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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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鄴城時,我夜夜飲泣,為我不能見母親最後一麵,為我不能在她靈前披麻戴孝。
整個程府,除了程熙,餘人皆待我若三九嚴冬。姑氏劉夫人不許我回許都為母親奔喪,說已嫁之女,如潑出之水,我如今已是她程家之人,當先為新喪的舅氏程劭披麻戴孝。
我隻能去求程熙,可他待我雖好,百般體貼,卻唯獨在這件事上,任我如何苦求,就是不肯答應。
他給我在房內設了亡母的靈堂,讓我每晚在屋內給母親守靈,卻就是不肯帶我回許都一趟。
“阿洛,如今父親新喪,各地諸侯皆對我程家所有之地虎視眈眈,兄長也對我這家主之位心懷不軌,當此之時,我實是不能離開鄴城,陪你去為嶽母奔喪。”
他不能陪我去,也不願放我一個人回去奔喪。
“阿洛,若非老天成全,生出些變數來,你早已嫁給那衛恒為妻,若是放你一人回去,我怕他會趁機將你拘禁,再不放你回來。”
就在我絕望之時,程熙卻忽然鬆口,願意親帶甲兵陪我到洛城,送我母親出葬。
再次回到洛城,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曾對衛恒許下的承諾。那時我對他說,為了不嫁給他,我會在安葬完母親後自行從洛城離開。
現下,我另嫁了程熙,我又是否還想再趁這個機會離開?去到那處世外桃源,自由自在地過日子,賞漫山桃花,落英繽紛。
可惜,這不過是我的白日幻夢罷了。程熙帶我到洛城,除了送母親入葬外,也是為了和衛疇訂立盟約,他會再給衛疇十萬石糧草,而衛疇則替他攻打不服他為程氏家主,反出並州的長兄程潭。
是以,臨別之時,衛疇意味深長地叮囑於我,要我安心為程家婦,以結程氏和衛氏兩家秦晉之好。至於我的嫂嫂和幼弟,他自會替我好生照料,讓我勿要牽念。
這位姨父的臨別贈言再一次讓我明白了我的處境,我不過是一枚棋子,在這亂世之中,何去何從根本由不得自己。
於是,安葬完母親後,我仍舊跟著程熙回到了鄴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漸漸有些認命。
若我心悅的男子和旁人沒什麽分別,一樣視女子如玩物如禍水,若女子在這世上必須依附男子而活,那嫁誰不是嫁呢?至少程熙待我亦是十分溫柔體貼。
我本已打算為了嫂嫂和岩弟,遵從衛疇的吩咐,安心做個程家婦,卻不想他和程熙的盟約卻分崩離析。
衛疇拿了程熙的糧草,卻不肯出力攻打程潭,在先後滅了幽、青二州的公孫瓚和劉德後,反倒轉而和程潭結盟,掉過頭來攻打程熙。
男人間信誓旦旦所訂下的盟約就如同二八月的天氣一般,反複無常,說變天就變天。什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真到了利益麵前,不過是各逞心機的爾虞我詐。
於是鄴城城破,而我又再一次見到了衛恒。
我抬起雙手,看著他為我包紮的傷口。三年未見,這個我曾心悅的男子似乎和從前很是有些不一樣了。
三年前的衛恒,其人如高山上萬古不化的冰雪,永遠的拒我於千裏之外,多一句話都不願同我講。
可是現在的衛恒,不光話說得多了,且話風也和從前大相徑庭,不見清冷淡漠,而是戾氣滿滿。
可他若仍是這般厭憎於我,又為何要替我親自包紮傷口呢?
此後數日,衛恒再沒來過,而我則被拘禁在房中,不許出門半步,隻有一個陌生的婢子相伴。
這間居室並非我素日所居,除了一床一榻一櫃,並一副奩鏡外,再無其他。
身為階下之囚,我又何來心情對鏡理花黃,每日枯坐窗前,看窗外雲卷雲舒,不知未來等待我的命運又將如何,程熙又是否能留得性命。
我手上的劍傷並不十分利害,數日之間,便已痊愈,那婢子見我手上的傷好了,不知從哪裏捧出一張琴來。
“夫人若覺得悶在這房中無聊,不妨撫琴一曲,聊作消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先前的寢居之中,擺滿了瑤琴。程熙知我愛琴,為討我歡喜,曾送了十數張琴給我,可是這婢子捧來的琴卻不是其中任何一張。我問她這琴從何而來,她卻閉口不答。
說來奇怪,我自幼撫琴,種種琴曲指法早已爛熟於心,手指甫一觸弦,便指隨心動,琴曲應聲而出。
可是這一回,我的指尖方一落在琴弦上,便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心中一慌,似又有人拿了把大鐵錘朝我心上狠命砸下,天旋地轉間,眼前一花,竟似看見另一個我,亦是坐在琴案旁,卻不撫琴,隻是呆呆地看著雙手發呆,隻見那掌心並指端上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傷的極重,顯是再也不能撫琴了。
“夫人,您怎麽了?夫人?”
那婢子似是被我嚇壞了,撲到我身邊,輕搖著我,連聲問道。
我睜開眼睛,那些幻象立時消失不見,我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尖尖,不見半點傷痕,隻在雙手掌心各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再過上些日子,便是連這一絲淺淡痕跡也會消失不見。
想是當日我替程熙擋劍時,衛恒棄劍棄得及時,傷我並不甚重。那若是……
若是他當日並不曾及時棄劍,那我所受之傷會不會就如同方才幻象所見,深可見骨,一雙手從此廢掉,再也不能撫琴寫字。
“夫人、夫人,你怎麽了,您可別嚇我啊,夫人,婢子這就去喊人來。”那婢子仍在我耳邊聒噪。
我一把拉住她衣袖,“不要,不要喊人來。我並無大礙,隻是忽然有些頭暈,躺一躺就好。”
那婢子扶我到榻上,替我蓋我錦被,仍是放心不下,索性就守在我床邊。
我心頭莫名沉重,懶得再去理會她,轉身向裏,又將方才所見幻象細細回想了一遍,越想心中越是害怕。
就在數日前,我的眼前亦曾閃過一副幻象。那時,我正要同程熙共飲合巹酒,忽然衛恒突然出現,搶過程熙手中的半片匏瓜,沉聲道:“鄴城已破,汝安敢奪吾之喜酒?”
其實那並不是所謂幻象,而是我前一晚所做的一個漫長無比的噩夢中的一幕。
直覺告訴我,我方才撫琴時所見的那副幻象,當也是當晚所做噩夢中的一幕。
那究竟是個可怕的噩夢,還是預示我未來命運的示警之夢。
可若是果如夢中所示,衛恒在我和程熙洞房之夜攻入鄴城,同夢境相合。可為何我又並未如夢境所示,被衛恒手中長劍廢去雙手。
我為何會在同程熙大婚前一晚做了那樣一個奇怪而可怕的夢,它到底隻是一個噩夢還是……還是當真暗藏什麽玄機?
我苦思冥想,竭力想再回想起那夢中所見,可惜思來想去,除了夢中那窒息絕望之感始終揮之不去外,卻再也想不起其他。
不知不覺間,我昏昏睡去,在半睡半醒間,隱約似乎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著什麽,卻怎麽都聽不分明。
隻能看見一個素衣女子躺在一口薄棺之中,糟糠塞口,亂發覆麵,瞧著甚是淒慘。
明明我看不見她的臉,可我就是知道,那個躺在棺中的女子,不是別人,就是我——甄弗。
那個躺在棺中的女子,竟然是我?
我心中悚然一驚,耳畔那一團模糊的沙啞語聲,終於能聽得分明。
“她到底是何病症?”
極為不耐的語氣,是衛恒的聲音。
他在我房中做什麽?
被他這一嚇,我徹底從半夢半醒中醒了過來,這才發現,不隻他在我房中,在我床前還坐著個青衣老者。
他一手搭在我左手手腕上,見我醒來,朝我微微一笑。
“還請夫人勿動,容老朽再細號您的脈像。”
他仔細替我號完雙手脈象,又絮絮問了飲食頭身種種,又沉吟半晌,方道:“從脈象上看,並無大礙,似是受了些驚嚇,並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要緊。”
衛恒沉聲道:“可還有其他病症?”
“夫人隻是氣血有些不足,十個女子中九個均會如此,算不得什麽病症。”
那醫者不以為意道,卻在觸及衛恒的目光後,立刻改口道:“在下這就給夫人開些補氣血的上好藥材,好生調養。”
衛恒朝他略一頷首,回過頭來,目光在我麵上略停了停。
見他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我便問道:“將軍此舉是何用意?”
我不過略有些頭暈,他就請了個大夫來替我診脈,這份厚待,我自認消受不起。
衛恒眸光一閃,不再看我,轉而落在案上那張琴上。“攻打鄴城前,父親嚴令,城破後定要善待夫人,不可讓夫人受到任何損傷。”
“我此來鄴城,已是違抗父親的軍令,若是再不能護得夫人周全,隻怕又要被父親重重責罰,蝸居於府中養病。”
我胸口一滯,三年光陰已過,對我當年“逼婚”之事,他卻仍舊耿耿於懷。
也是,以他和我之前的仇怨,若非衛疇有令,他又豈會在乎我的安危。
衛疇又因何嚴令要善待於我,是謝我三年前的“和親”之功,還是又打算將我這顆棋子許嫁給旁的什麽一方諸侯。
卻不曾想到,衛疇竟會將我嫁給——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甄氏被殺之迷(三)
咱們昨天說了,郭女王的家世基本上等於木有家世,剛到曹丕身邊時的地位估計也不高,封她為貴嬪的時候,大臣們也沒說啥,可等到要立她為後時,有大臣不幹了。
文帝欲立為後,中郎棧潛上疏曰:“在昔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輔,亦有內助,治亂所由,盛衰從之。故西陵配黃,英娥降媯,並以賢明,流芳上世。桀奔南巢,禍階末喜;紂以炮烙,怡悅妲己。是以聖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陰教聿修。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釁夏雲,無以妾為夫人之禮。齊桓誓命於葵丘,亦曰‘無以妾為妻’。今後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後,使賤人暴貴,臣恐後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也。”文帝不從,遂立為皇後。
大意是說,皇後是很重要的,相當於掌家的ceo,董事長你選人一定要選好,要選有資質的,名牌大學畢業的,根正苗紅的,以及,一定不可以讓什麽二奶啊小三啊之類的上位。古代至少在元代以前,妻妾之分是很嚴格的,以妾為妻那是要判刑的。所以大臣們見曹丕要把個小妾扶正,而且是沒生兒子的小妾哦(郭女王一生無子,連母以子貴都算不上),看不下去了,跳出來抗議。
抗議有用嗎,顯然是木有滴,郭女王照樣被立為後,這一段,《軍師聯盟》有演,感覺這劇的編劇絕對是把史料翻了好幾遍,很多情節都是出自史書。
正因為郭女王是最後的贏家,所以大家紛紛猜測,是不是這位女王大人為了登上後位,采用了某些不正當的手段,比如用巫蠱之術啥的陷害譖毀甄氏,搞死了最大的競爭對手甄夫人,然後自己上位。
《三國誌》魏明帝傳裏寫:初,甄後之誅,由郭後之寵。及殯,令被發覆麵,以糠塞口,遂立郭後,使養明帝。帝知之,心常懷忿,數泣問甄後死狀。郭後曰﹕“先帝自殺,何以責問我?且汝為人子,可追讎死父,為前母枉殺後母邪?”明帝怒,遂逼殺之,敕殯者使如甄後故事。
tvb《洛神》就是這麽拍的,《新洛神》也是走的這個路子,這兩部劇裏,郭女王就是個惡毒女配,到了《軍師聯盟》終於畫風一轉,沒再讓這兩個女人走上老套狗血的兩女爭一男戲碼,《軍師聯盟》裏的甄夫人和郭照那是姐妹情深啊,我都想讓她倆百合算了。
但是為了符合史實,還是得把甄夫人搞死啊,這回沒了惡毒女配故意加害,怎麽個弄法呢?
那就讓甄夫人因為和曹植有情,她老公吃醋,把她殺了吧!
因和小叔子的私情而被賜死,是甄夫人之死的第二種常見推測。
咱們明天再接著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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