擊人了。

    沈湘無法想通阿四為何不按事先的計劃行事,卻要貿貿然跳進來劫獄,正如她無法想通自己明明沒吃什麽東西,卻偏偏長了那麽多肉一樣。

    整整一天,她都在憂心以阿四的身手,是否會被那些衙差捉住,好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沒聽到有新人入內的動靜,她憂心不減,反倒更加懷疑,阿四或許已被那些衙差打死,連牢房也不用進了。

    拆拆,你不會走在我前頭吧……都是我不好,死到臨頭了,還要拖個墊背的……沈湘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臥在幹草鋪上放聲大哭。

    柳雨牧與瘳振聲悄無聲息地進入女牢,在沈湘囚室前默立了半會,就在她哭得最厲害的時候,柳雨牧指了指鎖孔,示意瘳振聲打開牢門。

    “哭得這麽傷心,莫非你已得知你那同夥的死訊?”柳雨牧低頭走進來道。

    沈湘止住啼哭,摁住鼻子,“呼哧”兩下,擤了一大把鼻涕,信手一甩,差點全撂在隨後跟進的瘳振聲袍子上。

    “官爺說笑呢,民女哪來的同夥?”

    柳雨牧點點頭道:“沈湘,你反應很快。”

    沈湘目光飛快地掃了二人一眼,低頭抓了一把幹草搓手:“官爺過獎。”

    瘳振聲在她麵前攤開一張文書,並一盒印泥,正色道:“沈湘,這位是京東刑獄司副提調柳大人,我是司捕瘳振聲,奉三法司之命,轉運你至京師受審,摁個手印跟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沈湘大吃一驚,“不……不在等幾天麽?”

    瘳振聲輕嗤一聲道:“怎麽?你在這裏還呆得不想走了。”

    沈湘愣了愣,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笑起來好看得不得了。她依稀記得在勾欄裏聽過一出戲,其中唱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感覺這會的自己便是那個風流鬼了,咽了口唾沫道:“走,走。”

    張懷甫一早便備好了押運馬車,又抽調了一隊精幹衙差隨行,一路執意將眾人送至官道,方肯打道回府。瞧見他告別時如釋重負的模樣,瘳振聲忍不住對柳雨牧道:“這位張大人,好像就怕我們賴在他那裏不走似的。”

    柳雨牧冷笑道:“像他這種人,眼中除了‘前程’二字,再無其他。”

    臨晚抵到一處官驛,柳雨牧持刑部勘合與驛丞契對完畢,遂率眾人入內休整。

    驛館不大,除去一名專職契對勘合、火牌的驛丞,日常打理僅有一對中年夫妻,男的負責添水補草,給養四條腿的牲口;女的負責生火做飯,喂飽兩條腿的人。

    一行中唯有沈湘坐在囚車裏不需出力,其餘的都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早已是人困馬乏,瞧見婦人端了兩屜蒸餅出來,全一窩蜂圍上前去。

    婦人被擠了趔趄,嗔怪道:“管夠!管夠!多大的人了,搶什麽搶!”

    一名腮幫子異常鼓起的衙差,衝她晃了晃手中剩下的小半個蒸餅,艱難出聲:“大嫂子,你有所不知,咱們弟兄出的是趟苦差,四個時辰趕了七八十裏路,早就餓得不行了。”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呦,大兄弟受累了啊!”婦人將空屜壘起,笑著道,“慢慢吃,不夠我那邊還有。”

    旁邊一個年長的衙差,有些忌憚地朝柳、瘳二人所在方向瞟了瞟,抬肘拱了他一下道:“瞧你那嘴巴,漲得跟對卵子似的,餓不死就吃,哪來那麽多鳥話?”

    那衙差不好意思地撫了把臉,眾人哄笑著散開了。

    柳雨牧環肘抱刀,斜倚在車架上閉耳養神,方才的對話一字不拉地傳入耳內,估摸這些衙差應是吃飽喝足了,朝一旁靜坐的瘳振聲道:“去拿三份吃的。”

    “嗯。”瘳振聲進屋,很快要了一盆蒸餅出來,掀開一角囚車幕簾,衝裏麵的沈湘道,“喂,吃點東西吧!”

    沈湘五官皺成一團,扶著木柵有氣無力道:“瘳捕頭,瘳小哥,麻煩放我出去騰個倉,騰完了才吃得下呀。”

    瘳振聲原本挺餓的,被她一句“騰倉”,打擊得食欲全無,擱下盆子道:“你說你一路解了多少次手了,你就不能消停點麽?”

    沈湘聳肩叫屈:“我也不想啊。你們喂什麽,我就吃什麽,又沒得選,肚子不好怎麽能賴我?”

    “行了,”柳雨牧睜開眼道,“讓做飯的那位娘子領她過去。”

    沈湘用鐐銬敲著柵欄道:“你看,柳大人都發話了,還不快放我出去!”

    瘳振聲小聲念叨了一句“懶驢上磨屎尿多”,打開車門,卸掉她頸上木枷,帶其朝屋子裏走去。

    婦人正在揉麵,陡見瘳振聲拉著二尺長的臉,領了位圓臉姑娘入內,連忙將粘了麵粉的手在圍腰上揩揩,迎上前問道:“官爺有何吩咐?”

    瘳振聲咳了一聲,正待開口,身後的沈湘“嗬嗬”跳過來道:“大姐,借你這的恭桶一用。”

    婦人被這麽個還沒自己女兒大的年輕姑娘喚成“大姐”,心中十分受用,滿臉堆笑道:“行行行,大妹子快隨我來!”

    瘳振聲又咳了一聲:“她是負著人命案子的重犯,注意別離著太近了。”

    “什麽?!”婦人這才注意到沈湘裙下露出的鐵鏈,連忙擺手道,“民婦不過是個夥工,哪承得住這樣的重差,恭桶就在廂房裏頭,從這向左轉過去就到,官爺自己帶過去吧。”

    瘳振聲無奈,隻得親自將她領到廂房,惡狠狠帶上門道:“放老實點,不要找死!”

    “小哥放心,”沈湘咧嘴一笑,“我隻拉屎不找屎。”

    瘳振聲氣乎乎坐在門檻上,候了半晌,拍門喚道:“沈湘!你好了沒有?”

    “沒呢。”沈湘慢悠悠回道,“你急著吃飯你先回唄,我又不是認不得路。”

    “你!”瘳振聲被噎得說不出話,簡直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又過了一會,沈湘終於拉開門扇,對上瘳振聲仇視的眼神,“嘿嘿”伸了個懶腰:“累小哥久等。走吧?我們去吃蒸餅,蒸餅……”

    瘳振聲蹲下身,檢查了一遍她腳踝上的鎖鏈,恨恨道:“走吧!”

    再回到前院,衙差已經三兩個一團,就地打起了呼嚕。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瘳振聲正要把頭枷給沈湘戴上,柳雨牧遞過一副纖細的銀色手銬道:“那個不用戴了,把這給她鎖上。”

    “是。”瘳振聲心下疑惑,終是沒有問出口,依言照辦了。

    重將沈湘關進囚車,拉上幕簾,柳雨牧道:“吃些東西躺一會吧,這裏有我守著。”

    “我不覺得餓,”瘳振聲早被沈湘惡心飽了,“也不困,柳叔你先歇吧,上半夜我來守。”

    柳雨牧威嚴道:“按我說的去做!”

    瘳振聲不敢違拗,胡亂啃了幾口餅,裹上大氅,尋了一處避風的角落躺下,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踩他的腳背,一骨碌躍起,對上來人道:“有動靜麽柳叔?”

    柳雨牧搖了搖頭,塞給他一個包裹,低聲道:“我們走!”

    瘳振聲驚愕:“這……”

    “上路與你解釋,”柳雨牧吩咐道,“快,帶上沈湘去後院馬房,輕點,別驚動他們。”

    瘳振聲躡手躡腳打開囚車,毫不留情地在沈湘後頸劈了一記手刀,一臂將她拖出,扛沙包似的擔在肩上。

    二人繞至馬房,柳雨牧將熟睡的車夫點了穴,移進馬廄,牽出兩匹快馬,套上一輛空置的囚車,把人事不省的沈湘塞進去,打開後門,悄悄離開了官驛。

    漆黑的夜幕,綴滿了無盡繁星,柳雨牧抬頭仰望一陣,終於尋到了北鬥七星,指著勺柄位置道:“振聲,朝西南麵走!”

    瘳振聲打馬而行,漸漸出了官道,兩旁的林子已經越來越密,路途也益發崎嶇,堪堪衝下一個陡坡,他心有餘悸地叫道:“柳叔,這是一條野道啊!”

    “不錯,”柳雨牧抬手指向密林深處,“這是前朝鹽梟開辟的一條走私鹽道,本朝重鹽鐵,早已禁絕民間的鹽路礦務,這條道在太|祖年間便廢棄了,平素少有人知。早些年,我與尚進奉命抓捕齊州一樁滅門慘案的凶手,他帶我走過這條道。人說‘富貴險中求’,於我們而言,便成了‘平安險中求’,官道目標太大,那撥衙差也沒幾個頂事的,這也是我執意甩下他們上路的原因。”

    “尚進?”瘳振聲麵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柳叔說的可是刑部督捕司司正,江湖上人稱‘捕聖’的尚進尚大人?”

    柳雨牧頷首:“正是。”

    瘳振聲有些孩子氣地問道:“嶽升年前押送一名嫌犯進京,說是見到了尚大人,回來同我們說,尚大人千手千眼,麵目異乎常人。柳叔,他一定是瞎掰的吧?”

    柳雨牧難得笑出了聲,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千手千眼,那不成怪物了。尚進與你我一樣,都是一雙眼睛一雙手,不過他的心眼倒是比旁人多,拳頭也比別人硬,‘捕聖’二字,確非浪得虛名。這次進京,我帶你去拜會拜會他。”

    “好啊!”瘳振聲振奮道,“我記住了,柳叔可不能食言!”

    作者有話要說:  聲明,本文沒有副cp,但我蠻喜歡寫配角的,那種推動劇情發展而不是推動男女主感情發展的配角~~~

    如果你們不喜歡,嚶嚶,那一定是我寫得不好~~~

    下章會遇上誰,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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